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二十四年,走遍全球七十多個國家,80%以上的攝影時間使用航拍,拍攝全部用膠片,年均使用膠捲2000卷,年均攝影成本在百萬元以上……這些是他攝影事業的投入與耕耘,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我把一切都給了攝影”。
王琛,將鏡頭對準地球,跟隨自然與人的痕跡,用一幅幅真實而震撼的照片記錄著世界存在的美麗與傷痕。
越美麗的地方,越危險
“越美麗的地方越危險。”這是王琛從事攝影以來,尤其是航拍十幾年間的深刻體驗。
2016年10月,王琛遠涉重洋,航拍“北美洲的脊骨”落基山。那一天,站在地面向天望去,烏雲翻滾,彷彿暴雨將至;而當他坐上直升機飛到四千多米的高空,又看到另外一番景象:藍天四合,白雲漫卷,俯身看去,高聳的雪峰、巨大的冰原、多彩的湖泊立時變得渺小,往常在地上時隱時現的野生動物早已不知所蹤,那種感覺簡直就像進入另一片天空,甚至另一個星際。
常人逢臨此時不知如何興奮,而王琛卻在一次次按下快門的同時始終保持著警惕,飛翔在大氣環流劇烈的對流層,還要時常探出半個身子出機艙拍照,應對各種突發狀況,絲毫大意不得。
記得上一次來北美洲,拍攝科羅拉多大峽谷,第一天突發暴雨,他乘坐的商務飛機冒雨強飛,在大峽谷馬蹄灣600米上空的雲霧中翻滾,他說當時感覺飛機就要像雪崩一般轟然墜落。好在駕駛員經驗豐富,20分鐘後終於成功迫降。
據統計,攀登珠穆朗瑪峰的死亡率超過9%,而航空拍攝的死亡率則是超過5%,危險程度可想而知。不過,十幾年的航拍經歷,早已讓王琛練就了寵辱不驚的心態,也讓他比常人多了幾分細緻與審慎。
他會經常推一推眼鏡,貼得更近更緊,這習慣源自一次難忘的航拍,那是2008年6月航拍馬來西亞沙巴州的京那巴魯山,機艙門開著,他的眼鏡突然脫落飛了出去,幸好它沒有碰到螺旋槳,否則這一飛機的人都會墜入東南亞花鳥繽紛的叢林之中,成為世界自然遺產的一部分。
航拍使人著迷、上癮,因為這是一種“上帝視角”,獨一無二。當你的視角從平視、仰視改為俯視,從空中俯瞰將平野、河流、山巒盡收眼底,那種美妙的感覺無與倫比。王琛說,飛到六千多米的高空馳目騁懷,縱覽青藏高原,你會發現那一座座山峰,一道道峽谷不再是遙不可及,恍若天路;它們不再是威壓著你,冷對著你,而是環繞著你,臣服於你,使你感覺自己彷彿暫時成為了這茫茫天地中的主宰。
航拍是迷人的遊戲,是勇敢者的遊戲,更是燒錢的遊戲。為了獲得上帝般的視角,租用直升機價格不菲,例如在肯尼亞拍火烈鳥或是動物大遷徙,每小時需上萬美元;而為了讓鏡頭穿透雲霧,獲得最好的拍攝效果,王琛多選用成像更加清晰的哈蘇相機,一臺動輒數萬元,再加上膠捲費用,按每小時50捲到80卷計算,成本也接近萬元。“必須這樣,要多拍,要拍好”,王琛說,“航拍具有唯一性,飛過了就是飛過了。”
許多人並不理解,不理解王琛為什麼對攝影傾注這麼大的熱情,他說這源於自己一次次與死神擦肩而過的經歷,2003年的梅里雪山,2008年的柬埔寨、馬來西亞,2015年的科羅拉多大峽谷……經歷過那些驚心動魄的瞬間,他不斷思考著存在的意義。
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存在了,什麼東西是真正屬於你的呢?王琛有他的答案,不是金錢,不是職位,而是自己留下的一張張攝影作品,只有它們是不可替代的。“有人問我,在世上最想擁有什麼”,王琛說道,“我說我什麼都不要,只要我的底片。”
記錄世界的美麗與傷痕
