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大師龍的食譜張辛欣學語文,學寫作

#教育頭條#

作者張辛欣是著名作家、導演、繪本畫家,在本文中塑造出一種龍以及變龍,用來表現她對人類文明的思考。

宅少,十三歲小男生,茸茸腮邊第一粒痘還沒探頭,近於歸零的生活方式,硬盤是全部資產,下載電影,聽歌,玩遊戲。我不太知道,這個小男生從什麼時候起住在了我腦子裡,鬱悶的時候,我從宅少的眼睛望出來,無解死角的現實世界,有著動漫的炫與妙。

借宅少眼,看他的城,城在後山頂洞紀,曾是小鎮,四周是農田,後來農人棄田入鎮,再後來外鄉人移來做工,原住民成了微型地主,進項是收房租,主要工業是建築業。直到有一天,龍來了。龍究竟什麼時候來的,宅少不知道。他對屏幕內外的區別不很清晰,唯一確知的是,這些龍不是外星球入侵者。


宅少看到窗上飄過一條龍,也許是從屏幕裡逃出來的,銀鱗閃爍,迸發無數水晶。龍不見了,玻璃窗上依然一塊灰天。他看到一條龍腿,紫色鱗片不是電腦渲的,也不是塑料的,一根鐵鏈拴著紫龍腿。順著鐵鏈看到牽龍的人。宅少眼看著要好的同學走過來,個個手中牽著龍。宅少正在羞愧自己不知不覺落伍,就覺著脖子上涼絲絲的,他看到地面上自己身影的肩頭站著一條小龍,是那條逃逸的銀色龍,小得像只鳥。宅少摸出一塊黑巧克力喂小龍,小龍拒吃,還在他手心狠狠咬了一口,留下兩排小小龍牙印。

同學從褲袋裡掏出一把小鐵錘,從立交橋柱子上敲下一點混凝土,送到紫龍嘴裡,龍有滋有味地嚼著,嘴邊落下渣子,其他龍湊上來搶地上的渣子,幾條龍屁股後面,拉出一團團輕煙。

龍吃混凝土?!宅少覺得夢裡中招,呆呆地看著龍一起啃柱子。幾條龍廝打爭食,宅少也吆喝肩頭的銀小龍,“上啊!”其實,他只是想跟那個女生顯擺。她住在立交橋對面的大樓,從她的窗裡看他,像一顆孤獨的星。她也是同學,曾經的同學,臉色蒼白,後來不上學了,傳說她活不過這個夏天。從她的高樓病窗看這裡,他只是一個小身影,不過他有了替身銀小龍,它應當閃爍著跳來跳去,但是這條小龍不給力,根本不上陣,不吃混凝土,宅少趕它,小龍飛起來,宅少看到它一隻前爪上綁著幾根花花綠綠的小零碎,挺眼熟。

混凝土不見了,只剩下裡面一根根鋼筋,長短纏繞,一道一道,橫的豎的,均勻密集的螺旋線,好像海岸上一堆史前魚骨。一條龍跳起,腦袋一拱,一塊混凝土橋幫倒了,砸下來,撞翻橋下放的一大車沙和石灰,少年們在沙和石灰裡掙扎,而龍們埋著頭,專心致志吃碎裂的混凝土塊,像羊在野地上啃青草。只有宅少的小龍抓住他的汗衫前胸,使勁把他從沙石里拉出來,他看清小龍左爪腕上套著一串彩色皮筋,他在病女生手腕上看到過!宅少往家狂奔,跳入樓門時候他看到,銀色小龍鑽進立交橋對面那棟大樓,高窗後龍影一閃。

(女孩兒,是的,得給我的宅少配個女孩兒。女孩兒是魂兒,就像尤涅斯庫《犀牛》的最後一擊。哪怕她已是一條變龍。)


晚飯桌邊飄浮著博學氣氛,電視背景聲說著有人變龍,跟環境汙染、全球升溫、臭氧層的關係,宅少用英文詞mutation(突變)解釋說這是人類DNA潛伏億年的因子甦醒了而已,而父母只聚焦於筷子,說人變龍是因為有毒食品,一邊繼續把食品放入嘴巴。父母真正在意的是腳下地板和頭頂天花板,是房子,再貸款,再出租,平方米價格……當父母隨著下嚥的每一顆飯粒繼續做房子習題時,宅少聽著傷龍的哀號,想著小龍女,像往常一樣,放下碗筷,宅回自己房間。

