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寧鏡誠
男人在二十出頭正一無所有的年紀，總能碰到自己想要照顧一生的女人，這彷彿成了一條舉世公認的真理。
1977年，21歲的張國榮碰到了17歲的毛舜筠，這時候的他月薪只有1000港元。
月收入的一半用作租房，當時他住在廣播道，這裡雖然離公司很近，但房租自然貴了不少；剩下的一半他又拿出300港元寄給母親，剩下的留給自己。
這點微博的收入自己都不夠用，何況還要和另一個人分攤？
深陷愛情沼澤的張國榮當時顧不了那麼多，相處沒多久他就向毛舜筠求婚，但遺憾遭拒。
張國榮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的第一次求婚竟然成了絕唱，自此之後，他再也沒有了求婚的念頭。
張國榮求婚遭拒這件事放在今天看來再正常不過，一是兩人年級尚小；二是張國榮因為父母離異，在最需要被關注的年紀，他的父母都不在身邊，只有傭人六姐陪著他度過了寂寞的童年。
他太渴望被愛了，因此也竭盡全力地去愛所愛之人，可能這種猛烈的情感嚇到了少不更事的毛舜筠，所以才沒能結成鴛盟。
換一種角度去看，他們兩人可能沒有緣分吧。
帶著從愛情戰場上結下的疤，張國榮開始把精力逐漸投入到自己的演藝事業中。
但就像日後香港有句口頭禪說得那樣：“像張國榮這樣的人，都得熬十年。”
張國榮雖然在亞視前身一一香港麗的電視臺舉辦的歌唱比賽中以亞軍的成績出道，但他就好似一顆璀璨的新星，瞬間被浩瀚的天空吞沒。
事業初期，最令他耿耿於懷的，是一次演唱途中和觀眾的互動。
當時他身穿西裝，頭頂軍帽，在臺上賣力演唱。情到深處，他將帽子扔向觀眾，沒有等來爭相哄搶的場景，張國榮反而聽到臺下一陣噓聲。
不一會，他的那頂帽子又被觀眾扔到臺前，張國榮盯著那頂帽子，忽感喉頭哽咽，堅持著唱完，狼狽離場。
沒成想回到家，臺下的觀眾還沒放過他。
那晚有觀眾在他的電話中留言：“收檔啦，請你多讀些書吧，你還不夠丟臉嗎？”
就在這樣的巨大壓力和挫折之下，張國榮緊咬牙關，愣是熬過了那段痛苦的日子。
當時他對自己常說的話就是：一定要堅持下去，不能衰給人看。
他對自己的嚴要求奠定了自身今後的巨星地位，也逐漸內化成了事事要求完美的性格。
那一年，27歲的譚詠麟尚在溫拿樂隊擔當主唱，當年樂隊發行了《Making it》和《面懵心精》兩張專輯，譚詠麟也開始在樂壇漸露鋒芒。
兩人都沒有想到，十年後，他們的歌迷竟然在樂壇漸成了對壘之勢，形同水火。
1980年，在事業的上升期，張國榮結識了陳百強和鍾保羅二人，三人在電影《喝彩》中共同出鏡，此後便被人稱作“三劍客”。
“三劍客”本是對於三位玉面小生風流不羈的雅稱，但數年之後三人卻都落了個非正常死亡的下場，這稱號自此便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塵土。
常言道，天道酬勤，更何況是張國榮這樣既勤奮又有天賦的藝人。
很快，在1982年，張國榮主演的電影《烈火青春》就為他贏來了第一個金像獎最佳男主角提名，張國榮的名字逐漸常被圈內人提起。
那一年，19歲的梅豔芳她憑藉一首《風的季節》摘得第一屆香港新秀歌唱大賽冠軍，她趁熱打鐵推出了個人首張專輯《心債》，正式進軍歌壇。
梅豔芳怎麼也沒能想到，自己會和張國榮牽絆半生。
那一年，張國榮結識了自己的經紀人陳淑芬，兩人很快結為至交。21年後，這個忠誠的女人用實際行動為張國榮保留了最後的體面。
此時距離張國榮撼動全港，還有兩年。
1983年，張國榮推出了唱片《風繼續吹》，與唱片同名的主打歌也成為了萬千歌迷心中的最愛，但這還不足以讓張國榮名動全港。
