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聞一 ‖ 在風采別具的峨眉山道上

在風采別具的峨眉山道上

田聞一 ‍

李白詩云:“蜀國多仙山,峨眉藐難匹。”

海撥3100米的仙山峨眉,兀立在四川盆地西南邊緣,是中國四大佛教名山之一。《峨眉郡志》雲:“雲鬘凝翠,鬒黛遙妝,真如螓首峨眉,細而長,美而豔也,故名峨眉山。”

峨眉佔地154平方公里,一山有四季,四季不同天;特立獨行,縱橫蒼茫,濃綠蔥翠,如同一個碩大無朋的翡翠。山上林密澗深,廟宇重重,半遮半顯,暮鼓晨鐘,青煙繚繞。五里一廟、三里一亭;佳楹美文,目不遐接,引人入勝。鶴翔猴嗚,風光無限。一年四季,山上游人絡繹不絕。

峨眉山(峨眉山風景區 供圖,圖片來源:四川日報)

峨眉距成都150公里。一路之上,是一道最好的展現成都平原富庶、小橋流水人家韻致的流動風景。

我們是5月下旬去峨眉的。此時,成都已有最初的燠熱,峨眉山下的峨眉山市,明顯感覺比成都熱些。該市面貌大氣,街道寬闊整潔。

傳統上山路是兩條,一條127裡,另一條140裡。不管走哪條路上山,直上到金頂,都可以尋幽覓奇,充分領略峨眉獨到的神韻。不過,現在有了一條快捷的上山公路:就像打排球講究的短、平、快;從山下坐車可直達接引殿,然後坐纜車,瞬間上到最高點——金頂。

這次上山,我們一行中老人多,因此選擇了那條“短平快”式的上山公路,在一天之內,可以浮光掠影地將峨山風光儘可能地一網打盡。

峨眉山山門(蓬州閒士 攝)

峨眉晨霧

我們這天動身很早。天還黑著。車上好些人都還在睡,我不禁啞然失笑,大老遠的來,這樣暈暈乎乎上去,暈暈乎乎下來,能看個什麼呢?也許他們想,現在天還黑著,沒的看。其實錯了,各個時段有不同的風景。

我們乘坐的旅遊大巴兩盞車前燈透亮,就像兩隻可以伸縮的利劍,在夜幕中對山探索,看上去,特別的神秘。山路曲曲彎彎,又是上山,這種險峻的山路,不是當地司機不敢開。

峨眉山風光 (圖片來自東方IC)

本地司機技術好,路況瞭然於胸。往往前面路已到頭,黑黢黢的大山迎面撲來,眼看車就要撞上去,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只覺車子稍一減速,車頭一調,眼前又是一番嶄新的天地。真可謂“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最多時候是,把身邊那扇汽車玻窗當作感光鏡感受屏,近距離地一路感受這個時分的峨眉。

《峨眉曉霧》 妖葉紅(圖片來源:天府心悅美術館)

最初,玻璃窗上閃過一片濃稠的漆黑,窗外景色影影綽綽。隨後,現出曦微的晨光。這天沒有太陽,天陰著;玻 璃窗上有淚滴似的晨霧。然後,這些淚滴似的晨霧被甩掉了;看到窗外路邊刀削似的巉巖和巉巖上豐茂的植被、沖天的大樹、就像要整體壓下來的綠得發黑的竹林和翠竹下滴的露珠……恍然間,就像穿行在一條綠色隧道里。而且,汽車剛剛穿出一個綠色隧道,又一頭鑽進一個更為深長幽邃的綠色隧道。與此同時,隨著山勢上升,我明顯感到了寒意。這時,霧露又下來了,車窗上的霧露漸漸凝為了寒霜。車上的旅客們都醒了,我們這個車是一個旅遊團隊,不需導遊提醒,大家都加上或換好了衣裳。

車行約兩個小時,到了終點站――雷公坪車站。都在在這裡下車。要走1.5公里的石板山道,到接引殿,乘纜車,上到垂直6公里的終點――金頂。

這裡,一時遊客眾多,接客的也多,熱鬧非常。此處也是峨山上相關風俗民情的大展示。

抬滑桿的、出租衣服的紛紛前來攬客――嗨!他們說一口地道的本地話:大哥、大姐、老師、師傅、同志、阿姨、帥哥、美女……嘴巴都很甜,稱謂應有盡有,五花八門。我注意到,他們鮮有叫大爺大娘的。其實,遊客隊伍中,老年人佔大多數。他們之所以如此稱呼,是他們懂得起,現在的人怕老、也怕被叫老;明明是爺爺奶奶輩的,也喜歡被人叫小一些。

抬滑桿的漢子,大都端端走到老年人面前,說:叔叔、阿姨。他們笑容可掬:這段上山的路雖說只有1.5公里,但天氣不好,一路上坷坷坎坎,路不好走,又滑,讓我們抬你們上山吧?滑桿沒有坐過吧?試一盤嘛!坐上去安逸得很,閃悠閃悠的。有人這樣說時,還做出帶有表演性質的姿勢。

於是就有不少老年人問,坐一次滑桿多少錢?