立交橋對面的大樓,那一扇窗在夜色裡顯露,似乎比從前更明亮,因為她的身體是銀色的?被龍咬過的人會變成瘋子嗎,就好像狂犬病人?宅少看看自己的手心,被她咬過的地方,兩排龍牙印,形成奇妙的迴環龍紋,微微地滲血。世上有誰像我在手心被紋?宅少心茸茸。

他看到路的另一邊,一群龍在吃一座樓。裂縫讓龍聞到混凝土味,這是報危樓的好事,住家們算計著搬遷費和新地段。趕來的少年神色凝重,吃混凝土預示龍對城市侵襲的開始。路邊上,人在賣對付龍的武器了。有人買鋼籠頭來套龍,吃樓的龍紛紛逃跑。少年都買了劍,要去追自己的寵物龍(是的,宅少屬於龍鬥士聖團,這片子應當既災難又青春,不過,宅少是聖團裡最柔弱的。很簡單,他無法滅掉心愛的小龍女)。


客廳裡,沙發上坐著一對龍。父母什麼時候變龍了?明明剛吃過人的晚餐,卻發出飢餓的哀號,爪子可憐地指著自己的肚子,然而,父母龍捨不得吃自己的家。宅少反鎖家門,拉著一輛小車,上街尋找混凝土。

離宅少年順路邊走著,被眼前的景象震撼,這麼一會兒,好多樓的混凝土被吃掉了!於是,在路上能看到樓裡住的人(或者住的龍)。曾經房間的牆壁,成了鋼筋架子,而一層一層樓之間,也只剩了鋼筋架子,在架子上,各種傢俱,各種擺設,遠遠看著,好像是透明的玩具店迷宮。哦,比那更為迷幻。更多的玻璃粉碎了,落滿城市地面,無數碎玻璃反光並倒映著剩下鋼筋架子的玩具店迷宮,人和龍在自己的地盤遊動出無數的折射,地面顯得比樓群本身更深邃,更無限。不知為什麼,曾經為防賊的鋼窗柵欄,一個一個,這麼觸目,這麼突出,密集而滑稽。牆都鏤空了,光剩下窗戶柵欄能防誰呢?防什麼呢?

人在自己的鋼筋籠子裡走來走去,洗澡,看電視,吃飯,穿越一副鋼筋架到另一個空間。變龍也在自己的鋼筋籠子裡走來走去,做一樣的事情,只是吃飯的方式不同。龍的身子長,站在自己地盤上能吃到鄰居家的混凝土,伸著脖子,拐著彎兒,吃到下一層或者上一層人家的混凝土。

整個城市,突然像是一座大動物園。

看著手心上兩排龍牙印,血滲得更多了,他想不明白,為什麼父母變了龍而自己沒有變?是不是就在他要變龍的那一刻被小龍女咬了一口,於是他反變了呢?她可夠絕的。

小鎮曾經的老街,在殘壁的樓群之中,復現出來了,黑瓦、褐木牆、青磚地。

小鎮,還是小城,宅少默想,其實最真的還是自己的宅吧,只要電腦硬盤還在,日子就在。哦,外加手機,其餘的,猶如少年們散出的妖言,神馬都是浮雲。


她的窗子,在他電腦屏幕的正後窗外,是他整日整夜面對的。現在他的窗被龍吃得只剩下一副框架,而她的窗依然完整。獨守對面那扇窗,宅少睡著了。

也許,從第一次搬家之後,他回到舊樓找《玩具總動員》的失落牛仔,她也回來,找自個兒縫的布娃娃。黑暗中,他的手碰到她的手,也許更妙,她的唇碰到他的唇,嫩嫩地一觸。也許,一個靈魂和另一個相撞,屬於永恆的星球糾結,我不知道,我的小宅男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只知道,一想到她,他就茫茫心跳,在屏幕裡三維空間之外還有一種第四維度。他和她在哪裡相撞的,也許根本不重要,她變成龍了,是另一種生物了,也沒關係。

醒來的時候,宅少從四壁鏤空的牆和無玻璃的窗框四外看,鋼筋架城在原地動彈?揉眼細瞧,是龍在滿城的密集鋼筋上下到處爬著,舔著啃著混凝土,龍頭龍尾到處晃,人曾經也這麼忙吃忙喝吧,卻沒能這麼生動地托起城,而城,似乎在成為龍城,龍看著比人多。

龍在鋼筋樓下吃,而鋼筋樓中人都變成龍了,於是上下一起吃,眼看著樓不見了,眼看著滿城鋼筋架大幅度消失,好像倒放的影片,時光迴流,眼看著樓在歸平,縱橫的道路統統呈現,路上擁擠爬行的汽車全都停了,汽車輪子鋼圈鉚釘被吃掉了,汽車發動機被吃掉了……

