疫情期間,看守所的一天。

疫情期間的看守所,是個很有意思的存在。

之前某省監獄被新冠病毒入侵,導致相應的各級領導被追責,看守所如今是如臨大敵。

有些人並不會因為疫情緊張而停止犯罪,甚至產生新的犯罪……而我們的審限,可不像寒假一樣可以視疫情而統一延期……

所以為了防止疫情擴散到監區,看守所也是儘量實施遠程提審。但由此自然帶來了一個顯而易見的麻煩,提審不好提了!

僧多粥少,設備比較緊張,必須提前一個禮拜預約。

助理幫我預約後特地跟我轉達強調了2點:

一是看守所那邊說了,他們每天早上八點半開門,最好八點十五分以前到,不然他們也不保證預約了有位置!

二是筆錄現場打印,給看守拿到裡面去給嫌疑人簽名,這中間時間可能比較長,你那9個嫌疑人的提審一定要合理安排時間,他們可不給你加班,所以保險起見,我給你約了2天!

“好的好的”,我連忙點頭。感覺這提審的位置有點像口罩一樣難搶!

疫情期間,看守所的一天。


到了預約時間的前一天,我發信息給助理:明天早上7點集合!

助理嚇了一跳:要不要這麼早?

不是八點半前到嗎?我怕晚了……

她回覆了我一個苦笑不得表情外加好的。

疫情期間,看守所的一天。

真給力!

於是,一向喜歡賴床的我在時不時的遲到的噩夢中度過了三點、四點、五點。然後六點起床!

迎著朝陽,接上助理,浩浩蕩蕩開往看守所,早上的路真的是好開,一不小心,高德林志玲就提醒我超速了……

疫情期間,看守所的一天。

唉,私車公用的成本又提高了,心塞。

到了看守所,居然才七點半!

原來廣州不是大,而是堵!還以為要車程一個小時呢!

將工作證遞給門崗,門崗指著旁邊貼在牆壁上的指示牌說:工作時間八點半,現在我們還沒開門呢!

我順著他的手指方向看過去,果然一個白底藍字的牌子上面寫著,工作時間:上午8:30-12:00;下午2:00-5:00。

每次在看守所門口都是匆匆來匆匆走,這下總算要在這裡待一個小時了。

看守所的門口種了兩排樹,一排我不知道樹名,另一排我也不知道。

在大門的左手邊是看守所的接待大廳,也有一扇門,裡面或許就是今天我們提審室的地方。

接待大廳門口放了兩排固定住的鐵質椅子,應該是給那些等待親人出獄的家屬坐的。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這兩排椅子剛好在樹蔭下。

這時晨風吹過,吹落幾片樹葉,掉在已經鋪滿落葉的座椅上,有點蕭瑟,還有點冷。

只能等了。隨便掃了掃椅子上的雜物,我們各自就坐下開始玩手機……一個小時的時間,還是先學完學習強國吧。

疫情期間,看守所的一天。


刷完強國,再收完螞蟻森林,突然一輛側邊標著“檢察”的麵包警車開了進來,挪了一下,停在了看守所門前兩棵樹中間的一個停車位。

我看了下表,將近八點。

車上下來一男一女兩個穿藍色制度的檢察人員。那個男的年長點的應該是檢察官,看見我們這相同的制服估計很親切,很熱情地問我是哪個院的?然後滔滔不絕地跟我講他這個嫌疑人從這個所又到那個所的坎坷經歷……

已經有樹葉掉到他那輛警車的雨刮上了,門口的車位真的空啊。為什麼八點都到了,才來了除我之外的第一波人?不是說人滿為患嗎?

我有點被忽悠的預感!

當我看到陽光終於灑到了我視角前的一顆樹的樹幹的時候,差不多八點半了,這時候應該是值班的民警過來了,是個中年女性,帶了個小橢圓的眼鏡,微胖,可能天氣比較熱,著了一件警用T恤,準點開了門。

辦完手續,到了遠程提審室,燈一開,一群蚊子突然嗡地散開了……

疫情期間,看守所的一天。


我去,條件這麼艱苦的?

幸好旁邊有電蚊拍,這時候有人掄起來了。

值班民警悠悠道:看來你羽毛球技術不行!昨天有個律師,打羽毛球的,拍的那叫一個準!

我無語,默默地環視一週。

不到20平的小房間,門對面是大大的窗戶,理論上對流應該很好,但是還是明顯感覺通風不足。窗戶下有一張桌子,放著一臺電腦,電腦的線連著窗戶外面。這扇窗戶就是我們跟看守所的隔離分界線了。打印機就在窗戶的另一頭。

這裡之前可能是家屬會見室,兩邊的牆是玻璃,類似銀行櫃檯,最大不同可能就是衛生環境和光線差一點吧。櫃檯放著視頻電話機,玻璃牆的另一頭有些是電腦,有些則空空如也,每個格子上面還有1-10的序號,可能為了怕有人掄起椅子幹一些不具有建設性的行為,每個椅子都是固定的。

助理放下電腦包,對著還在插電腦電源線的我說,我就不坐了!