1984年，屬於張國榮的首支爆款歌曲《Monica》橫空出世，這首歌當年有多火爆？
那年張國榮和張曼玉主演的電影《緣分》為了蹭IP，工作人員連夜臨時配音，最後硬是將張曼玉飾演的角色改為 Monica。
但就在《Monica》響徹街頭巷尾之時，那一年香港十大勁歌金曲頒獎典禮，譚詠麟卻成為最大贏家。
他不僅有《愛的根源》、《幻影》和《愛在深秋》三首歌曲入選，還獲得了最受歡迎男歌星獎以及金曲金獎。
自此，張譚歌迷之爭開始正式拉開序幕。
1986年，張國榮和譚詠麟的競爭到了白熱化階段，雙方歌迷甚至鬧到幾乎見面就會動手的地步，這種境況也讓時常見面的兩人有些尷尬。
那一年的勁歌金曲頒獎典禮的上，張國榮憑藉《有誰共鳴》摘得金曲獎，但他拿獎時臺下卻是一陣喧譁，等到演唱時觀眾們更是連噓帶叫，用他自己的話說，當時自己“給人噓得像狗一樣”。
可是，就像《有誰共鳴》中唱得那般：
“不信命，只信雙手去苦拼，矛盾是無力去暫停；可會知，我心裡睏倦滿腔，夜闌靜，問有誰共鳴”
張國榮不信命，但卻苦於無人共鳴。
1988年，張國榮在電影《胭脂扣》飾演風華絕代的十二少，影片最後，十二少和梅豔芳飾演的如花吞煙膏噴血而死的場景，彷彿預示著多年之後這兩位巨星先後隕落的結局。
1989年，昔日“三劍客”之一的鐘保羅在沙田寓所墮樓自殺，或許是舊人離世觸動了張國榮，這一年，正值事業巔峰期的他在滿目譁然中宣佈退出歌壇。
隨後，他在香港紅館用33場告別演唱會向世界宣告離開。
當《風繼續吹》唱罷，全場響起了《由零開始》的前奏，張國榮的那句“Will you remember me”，成為了無數歌迷心中的濫觴。
他其實不想離開，他只是想把最好的一面永遠留在歌迷心中，這聽起來有些理想主義，但卻泛著個性的光，照進了每個愛他的人心中。
1990年，暫別歌壇的張國榮開始轉戰影壇。
那一年，曾經陪他走過整個童年的傭人六姐因鼻咽癌過世，他一度痛苦到想要移民，離開香港這個傷心之地。
同年，在拍攝《阿飛正傳》時，張國榮飾演一個對女人充滿誘惑的浪子，但這個浪子卻無心男歡女愛，而是終其一生陰鬱和瘋狂地尋找自己的母親。
不知道張國榮在戲中，是否常常記起陪伴自己的六姐，13年前，他參加歌唱比賽前囊中羞澀，還是六姐出錢鼓勵他參加比賽。
六姐之於張國榮，儼然就是那位慈愛的母親。
《阿飛正傳》中有句臺詞，很多影迷都說是在形容張國榮：
我聽說有一種鳥，生來沒有腳，一出生只能飛呀飛呀，飛累了就在風裡睡覺，一輩子只能落一次地，那就是他死亡的時候。
誰曾想13年後，這隻鳥兒真的離我們而去。
1992年，張國榮拍完《家有喜事》之後便接到了陳凱歌的邀請拍攝《霸王別姬》，他在內地一待就是半年。
說起1993年，可謂是香港電影群雄割據時期：
彼時的李連杰攜《方世玉》來勢洶洶，他的《黃飛鴻》系列亦開始大熱；成龍則憑藉《城市獵人》穩紮穩打，不斷鞏固著自己的影壇地位。
當然，最猛的還是星爺的《唐伯虎點秋香》，他也憑藉此片連續4年稱霸香港年度票房冠軍。
也是在這一年，張國榮主演的《霸王別姬》摘得了第46屆戛納國際電影節金棕櫚大獎，哥哥和《霸王別姬》同時封神。
在《霸王別姬》的一次拍攝過程中，導演陳凱歌喊停，哪知張國榮早已哭成淚人，久勸不止。
“我勸不住也急，說你還真是哀哀如喪考妣啊，人戲不分，不僅有程蝶衣，張國榮也做到頭了。”
不瘋魔不成活的張國榮，逐漸開始分不清戲裡戲外的區別，“三劍客”之一的陳百強也在這一年因逐漸性腦衰竭離世。
曾經的“三劍客”，如今只剩哥哥一人仗劍天涯。
1994年，已經是演藝圈前輩的張國榮開始大力提攜新人，他曾經苦過，所以更不忍心看珠玉埋沒。