宅少在無宅之中起伏飄蕩,眼前是一種超神話的城景:樓群消失,電腦電視屏幕突出,無數手機,像是晴空夜的星辰,不過是在地表閃爍,晶瑩星狂,各自喃喃,兩條腿的人在臨時蝸居出入,富人住木頭搭的房,平民住草屋,外來工住塑料棚,人鑽入汽車殘殼,黑膠皮輪胎,幾排椅子,一個方向盤,幾片有機材料擋板,小時候玩過家家時預習過啊……

外面的世界安靜了,唯有嘩嘩響聲。樓消失的城裡,無數白色噴泉,是吃飽的龍在排洩白沙。第二代變龍不吃木頭和樹葉,於是綠色還在,反正小城本來樹不多,這時候,無須海市蜃樓的幻覺,一處處街心小花園,無數陽臺上一盆盆花草,猶如沙漠中一點一點的綠洲誘惑。

人更稀少了,但是龍的死亡也多起來了。第一代變龍在餓死,立刻風化成白骨,骨骼橫倒著,一節節均勻骨腔像一塊塊巨磚,一條龍骨形成一座白牆。


就在這時,從一座木頭房裡,從一個草房裡,也鑽出來新變龍,龍一回頭都吃掉蝸居,宅少本能地意識到:第三代變龍出現了。

第三代變龍一定什麼都吃了,塑料、玻璃、木頭、垃圾。因為破碎的滿地橫攤的城,頓時變乾淨了。雖然,最後的一點綠色,也消失了。

少年聖團騎士發誓找到龍源,第一條變龍,一條零龍,這是斬斷突變的最後手段。宅少手心的咬痕在湧血,這是神祇給使徒的最後詔諭。


宅少不是沒有疑惑。城裡的建築都被吃掉了,對面的大樓也被吃掉了,為什麼那扇窗依舊在呢?那扇窗像是一個幻影,卻那麼真實,她的影子在那扇窗後,時隱時現。

變龍一定都聞到宅少的疑慮,圍在那扇窗下嚎叫。是,她是零龍,而她究竟是怎麼變成第一條零龍的呢?我一直深費心思。也許,她真是個病女孩,生了不治之症,躺在高窗病床上,枕頭上扭過臉,看到對面大樓窗後他的電腦背面。深夜時候,樓漸漸地全暗了,唯獨那裡一方黑色物體,它的上下左右,綠光藍光紅光瑩瑩,像奇異月食,從來不圓不彎。女孩凝視著想,怎麼才能夠到那邊呢?她的爸爸是一位仿生學家,拿自家公寓當作坊,煉祖上失傳的長生藥。女孩兒只想探知那處微光背後的真相,期盼能夠兩腳沾地,走下病床,走入陽光,走過立交橋。女孩兒喝下爸爸制的藥,變成一條龍,流落在自己的窗後。該死,嫦娥奔月,我怎麼會落到這個套裡?我真有必要弄清女孩兒怎麼變成第一條龍的?她是不是第一個變龍也許都不重要,她的夢想究竟是什麼也許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他探不透自個兒心境的莽莽之源……

而宅少正在穿越全部的不可能,火焰、冰川、雷霆,還要穿越龍群。龍不斷撲上來,嘴紛紛啃到宅少身上,牙齒銳利蹭著皮膚,撕著,扯著,吃光汗衫褲衩和拖鞋,一路裸奔來到小龍女窗前了。看到她了,宅少伸出一隻手,小龍女伸出一隻戴彩色皮筋的龍爪,指尖碰指尖,龍爪在變人手,就在這時,宅少身後爆發狂笑,回身一看,少年一起拔劍對著小龍女,“就是它!”

宅少護住小龍女,“別殺!別殺!這是我的女孩兒!”

劍鋒齊逼,宅少大叫:醒一醒!這女孩兒不是真的!是幻相!她住在宅少你的腦子裡,必須除掉她,除掉精神狂源,一切會變回從前!劍一齊砍下,小龍女跳起來,懸在空中,無處著落,劍一起上揚,我的宅少心狂跳,撲上來擋劍,眼看劍砍到我肩我腿我腰了,就在這時同伴身體變了,變成龍了,一邊變一邊怒吼,劍卻從龍爪失落了,它們不甘心地仰頭張嘴,搶吃小龍女飄蕩的空影。同伴眼看著成了第四代變龍——第四代變龍吃人的精神創造?