我看了一眼,椅子已經被電腦包占據三分之二位置。

這個世界對胖子的惡意太深,總會不經意傷害瘦子!

好吧,我說。

這算是聚集性提審嗎?我冒出這個念頭……

不過這樣的聚集性提審我也是第一次見,以前都是有自己的提審室,公檢法提訊區跟律師會見區是分開的,現在好了,都堆在一起了。

審訊開始,嫌疑人帶著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隔著屏幕跟我對話。

人滿為患就目前來說,確實是謠言!但是擁擠吵鬧卻是真的。由於視頻連線聲音質量不好,不得不提高音量,由於房間狹小,別人提高音量,影響到我,我又不得不再高一點以讓嫌疑人聽清,於是惡性循環,所有人都扯著嗓子在那裡吼。我吼累了,不經意往門口一瞄,門口留給值班民警的椅子空空如也,她肯定是受不了吵跑掉了……

這樣的氣氛有點詭異,我不得不把耳朵湊近視頻電話的喇叭位置,此時我猛然看到視頻電話的屏幕中的自己的臉部,還是特寫……

嫌疑人肯定也是這個視角看我……尷尬。

還好長得帥……

有一個律師的聲音我始終是幹不過他,太厲害了,我總是被他帶偏!搞得我都知道他在幹嘛。

“這件事情你肯定是不知道的對不對?”

“因為啥啥啥,所以這件事情肯定不是你負責的對不對?”

……

簡直是大型誘供現場。不過人家是律師,又不講咱這一套。

算了,不能被他帶偏了,我還是要專注我的文明規範的訊問。

這時候旁邊又來了一男一女,那男的拿起視頻電話,第一句冒出來的話把我嚇了一跳,節奏又被帶走了。

老鄉啊!

男的應該是律師。而律師帶的人一般只有2種,要麼是助理,要麼是家屬,律師助理一般注重外表,年輕貌美或者貌帥,所以這女的應該是家屬。

等我自己這邊提完2個嫌疑人,趁給看守轉交筆錄的空檔,那個律師也會見完了,然後我們就上演了一起他鄉遇老鄉的戲碼,互相寒暄了一把,原來是去年剛從檢察系統辭職出來的前同行,一問他的案子跟我們沒有關係,還互加了微信。

最開心的是這個律師居然知道我的網名,哈哈哈,看來我的微博微信還是有影響力的嘛……

這時候看守所民警突然叫我們,於是匆匆結束了與律師的交談。好像打印機出了問題,有幾張沒打印出來,這時候我想把筆錄拿過來看下,結果被那個民警吼了一下,嚇了一跳。這才想起來現在是疫情,我接觸過的紙,除非消毒半小時,否則他不再碰……

轉眼到了中午,提審室只剩下我們和一對民警,今天早上效率不錯,搞定5個。準備去吃個肯德基慶祝一下,下午繼續。

正當我們收拾東西的時候,其中一個民警突然怒吼:你要麼就全說,要麼不說,我打完筆錄你才想起還有沒說的什麼意思?你玩我啊?你知不知道給你看的筆錄要消毒的,不用時間啊?

看來他們中午是吃不上肯德基了……我和助理一人一個包,匆匆溜走。

一個小時後回來,那對民警還在,剛才怒吼的民警現在氣場已經沒有了,我看到他深吸一口氣,然後好像靠那口呼出的氣勉強地支撐著他的聲調,盡顯無奈。旁邊的另一個民警突然扭頭看了我們一眼,臉上寫滿惆悵。

他是不是聞出了香辣雞腿堡的味道?

疫情期間,看守所的一天。


下午的蚊子少了很多,從我高度近視的鏡片中定位的多隻蚊子屍體中我大膽猜測,它們要麼被打死了,要麼被吵死了,能逃到外面的世界的可能不會很多。

審訊依然是在吵吵鬧鬧中進行,昏暗的燈光照在嫌疑人臉上,照出了一對黑眼圈,跟照片一點都不像,要不是她問答切題,我都有點怕她是不是本人。

在給最後一個嫌疑人做認罪認罰結束,我如釋重負,助理在打印,我在扭腰。旁邊的一位律師突然跟我搭訕:一萬多的詐騙數額判10個月,是不是有點重啊?

電信詐騙!我道。

他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

時間下午四點半,所有人都撤了,只剩下我們又孤零零地坐在接待大廳門口,等看守所民警給嫌疑人簽完筆錄的喜訊。一天完成了2天的量,我覺得自己棒棒噠!

喜訊傳來,卻還是有一名嫌疑人拒籤……不過終於可以回去了。

樹下的停車位依然空蕩。趕快把東西放到車後座,此時我只想現在駕駛座癱一會……

擋風玻璃有幾片樹葉,我在想放任它的存在會不會對我的雨刮有傷害。最後我還是決定不去理它,先開車吧。

相信風的力量!


疫情期間,看守所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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