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年太久

去年冬天,我們入住新校區,空曠的校園裡只有無處逃避的風和漫步的我們,還好學校載下了一片片不知名的樹苗,不過半年,已稍俱蔥鬱模樣。

時至六月,就算開著窗戶,也會悶熱的讓人喘不過氣來,更別說已經是中午時分,人變得很煩躁,即便是頭頂上的電扇搖頭晃腦的輪番吹送。昨夜喝的酒勁到現在徹底消失了。

老三拿著手機,在抖音裡尋尋覓覓,但凡發現了跳舞的美麗小姐姐,招呼我們過去看,"這個真的很正了哈哈哈",老大愣了他一眼:"咱圖書館漂亮妹子多的是呦","那你不也是坐在那看著,咱倆氣質都一樣,慫,你看人家老二……",老二把手機往被子猛地上一扣,嚎啕大哭,"已分手嗚嗚……"

我:"你這是提了一手好壺"。

沒錯,我們是要走了的畢業生。

下午還有一場考試,畢業前最後一場,畢業清考,不過,我們宿舍幾位,現在在宿舍裡發著呆,突然沒有了人吱聲,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情。不過,沒有人再像平常一樣,把重點打印成小字版,裝進袖口,鋌而走險,成為"勇士"或者"烈士"。老三問了一句,"大家買票了沒有,都麼時候走?",老大老二哼唧了一句,"考完就走了"。我把我零散的書捆在了一起,說,"我考完試把這幾個書賣了去,明天走"。

開考前,我們打算最後集體去食堂浩蕩一番,作為宣告我們宿舍禍害食堂四年絕唱。最終,我們還是在蓋飯窗口駐足,低頭瀏覽擺在面前的菜單。四年,這份菜單內心早已爛熟於心,我們認為最後的程序應該過一遍,給最後的午餐添加幾份莊嚴。不巧,生不逢時的莊嚴被阿姨溫柔的唐山味問候打破。

"你們幾個啥時候走呀"

老大:"說下午就走,來份魚香肉絲蓋飯"

阿姨:"這就結束啦?"

我:"對,我跟他要的一樣"

阿姨:"可真快啊"

老二老三:"對啊,我們要兩份炒土豆絲蓋飯,

阿姨:"哎"一聲表示感慨,

我說:"多加米飯謝謝阿姨"。

考試是我們踏入象牙塔雀躍的臺階,也是歡送我們離場最落寞的告別。老二說過,沒有補考過的大學不足以談青春。考試這個名詞,在學生面前始終帶有神聖感。現在我感覺這份神聖更加濃厚了一點,系主任站在考場講臺上,脖子上掛的監考牌,旁邊站著導員。

沒有出我所料,主任還是慣例強調了一下紀律,導員告訴我們離開的時候注意安全,打掃完寢室衛生再走。考試大家大多提前交了卷,陸續離開了教室,我注視並且目送每一位離開的身影,我知道這些人大多這輩子怕是難以遇見,在考試即將結束的最後,我上交了我大學最後一張試卷,我想帶有一絲鄭重,突然覺得有些放卷子的手有些倉促。離開了教室。踏出門口的那一刻,看到樓道里學弟學妹們抱著書陸續進他們的將要上課的教室。我有些恍然,我彷彿看到了四年前的自己,可是我已經沒有和同學們一同進入教室聽課的身份了。

路過國旗的廣場的時候,太陽已經懸在西邊天,失去了中午那份濃烈,顯得有些溫柔,但是還是很耀眼。風這個時候也輕輕的吹來,去年種下的那些小樹苗已經稍稍長大了一點,長出了好多綠葉,茁壯了許多。

老大老二站在公交車站牌下面,腳邊放著行李箱和書包。老大問老二,帶零錢了沒,老二說帶了,老大說那借我一塊,老二說,下次還我兩塊,老大說好,伸手接過,告訴老二,回家就把你拉黑。老二沒有跟老大接著貧,扶了扶眼鏡,笑著說,四年的青春都幾乎獻給了我對象,額……,前對象。有一回她問我咱們會不會有盡頭,我告訴她,如果有,那將會是生命的盡頭,如果可以加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老二有些哽咽,我們四個人站在哪裡,沒有接話,誰也沒有嘲笑老二的痴情迂腐,不是因為我們沒有談過戀愛,不懂老二的感受,那還能是什麼。老車來了,我們四個男人互相擁抱在一起,旁邊的幾位阿姨看了好幾眼,她們可能認為場面有些不協調。老大老二帶著行李上了車,我倆看著他倆在車上坐下,車動了,我們向漸行漸遠的車用力揮著手,一直到車在前面路口轉過彎。

我問老三為啥不跟他倆一塊走,老三說,一個人在四個人的記憶集中地度過一個夜晚並且是最後一個夜晚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如果改變不了殘忍,那就多個人分擔好了。

夏夜降臨,晚風習習,老三說,這還有一點酒,喝了吧,四處找了找,也沒見昨夜剩下的紙杯,便去對面借去了,我打開了電腦,裡面只存了一部星爺電影。微信群來了一條消息,是老二的,說"如果大學重新來過,我還是希望身邊是你們幾個,如果可以加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

老三回來了,拿了個高腳杯,說,就搜刮來這麼一個,沒剩幾個人了。湊合著吧,他把高腳杯放在桌子上,又隨手擰下了水杯蓋,擱在高腳杯旁,倒上那半瓶二鍋頭,說來幹了,我拿起高腳杯,碰了一下他的水杯蓋,飲了一口,嘴裡迴盪著烈酒的醇香,便跟他說這酒太烈,下次我帶點好柔和一點的酒。老三沒有說話,電影裡紫霞仙子用劍指著至尊寶,至尊寶哭著對她說如果上天能夠給我再來一次的機會,我會對那個女孩說三個字,我愛你,如果非要加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

晚夜有些涼,校園裡不再有漫步的學生,只剩下宿舍裡無處可逃的我們。

一萬年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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