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總是感慨時光飛快。
我想可能我們都老了，從我們開始學會了感慨這一點就可以看得出來，小孩子是不會有這般憾恨的。
其實我很羨慕那些諳於世故的女人，諸如北愛裡的伍媚，我覺得那樣的女人很令人著迷，很多人覺得諳於世故是一個包含貶義的詞，而在我認為這是時光與經驗給一個女人最完美的積澱。
韻味這種東西並不是每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都可以擁有的，我驚羨於伍媚那般決斷和果敢，如果逝去的時光可以讓我也變得如此，我想這會是一筆值得做的交易。
《北愛》伍媚
許多年前，那時我是一個比現在還愛笑的孩子。
我想如果可以遇見從前的自己，我一定會喜歡那樣的自己，陽光朝氣上進且溫暖，和現在筆下流露出的腐朽和消頹不一樣，那時的自己，筆下全然是對生活的嚮往，那時的文字美好得會讓現在的文字相形見絀，我和所有的孩子一樣對未來懷揣著憧憬有著比童話還美的夢想。
直到後來，第一次遇見生離死別，從此往後，日子過得愧疚無比。
奶奶，其實奶奶的死跟我並沒有實質性的關係，到現在我也已經能夠勸慰自己去接受這樣一個事實，也許潛意識裡還是覺得那次是我的錯，以致於我一直無法擺脫內疚無法面對黑暗。
我知道我不是害怕黑暗，我只是害怕面對自己的內心。
許多許多年前的清晨，奶奶的手受傷了，印象中是脫臼，我有些擔心我知道那樣很疼，可是望著圍在一團的大人們我只能靠邊兒站著。
我還太單純，我根本沒有想過一個八十來歲的老人家的心理會有多脆弱多禁不起這樣那樣的摧殘，她選擇了自殺根本沒有給我們晃過神的機會。
我想她大概不想成為我們的累贅不想以後的生活度日如年般難捱，也許這件事情讓她害怕以後的以後所有的不確定因素。
一天，就一天而已。
當黑夜降臨，家裡聚集著認識的不認識的人，我聽見有聒噪的婦女在一旁喋喋不休、我聽見隱隱約約有啜泣的聲音、我聽見有人在商量是不是應該辦喪事了。
可是我唯獨聽不見自己的心跳。
當夜已經深了的時候大人們紅著眼眶說讓我先去睡一會兒，說明天可有的累的呢。
我和弟弟躲在被窩裡，小小的他弱弱地問我：“姐姐，奶奶是不是死了？”我像所有大人問我一樣地問他：“你害不害怕？”，他點了一點頭就沉沉睡去。而我卻無法入眠，耳邊全是嘈雜的聲音，忙碌的、悲慼的、勸慰的……還有沉沉的黑夜。
我關上了燈，因為我害怕大人們發現我沒有睡著，我害怕任何人跟我講話，我害怕我一開口便會說出其實我預料到奶奶要自殺的事情。
是的我知道，那天中午時分我就知道，當陽光還很燦爛當大人們還在忙碌當我還沉醉在電視劇裡的時候我就知道，只是那時只是一個念頭而我並沒有多想。
直到夜幕籠罩下來我才意識到原來那一閃而過的念頭才是我忽略了的細節，而正是我的疏忽才害死了奶奶。
後來的後來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我沒有疏忽沒有大意，如果我及時告訴了大人們，如果我多抽些時間陪陪奶奶是不是她就不會想不開。
是我的錯，一定是我的錯！
我躲在被窩裡不敢呼吸不敢動彈，唯有周遭的黑暗，好像在嘲諷我是一個多麼膽小的人。我想開口可是我卻發現我已經失去言語的能力，我聽著哭泣的聲音，那些眼淚像是一把鹽灑在我原本就傷了的心上，我很疼可是我說不出話來。
我眼睜睜地看著爺爺舊病復發幾度昏厥卻仍不肯停下來，我想安慰他可是我不敢，我害怕他會討厭我因為我害死了奶奶啊。我想告訴爸爸媽媽可是我開不了口，我怕他們責怪我，因為我差點讓爺爺的腳也踏進了鬼門關。
後來的後來我總是會想起她，我會想到奶奶慈祥的樣子對著我笑，我會想到我總是喜歡端著一碗飯跑去吃她做的菜，我會想到我週末回家帶點兒小零食和她分享她就開心得不得了得樣子，我會想到她冬天的圍裙下總是熱乎乎地焐著我的小手，我會想到她用茶籽油梳的頭光滑且一絲不苟，我會想到她的手長滿了厚厚的繭可是好溫暖……
只是一到黑夜，記憶裡的那雙手卻忽然變得冰冷、腦海裡奶奶慈祥的樣子卻變得猙獰、問我為什麼不救她。
從那以後開始害怕黑暗的嗎，也許吧。
因為在黑暗裡我可以感覺到內心的怯懦，因為安靜可以讓我聽清楚自己的心跳，因為在那個黑夜裡我看著奶奶掙扎著然後沒了呼吸。
我甚至會討厭自己還活著，討厭那突突的脈搏充滿著生命力跟當年奶奶手上的一樣。我就是那樣無可救藥地自責著，我像一個殺了人卻在逃逸的人一樣整日過著膽戰心驚的日子，在無數個夜裡我從夢中醒來望著無盡的黑暗面對著自責和孤獨而心若刀絞。
時至今日，我已然能夠明白奶奶的死其實與我無關，她死意已決又怎是小小年紀的我可以擔得起責任的呢，可是我卻沒辦法用這個說服自己原諒自己的疏忽。
小時候不明白，很多人一旦離開就再也回不來了。
清明雨上，返鄉掃墓，原來生與死的距離那麼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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