那一年，張國榮做客吳君如主持的電臺節目時，吳君如突然要他提名自己的“接班人”：“你覺得新人裡面，有誰比較有前途？”
張國榮思索了片刻，對吳君如說：“我覺得你們可以留意兩個人，演戲方面是古天樂，唱歌方面是古巨基。”
不得不說，哥哥的眼光著實毒辣。
第二年，古天樂便憑藉《神鵰俠侶》中的楊過一炮而紅；古巨基也在三年後，摘得”叱吒樂壇流行榜頒獎典禮“叱吒樂壇男歌手銀獎，迎來了事業上升期。
他們二人至今對張國榮的提攜之恩念念不忘，這大概就是哥哥的魅力所在吧。
1995年，張國榮宣佈復出歌壇，但他也決定此後不再領取任何競爭性質的獎項。
這種舉動放在如今看來，其實是一種對規則的抵抗，也是一種對自我的保護。
《明報》在評論張國榮復出的消息時亦站在哥哥這邊：
“藝人不必太介意公開說過告別這回事，沒有市場價值的話，不說告別也得告別，而且是市場跟你告別；有市場價值的，萬眾期待，不斷地遊說，不斷地提議，滿足你所有要求，拉你出來。這世界，尤其是娛樂圈，是非常現實的。”
那一年，張國榮推出了專輯《寵愛》，好在歌迷對他仍是十分寵愛，這張專輯全亞洲年度銷量最終突破200萬張， 香港本地銷量更是達到六白金。
同年，他和唐鶴德的感情曝光，後者亦成為其一生摯愛。
1997年，張國榮、張曼玉和梁家輝一起錄製了訪談節目《星空下的傾情》，當梁家輝問張國榮：“你不斷在藝壇上做出貢獻，是什麼讓你保持如此幹勁？你的原動力究竟是什麼？”
張國榮回答道：“早年可能是為了賺錢，但現在就真的是為了保持自己的“名氣”。怎麼保持？必須要給出真心，Give Your Heart Out！”
他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
無論是《倩女幽魂》中永遠定格的寧採臣，還是《霸王別姬》中不瘋魔不成活的程蝶衣，亦或是《春光乍洩》中放蕩不羈的何寶榮，他都做到了人戲合一。
那一年在阿根廷拍攝《春光乍洩》時張國榮因為胃病痛苦難支，面對王家衛，他一度坦露說，自己前世是不是一個在異鄉勞碌的華工。
他的抑鬱症也自此開始不斷加重。
冥冥之中，張國榮接受著命運的安排，但又用各種方式做著自己的抗爭。
1999年，張柏芝憑藉《喜劇之王》迅速躥紅，也是在這一年，19歲的張柏芝和43歲的張國榮在拍攝《左右情緣》時結緣，哥哥自此認下了張柏芝這個妹妹，二人此後情同兄妹。
2002年1月，張柏芝在一次飛車表演中意外翻車，事發後她的第12節椎骨碎裂，差點殘疾。
張國榮第一個趕過去看望，並將自己的護身佛送給了張柏芝。
向太提醒張國榮，不要輕易將護身佛送給他人，哥哥不以為意。
這一年，張國榮拍攝了自己生前的最後一部電影一一《異度空間》，影片中張國榮便有跳樓的戲份，當時擔任監製的爾冬升回憶說，張國榮畏高，跳樓場景拍了好多次。
2003年3月26日，張國榮約肥姐在半島酒店喝下午茶，兩人相談甚歡，一如以往。
4月1日晚18點41分，張國榮從香港東方文華酒店二十四樓健身中心墜下，他的經紀人陳淑芬開車剛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便從她眼前墜落。
陳淑芬想起哥哥生前的囑託，當即跑上前用衣物遮蓋了哥哥的身體，並立刻叫救護車救援。
自此，一代巨星隕落，但誰也沒看到哥哥落地後的照片，這是陳淑芬對哥哥的承諾，也是張國榮個人的魅力所在。
從哥哥離開的那天起，香港娛樂圈裡的一切彷彿戛然而止，那裡的一切都在無可挽回地走向庸俗。
一一END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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