這讓創造者我沒料到!我(在寫字的我)厭倦被物質材料圍困,是物質主義歸零者,不過,讓精神創造也歸零?!是的,我覺得不可思議,這世界超飽滿了,但是為什麼在他人無數精神產品面前人人還非要產生自己的精神幻品,每個瞬間都有天文數字般的精神幻品加入精神產品大爆炸紀,每一個頭腦如忙碌蜂房,無限鉤織宇宙這片小世界的蜂房狂想。我的新生存原則因此修理為,不讓精神垃圾產品佔據我的精神空間。好多時候我把可能相當不錯的精神產品全不過眼地就當垃圾回收了,但是,我下不了讓創造歸零的決心,因為我還得活著,靠頭腦湧動來提升活著的質量。

既然第三代變龍什麼物質都吃,包括書報雜誌DVD這類實物形態,於是,第四代變龍吃新世紀的精神主產——視覺影像,以及頭腦中想象的非物質形態的“精神”。於是,用人類的肉眼看來,第四代變龍是在吃空氣,吃精神產品“雲”方式存儲和3G傳播……

而宅少我的確能看到小龍女的存在,眼睜睜看著我的小龍女危機,心狂悸身子卻被無名綁死,突然,她展開龍翅,飛上懸窗,在邊緣回頭。我跳上去,抓住那隻幻覺人手,從假象的窗口一起飛出去。

我在夢中飛過,那也算飛嗎?腳離開地面慢飄,身子沿臺階輕滑。我從來沒有像眼下這樣在真實中飛著,狂風扯直每一根髮絲,扯得頭皮冷嗖嗖生疼,耳朵裡呼呼響,單手獨吊,我俯瞰著曾經的城。

茫茫大地,包括蒼蒼天穹,到這時候,真的要乾淨了,所謂的“人類世紀”,從大地深處翻造混合的所有物質,以及因此被餵養出來的精神物質,眼看著在被變龍消滅。變龍越來越多,多到不夠吃人創造的,沒吃的龍繼續死去,死龍立刻風化成龍骨,一道道龍骨形成一座座新迷牆。我看到前聖團伙伴,正把自己綁在一起,像龍飛機一樣奔跑,企圖起飛,企圖逃亡。沙太深了,它們集體淪陷,再次奔跑,再次淪陷,最終一起死去,稚嫩的龍骨加入迷牆。我只想辨認無數迷牆之中哪一處是父母的龍骨。啊,我在掉下來!在掉下來!龍女孩兒翅膀在縮小,我的身體猛撞著迷牆,龍骨銳利、密集,如刀如矢連續刺過來。在龍屍迷宮中我亂撞,我從牆中上升?她撲著越來越小的翅膀,盡力飛,奮勇飛,我流淚,頭上落雨,是她的淚,她縮小,縮小,頭頂一片飛的影子,我直墜下來!

腳落一錐陡峭,腳心被扎得銳痛,我在一線龍脊骨上走著,一邊是黑浪翻卷的海,一邊是白龍屍迷宮,無頭無尾迴旋在迷牆之間的是沙漠,沙丘湧動,迷牆蜿蜒飄移,烈日照射沙粒,無數光點近似定格的浪花。恍惚搜尋著昨日,昨日漫長模糊,黑浪呼嘯洶狂,腳下這星球另一面是什麼景象?一樣的洶狂黑海在一環一環慘白龍骨孤島之間一樣地徒勞突圍?

眼睜睜,孤單少年,赤條條放逐在荒涼世上,我不敢決定,要不要醒來……


怎樣寫不存在的動物

這篇小說很短,但包含了很多內容。其中宅少的同情心,少女的美好,以及那些吞噬一切的龍與變龍,在填滿了人類文明痕跡的世界,這些人物的出現不是為了讓這樣的文明痕跡增添多一分的重量,而是為了取消這種文明帶給世界的重擔。

龍是不存在的,我們通常這麼認為,但在小說裡,龍不僅存在,而且大口大口地吃掉人類文明的成果,最後甚至把人類的精神、思想都吃掉了。設想一下,一個根本不存在人類文明的世界,這個地球會是怎樣的?沒有人類的地球,還是地球嗎?起碼我們可以肯定,沒有人類文明的地球,肯定不存在城市、高樓大廈,不存在各級公路、蛛網般的鐵路,不存在奔馳的鐵皮盒子汽車、雪茄狀飛機。這些都不是自然物,而是人類創造出來的。一旦這些東西,這些鋼筋混凝土的建築被恐龍吃掉,一旦各種塑料、玻璃、垃圾被變龍吃掉,這個世界就恢復自然了,是真正的自然,不是人為的自然。在這種森林裡沒有林間小道、沒有小木屋,只有高大的樹木、茂密的野草、飛快竄動的野獸、高高飛起的鳥類。地球,將不再是我們所知道的、所想象的地球。換而言之,我們的地球是人類觀念下的地球,不是龍和變龍視野下的地球。這些龍和變龍,在作家張辛欣的想象中,成為一種否定人類文明和文明製品的力量。它們僅僅依靠作家的作品而出現,並且成為一種令人驚悸的力量。

那麼,怎麼去寫一種不存在的動物?怎麼去寫一種不存在的文明?