“誰想看清塵世,就應當同它保持必要的距離。”
卡爾維諾在《樹上的男爵》中寫下的這句話,同樣適用於王琛。與塵世拉開相當遙遠的距離,他漸漸看清了平日裡不曾留意的景象,也開始思考以往從未關注的問題。
在寧夏騰格裡沙漠,他拍下綠意盎然的“翡翠湖”,後來才知道,那是一座廢棄的銅礦,因礦渣汙染水源而讓地表病入膏肓;在內蒙古巴丹吉林沙漠,他拍下金色沙丘中的一抹“胭脂血”,胭脂色的水藻覆蓋著鹹水湖湖面,夕陽下美得那麼超凡脫俗,等一個月後他再飛過那片土地,美麗的湖水已經被肆虐的黃沙吞噬。
這一幕幕觸目驚心的畫面發人深省,一次次跋山涉水,飽覽過無數奇景,拍攝了數十萬張作品,王琛說,自己漸漸領悟到攝影的意義應當是返璞歸真的。
因此,王琛的攝影主題始終堅持“關注環保,著眼地球”,跟隨自然與人的痕跡,用一幅幅真實而震撼的照片記錄著世界存在的美麗與傷痕。
這些年來,王琛出版的“地球”系列畫冊,包括《地球表情》《地球溫度》《地球人行道》等等,收入所得全部捐贈給公益組織,支持環保事業。在他看來,攝影不是賺錢的工具,也不是工作和職業,而是自己的理想。
用鏡頭,展示真實的土地
攝影位置可以懸於幾千米的天上,而最終的目的與落腳點還是在人間。
二十多年來,王琛到過一些看似偏僻,大眾旅遊罕至的地方,比如老撾、緬甸、烏茲別克斯坦、土庫曼斯坦、亞美尼亞、阿塞拜疆等幾十個國家,在這些被多數人遺忘的角落,他遇見了一些平凡而美好的人,拍攝下他們最動人的瞬間。
對於王琛來說,伊朗是中國域外抵達最頻繁的國度。就在今年2月,他又一次去伊朗,拍攝之前從來沒有到訪過的沙漠地帶。儘管這個國家已經去過十幾次了,可他還是看不夠。
“德黑蘭像北京,伊斯法罕像上海,設拉子像西安”,王琛對伊朗城市與景點如數家珍,無論是卡尚的費恩花園,伊斯法罕的四十柱宮,設拉子的粉紅清真寺、天堂花園,還是詩人哈菲茲的墓園,阿達希爾大帝的宮殿,抑或是月下獨酌的波斯波利斯遺址,璀璨星空輝映下的伊朗階梯泉,都是讓他魂牽夢縈的地方。
為什麼對伊朗如此痴迷?王琛說,一方面是地理原因,伊朗的馬漢航空是中亞地區最大的航空公司,中國遊客想飛抵格魯吉亞、亞美尼亞、阿塞拜疆等西亞國家,大多要到伊朗首都德黑蘭轉機;另一方面是文化原因,伊朗的庭園與清真寺擁有瑰麗的色彩,伊朗的詩人藝匠有著雄奇的想象,伊朗的人民謙和、低調而古道熱腸,他實在是太熱愛這裡的人、這裡的文化了。
記得第一次到伊朗,是在2013年10月。一個休息日的清晨,王琛漫步在德黑蘭伊瑪目霍梅尼陵墓。它像個烈士陵園,像個大清真寺,有很多來朝拜的家庭在陵園外搭帳篷休息。這時,他看到其中一個帳篷裡有個小姑娘躺在那裡熟睡,她的面容嫻靜、安恬,像個小天使。王琛不禁用黑卡相機記錄下這個畫面,如今回憶起來仍然令他回味無窮:“那是我第一次來到伊朗,第一次進入一個景點,第一次舉起相機,拍攝了一張這麼多年都令我難忘的照片。”
幾十年來,由於國際社會制裁,西方媒體不斷地妖魔化,伊朗的本來面目很難為外人得知。隨著與真實的伊朗世界接觸增多,王琛越來越喜愛這裡的人民,有信仰、正義感強,尤其是他們對於中國人的友好態度:簽證方便,中國人可以走特別通道;伊朗不允許西方記者登塔空拍,中國記者可以;假如你在伊朗丟了東西,不用擔心找不回來——有一次王琛的朋友在一個大巴扎掉了攝影包,當地人用大喇叭廣播“有中國人丟東西了”,沒一會兒就有人將失物送歸原主,給酬謝也堅決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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