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野浩二:紮根中國12年


矢野浩二:紮根中國12年


島國人的危機感

矢野浩二電視劇《浮沉》的播出,人們討論最多的是他飾演的土井的結局。這個來自日本的銷售總監,對工作嚴格苛刻,對下屬不近人情,甚至用最刻薄的語言相逼,劇情進展至尾聲時他已眾叛親離。採訪中矢野浩二忍不住劇透,《浮沉》所有人物中最慘烈的要數土井,他的最後一個鏡頭是,按動電梯頂層的按鈕,然後從樓頂一躍而下。

在觀眾眼中,土井兇狠、奸詐,有點反派的味道,但是矢野浩二從不認為他是壞人,他同情、理解土井,甚至還有些肯定和欣賞他。他表示,生長在廣袤土地上的人不能完全明白島國人與生俱來的危機感。在中國,太太喜歡丈夫全天陪在身旁;而在日本,如果哪天丈夫一下班就回家,太太會不高興,擔心他在公司的處境和地位有不妥。日本人對工作、對下屬甚至對自己都非常嚴苛,這是他們的生活方式。很多人會為了工作孤注一擲,所以日本的自殺率一向很高。矢野浩二很喜歡《浮沉》裡土井總監講的三文魚的故事,“我們生活在人的海洋裡,許多人為了安穩的生活,選擇了隨波逐流。如果讓我選擇,我會讓自己成為三文魚,為了夢想逆流而上。”

矢野浩二的影視作品很多,長長的列表一眼望不到底。在中國工作12年,他的作品不比任何一位同時期的本土演員少,同時他還擔任湖南衛視《天天向上》的節目主持人。雖然在“天天兄弟”中他並不突出,搶不上詞兒的時候會尷尬地站在臺上一兩個小時,但是他不會放棄。每個人有自己的位置和任務,汪涵管說,歐弟管鬧,而他只管偶爾活躍一下氣氛。矢野浩二說,他本人不是那麼優秀,尤其是漢語比不上大家,無論是準備節目還是看劇本他都要比一般人多花上幾倍的時間。有時候,在家裡讀劇本,不知不覺就過了5個小時。他的中國妻子批評他,在家就不要忙工作,把時間多給家人一些。“但說實話,在異國他鄉發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要一直保持努力的狀態。我經常提醒自己,現在不像剛剛出道時那麼苦了,但是更不能偷懶,不能放鬆。”

飾演土井的時候,矢野浩二偶爾會想起自己12年前離開日本的狀態:一句中國話不會說,為了一個遙遠的表演夢想來到中國。他清楚地記得土井自殺前的臺詞,“我在日本的家表面看起來沒有任何問題,但其實,我不能回日本,那裡沒有我的家了。我不能留在日本過平凡的生活。”在演這段戲時,矢野浩二心裡很難過,“很難形容那種複雜的心情。”


矢野浩二:紮根中國12年


電視臺裡的“恐怖分子”

高中畢業那年,矢野浩二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就在家鄉大阪一個不足十平方的居酒屋裡當侍應。他機靈勤快,工作倒也開心。如果不是一位醉酒客人的胡話,矢野浩二可能會在大阪過完他的人生。一天一位酒屋的常客喝多了,他跟矢野浩二說,你這麼年輕,長得也不賴,應該去東京當演員!客人只是隨便說說,矢野浩二卻當真了。在日本很多知名藝人是做助理出身,矢野浩二執著地認為自己也能行得通這條路。可是因為沒有人脈,無人引薦,他在東京處處碰壁,沒有藝人會輕易請一位不知根底的人做助理。

迫不得已他去電視臺圍堵正在錄節目的藝人,有一次他假扮工作人員跑進化妝間,直接給喜歡的藝人跪下。那是一位日本的著名演員,年過五旬,當場被嚇倒。隨後保安一哄而上把矢野浩二抬了出去。之後很久電視臺門口都張貼著矢野浩二的照片,他成了臺裡的危險人物和“恐怖分子”。矢野浩二很執拗,不達目的不罷休,後來那位藝人終於被他打動,收他做了徒弟。

助理的日子並不好過,對東京不熟悉的矢野浩二幾乎天天開車迷路,坐在後面的藝人氣得大罵。可越罵他越糊塗,一邊糊塗一邊流眼淚。但矢野浩二從不把槽糕的情緒帶到工作中,不管有多大的不悅,第二天他都能打起精神,準時出現在藝人家門口說一聲,“早上好!請多多關照!”做助理就是做司機、保姆兼保安,24小時隨叫隨到,有時候給藝人的花園修剪草坪也是他的工作。矢野浩二說:“那段時間很迷茫,我老是在想,我是為了當演員才來到東京的,為什麼會在這裡剪草坪呢?”