230元。

有人嫌貴。

不貴不貴。他們說,來都來了,就坐一盤嘛,這點錢算啥子!再說,如果路上絆倒了,多的都出去了。還有,一會兒路上還有大青猴;這些山猴難纏得很,潑煩得很,不講理得很,又兇又惡。你們坐上我們抬的滑桿,閃悠閃悠、舒舒服服就上去了。風景也看了,猴子也看了,也不與這些猴子打麻纏,這點錢算個啥子!

他們這樣一說、一編,不要說好些老年人坐上去了,連一些中青年也坐上了滑桿。

峨眉山猴

我們是走上去的。我們中有個鄭醫生,女的,30來歲,戴副眼鏡,文質彬彬,第一次上山。我突然想起,鄭醫生穿的是紅衣服,而峨眉山的猴子“詫紅”!鄭醫生容易受到峨眉山猴的攻擊。想到這裡,我給他們講了個那年發生的故事。

那時,我在四川出版社一個旅遊雜誌當編輯記者,與同室的3個同事上峨眉,其中有個小趙,大學畢業不久剛來編輯部的。她是個女同志,穿件紅衣服,戴副眼鏡,相貌俊秀。我們是走那條老路上去的,走在九老洞附近的山道上,只聽耳邊呼呼聲響。循聲調頭一看,大吃一驚!追上來四隻大青猴,它們吊著兩邊樹林間的枝椏,盪鞦韆似地倏然而至。這些傢伙對小趙耍流氓。它們也有技巧,放過前面我們兩個男同志,對後面的小趙圍追堵截:一隻大青猴在前擋道,一隻斷後;左右兩邊的山猴,吊在樹枝上對小趙呲牙伸爪,作進攻狀。小趙嚇得尖叫,臉都嚇白了。我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我身邊的同志有經驗些,是老同志,上峨眉山不止一次。他說,猴子詫紅。小趙,你快把外衣脫了。可就有那麼湊巧,小趙穿的襯衣也是紅花格子;就在四隻大青猴顯出憤怒,就要對小趙展開進攻……如果這四隻大青猴真的對小趙展開進攻,可不得了!不要說四隻,一隻都很可怕。

我們社的關社長,他只有一個獨子。前年關社長的獨子大學畢業,第一次上峨眉山,也是在這風光很好可是山路險峻的攝身崖前拍風光照時,他背在背上的包,不意被一隻大青猴奪了去。大青猴奪了他的包,無非是找吃的。可是小關急了,包裡有他的攝影器材。小關年輕氣盛,沒有經驗,去同那隻大青猴奪包;大青猴憤怒了,也急了,趁勢一掌將小關推下攝身崖,小關的屍骨最後都沒有找到。關社長接受不了這樣的慘劇,氣病了,提前退休……在峨眉山,這樣的悲劇還不止一次。

峨眉山金頂攝身崖(圖片來源:華西都市報)

小趙洪福齊天!就在那異常關鍵的時刻,我們兩個大男人除了吼、喊,根本沒有辦法時,奇了怪了!四隻大青猴一齊掉過頭去,一邊發出更加憤怒的低吼,一邊閃電似地從我們的身邊呼呼朝後追去——原來,在山道上,來了一個穿更紅紅衣服的姑娘,引四隻大青猴雷霆震怒,圍追上去。

四隻大青猴故技重施……那紅衣姑娘嚇得花容失色,尖叫不已。說時遲那時快,走在後面的小夥子,不知是紅衣姑娘的丈夫還是未婚夫,聞聲追了上來。這小夥身材結實魁梧,身手敏捷,顯然是練過功的,有相當功夫。小夥子手上拿了一根棒子,不驚不詫,衝上來,對四隻山猴掄起棒子,一陣猛打猛掃。四隻山猴趕緊跳到路兩邊的樹上,放過姑娘,對付小夥。小夥叫姑娘快跑,去叫山上的馴猴員來幫忙。

前面三隻猴子,分正面和左右對小夥子先是做攻擊狀,躍躍欲試,吸引了小夥子的注意力。後面一隻山猴猛地偷襲上來,伸爪閃電似地往小夥背上一抓,嗤拉一聲,小夥的衣服後背被撕拉出一個口子。身手敏捷的小夥子,並不轉身,似乎不經意間揚棍往後一記抽打。

峨眉接引殿,張大千作,紙本設色,171×78cm,1948年(中國嘉德國際拍賣有限公司 供圖,圖片來源:四川日報)