我們對這種動物的想象,是根據什麼得出來的?我們想象一種外星文明,為什麼更多地會把他們想象成類人形?即使他們的相貌很“外星”,很醜陋,但他們主要是直立行走的。因為我們人類的經驗告訴我們,地球上只有直立行走的人類,發展出了高智能的文明。直立行走才能騰出前肢,演變成靈巧的生產工具。經過長期的積累,而演變成我們現在的高科技文明。但一些科幻作家也曾想象過一種特殊的昆蟲類的外星文明,例如英國科幻大師C.克拉克的《最後一個地球人》裡,寫的就是非人形的外星智能生物,美國有一部科幻電影寫人類太空戰士去外星球跟昆蟲類外星人作戰。

一般來說,我們的想象跟我們的知識和經驗有關,我們對怪物的想象,很多時候是依據一些特異形狀的動物來不斷演化,例如中國龍,很多學者考證最早是從豬婆龍、從鱷魚演進過來的。但在不斷的演進過程中,被人們加上了各種其他的想象。

不存在的動物,很多可能存在於我們的世界中那些不為人知的角落。但在《龍的食譜》這篇小說裡,作家塑造一種龍以及變龍,是用來表現她對人類文明的思考的。

讀小說到最後,“人類世紀”在第一代到第四代變龍的攻擊下消失了,你會不會感到有些淡淡的憂傷呢?

《龍的食譜》這篇小說看起來複雜,其實各章分得很清楚,並不雜亂。作者在這裡,運用的是一種逆向敘事方法,把現實生活中習以為常的事情,在圖畫紙上,一點點地擦去——讓那些突變的“貪吃龍”(像遊戲裡的“貪吃蛇”)把人類自以為傲的文明和文明成果一點點“吃掉”,最後剩下一片廢墟。你想象一個孩子在畫畫,鉛筆下出現了城市中各種複雜的樓房、街道等景色,然後,他捏起一塊橡皮,一片一片地擦掉……

今日的人類社會,物質文明極大豐富,精神則日益貧乏。在這個微妙的時刻,很少人能反思自己到底需要什麼。當我們擁有富足時,什麼東西才是重要的?而人類文明,在表象上可能建立在一些鋼筋水泥建築上,建立在各種不同器物上。一旦這些東西消失了呢?當代文明還能留下什麼?

在小說裡,當第一批混凝土愛好者變龍出現時,宅少還不能明白其中的奧秘,而當這些由現代人突變而成的異龍們成群結隊地吞噬,逐漸摧毀人類文明及其內心的驕傲時,作為與宅少一樣由血肉構成軀體的讀者,我們自己的驕傲會不會也像巧克力一樣鬆脆?而這些變龍、異龍還在不斷地進化中,最後,他們變成了第四代,開始吞噬我們的想象、我們的夢。

作家用語謹慎,五千多字小說,沒有使用一個成語——我們都知道的“好詞好句”——看不到普通作家愛用的俗詞,而是據自己的想象力和具體感受,在敘事中對詞語進行判斷,細微調整。例如“茫茫大地,包括蒼蒼天穹”“搶吃小龍女飄蕩的空影”等,都極可學習。好的作家對用詞極其謹慎,務求細微、準確,頭腦警惕、清醒地避免缺乏精確度的“俗語”或“陳詞濫調”。這是對一名優秀作家的基本判斷標準之一。

在這裡,我們值得再思考意大利作家伊塔洛·卡爾維諾的金言:“準確是最優美的語言。”

怎麼看“陳詞濫調”這個現象?那些“好詞好句”,是一味堆砌好呢,還是有感而發,準確地表達更好?在自己的寫作中,有追求的作家大多會注意語言的選擇,不願意被某些大而無當的詞語牽著走。也許你也被某些特別詞語抓住過,一直很難擺脫。

帶著疑問和思考來閱讀,並且在具體的閱讀中深入,學會去尋找答案,這樣的閱讀,會有更大的收穫。


思 考


請在語文書裡找一篇課文,挑出“好詞好句”,然後用你想到的自然、樸實、生動的詞語去替換,看看這樣的句子會不會更準確、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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