在東京他做了近7年的藝人助理,偶爾當當群眾演員,客串些小角色,事業絲毫沒有起色。當時他的月薪3萬日元,而東京的人均月薪是20萬。東京銀座人群熙熙攘攘,而他卻越來越孤獨。日本男人很少會在朋友面前表現出自己的無助,撐不住的時候他只好一個人躲進出租房裡大哭一場。他想,如果不放棄當演員的夢,可以考慮換個地方發展。

2000年矢野浩二轉戰中國。在北京三個月,他就拍了一部電視劇《永恆戀人》,他是劇裡的男一號,臺詞很多,比在日本7年裡說過的臺詞加起來都多。劇組的化裝、道具、場工都說,這部戲一播,你一準兒火了。矢野浩二聽了豁然開朗,原來在中國當明星是這麼簡單。

他很感激《永恆戀人》的導演滕華,對於第一次來中國的日本演員能毫不吝惜地給他當主角的機會。拍攝中,中國人都習慣叫他浩二,只有滕導像他日本的故人一樣叫他的日文名字。12年後,滕華成了電視劇一線導演,《失戀33天》還讓他進入了“億元票房電影導演俱樂部”。但是他沒有忘記這個日本朋友,電視劇《浮沉》籌拍,滕華又一次邀請矢野浩二,還是如12年前一樣親切地叫他日文名字。

《永恆戀人》和《浮沉》是矢野浩二為數不多的現代戲,導演都是滕華,矢野浩二很慶幸滕導從不把日本演員當成一種符號。如今他把《浮沉》看做自己出道以來最成功的作品,是導演滕華讓他如願以償,跳出了以往只演日本鬼子的怪圈。


矢野浩二:紮根中國12年


跳出“鬼子專業戶”

其實在“土井”出現前,矢野浩二在中國的名氣已經不小。但是作為專業演員,他好像總是差那麼一點點,一直侷限在日本軍人的角色裡。他一度被稱為“鬼子專業戶”。《烈火金剛》《小兵張嘎》《鐵道游擊隊》這些劇裡,矢野浩二永遠扮演殘忍、冷酷、無情、好色的鬼子,最後一定會被擊敗,不是被大快人心地砍頭,就是歇斯底里地切腹。甚至有人調侃他:“一個外國人,不遠萬里來到中國,只是為了演日本鬼子被一遍又一遍地殺死,這是什麼樣的精神?”

其實矢野浩二不願意讓日本的家人看到類似的作品。如果打開電視看見自己猙獰的日本兵形象,他會下意識地換臺。可面對媒體,他不輕易承認自己會有身份上的尷尬。他常說:“我不會因為角色而有一點委屈和不快,因為我是一個演員。那時候憑我的能力,演日本鬼子就覺得很榮幸了。日本娛樂圈裡,九成的演員都沒有飯吃、沒有戲拍,有名氣的人只是一小部分。所以不管演什麼樣的角色,只要有戲拍就已經很幸福了。”

2006年一部電視劇《大刀向鬼子頭上砍去》找到矢野浩二,他在劇裡自然還是演鬼子。“我有些厭倦,又不敢說,怕說了以後導演再不找我演戲。我一個日本人,周圍都是中國人,我不能表達自己更想演一些有人性的日本人的想法,擔心會影響大家工作的情緒。”但在這次拍攝中,他久久不能投入角色,完全沒有狀態。劇組的攝影師看出了矢野浩二的不快,帶他喝茶聊天,勸他以後別再演日本軍官了,演過太多,千篇一律沒有突破,還是不要勉強自己,應該追求一些新的角色。“那時候我聽到他的話,突然變輕鬆了。我很幸運,自己能有這樣的中國朋友,他們瞭解我的內心,體諒我的難處,讓我感覺溫暖。”

矢野浩二說,自從來到中國,運氣一下子變好了。雖然也會碰到困難和挫折,但總會有人幫忙。當年的《永恆戀人》沒有如大家預期一般大火,電視劇的播出時間是傍晚五點,觀眾們還在下班的路上。《永恆戀人》反響平平,矢野浩二也清醒認識到,在中國發展並不容易。那一年矢野浩二過得很窘迫,身無分文時他甚至準備放棄夢想回日本,就在這個時候,攝影師池小寧把他推薦給導演張黎,讓他在電視劇《走向共和》裡飾演天皇,此後他便片約不斷。當初只是為了成名才來到中國,現在他在這裡紮根12年,大部分摯友是中國人,太太是中國人,一歲九個月的女兒是中國國籍。

中日交流博覽會上,矢野浩二將主持會議。11月的“日本鹿兒島和長沙締結友好城市30週年活動”,他第一個報名參加。“以前我只想在中國做演員,根本不會考慮兩國關係的問題。現在女兒是中日混血的寶貝,我希望她能過得好,覺得自己應該為兩國做點事,沒有誰會比我這個當父親的更希望中日世代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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