後面偷襲的山猴被打中了頭,一聲慘叫,趕快跳上樹去,痛苦地摸著頭。另外三隻山猴子見狀,怒不可遏,上躥下跳,吡牙咧嘴,恨不得將小夥子撕成肉泥……就在事態不可收拾、小夥子進退兩難時,紅衣姑娘搬來了救兵,山上的馴猴員來了。

“山娃!”那馴猴員親切而威嚴地大喝一聲:“給我住手,退回去!”四隻大青猴一下被鎮住了,聽話了。不過其中那隻被打了頭、吃了虧的大青猴,顯然是領頭的,心有不甘;趁小夥子一時鬆懈,就像耍雜技似的,腳攀樹枝,俯首探爪,眼疾手快,呼地一下將小夥子揣在上衣口袋裡的打火機沒收了;再打聲唿哨,一陣樹枝亂動搖晃間,四隻山猴呼嘯而去。

鄭醫生聽我這樣一說,嚇倒了,不想上去了。熟悉情況的導遊笑道:沒有關係,儘管上。現在情況變了,完全不同了。現在上峨眉山的遊人越來越多,而且是分多路上山,愛猴的人也多,送東西給它們吃的也多,峨山猴應接不暇。我們這一段路已經不容易見到猴子了。不過,為慎重,她讓鄭醫生換了外衣,又強調了一下一會兒如果見到猴子要注意的事項。

我們將鄭醫生夾在中間,隨著大隊伍拾級而上。

峨眉山市全域全景圖(蓬州閒士 供圖)

走了不遠一段山路,見到猴子了,不多幾隻,站在山道兩邊,攤開兩隻爪子,眨巴著兩隻靈動的眼睛向過客們索食,目的很單純。這些猴子顯然是見慣不驚,見到上山的遊客,全然沒有一點興奮,就是攤掌乞食。遊客們紛紛將早就準備好的花生、胡豆、糖、點心、香蕉等拿出來餵它們。猴子動作飛快,有好多拿好多,來者不拒,拿到東西就朝嘴裡塞,卻並不都吃下去,包在很有彈性的腮幫裡。很快,它們的猴兒包鼓了起來。可是天性使然,它們還是沒完沒了地索要、討要。我發現,所有的遊客都能遵照導遊說,東西送完,將兩手一攤一拍,走人,猴子也不上前糾纏。

峨眉山(袁學軍 攝,圖片來源:四川日報)

金頂攬勝

鄭醫生隨著我們很順利安全地過去了。我們走完了1.5公里的山路,前面,就是接引殿了。進殿上纜車,一溜煙就上金頂。這是峨眉山最後一站,峨山最高點。金頂是瀏覽峨眉山必去之地,不上金頂等於沒有來過峨眉山。上到金頂,就有“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豪壯感。金頂上有座廟宇,宏大壯闊自不必說,覆蓋屋頂上的銅瓦,隨時簇新,金光閃閃。

金頂有三絕:雲海、日光、佛光。

若天氣晴好,在金頂上可見遠方終年輝冰輝雪的大雪山――夾金山、貢嘎山,它們像兩個頭戴白盔、身披白甲的巨人環衛雲端。當年紅軍長征,就是翻過夾金山,一路西去。

俯覽則是峰巒起伏、蒼山如海。再之下,是蔥翠廣闊的川西大平原。平原上縱橫流過的大渡河、青衣江、岷江茫茫一線,閃耀如銀練。其氣勢之磅礴、天地造化之奧妙,如明代詩人果應龍言“不陟高寒處,安知天地寬”。

峨眉山日出(肖雨楊 攝,圖片來源:四川日報)

金頂有陡峭的攝身崖。過去,金頂出佛光時,許多站在攝身崖上的人可以看見,在一輪瑰麗光環中心,會映現站在高高的懸崖邊上每一個頂禮膜拜者歡呼雀躍的身姿。這時,一些虔誠的佛教徒,就以為是佛在向他們招手,要他們去,去到心目中的佛地。於是,他們縱身往前一躍――而他們的肉身卻在攝身崖下摔得粉碎。他們跳下去的地方,已經是背道而馳的數百里外的洪雅縣境內的二峨山下了。

可以橫絕峨眉巔,馮建吳作,紙本設色,363×145cm (成都詩婢家拍賣有限責任公司 供圖,圖片來源:四川日報)

這種狀況,現在已經基本上沒有了。因為,一是大多數人都知道,跳下去就是死,並沒有佛地,更到不了佛地。二是這片攝身崖拉了鐵鏈,安裝相應防範設施。

忽然,我不想上去了,因為金頂我來過多次。我對他們說,你們上金頂去吧。我要利用這個時間,去尋找峨眉山別樣的景緻、神韻。

峨眉山月(孔勝 攝,圖片來源:四川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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