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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年輕嗎？
春節回老家，在熱鬧的年夜飯席上，母親對著我有一句沒一句地嘮叨：“依著農村的算法，過了年你就43了。少喝點酒，少熬些夜，身體不是鐵打的，得注意保養了……”
我突然間一楞，漲紅著臉，莫名地就生了氣：“我怎麼就43了，明明是78年12月生，才剛滿41週歲呢！”
母親委屈地看著我，夾菜的筷子半天懸在空中。她不知道兒子為啥對自己的年齡這麼在意。
我也很驚訝，這大過年的，發哪門子脾氣！
01
我這是怎麼了？
難道提前感受到了中年危機！
吃完飯，我回到房裡，一個人悶悶不樂地坐在書桌前。中央電視臺春節晚會準時開始了，屋外的電視機裡傳來主持人尼格買提和佟麗婭無比煽情而亢奮的聲音，聽起來格外刺耳。煩悶，像一堵厚厚的黑牆一樣朝我壓來。
我這是怎麼了？難道提前感受到了中年危機！久久地凝視著鏡子裡的自己，我想，我大概真的不年輕了。
歲月真是一把殺人刀，刀刀催人老。這兩年，兩鬢的白髮像偷襲的敵人一樣，一下子從四面埋伏中竄了出來。女兒若水幾次要給我拔掉，可是越拔反而越多，愛人給我買了黑芝麻粉喝，也不見效果。這幾年，從來不剔牙的我，慢慢養成了剔牙的習慣，因為牙縫漸漸寬了，牙齒也有鬆動的跡象。最煩人的是，睡眠質量大不如從前，以前倒下便能睡，現在不僅難入眠，而且易驚醒，經常半夜醒來，一個人對著無邊的黑夜無所適從。
今年春節放假前，我們處裡全體同志拍了一張合影，大家都戴著紅圍脖，拿著中國結，一臉喜慶的樣子。我把照片上傳到朋友圈，想作個紀念。晚上回去，愛人一本正經地對我說：“今天看你朋友圈的照片了，第一次覺得你已經不是那個風華正茂的小夥子了，更像一個標準的中年油膩男。”說完，她竟有一絲感傷。
這幾年，不僅外形上各種老態盡現，心態上似乎也在悄悄地發生著變化。
女兒若水已經上初一了，個子也快趕上她媽媽了。每次下班回到家裡，我總是對她各種嘮叨，比如：頭髮梳得不整齊，被子鋪得不平，書桌亂七八糟，穿鞋經常踩著鞋幫子，不看新聞專看偶像劇，不關心國家大事盡關心鹿晗、張藝興，等等。女兒說：“你是不是提前進入男人更年期了，我們零零後的世界你不懂……”我除了生氣，竟無言以對。
歲末年初，我和愛人總會一起盤點一下過去的一年，展望一下新的一年。她問我今年有什麼打算，我說：“把新房子的家電給備齊，再努把力，還上幾萬塊外債。”她說：“就這些，還有嗎？”我說：“暑假爭取帶著你們出去旅遊一次，開開眼界。”她擺擺手說：
“恭喜你，柴米油鹽已成功佔領了你理想的高地。以前，你總喜歡跟我講你的夢想，儘管有些虛無飄渺，但我喜歡你有夢想的樣子，給人希望，很有力量……”我還是那個我，我卻似乎又不是那個我了。
唉！難道人生竟是一場悄無聲息的化學反應？
02
從農村小學到省直機關，
是什麼支撐我一路走來？
回想自己曾經年輕的樣子，總忍不住熱血沸騰。
1996年，我從泰和師範畢業後，分配在我們遂川縣最偏遠的鄉鎮高坪鎮教書，離縣城150華里。
我所任教的小學叫車下小學，離圩鎮還有20華里山路。十七八歲就參加工作，又在這麼遠的山溝溝裡，但我覺得渾身都充滿著力量。我想，生活再苦再難，總會一天天好起來，因為我有足夠的青春作賭注。
在山裡教書的日子裡，白天，我當孩子王，帶著他們讀詩、打球、做遊戲。晚上，我讀書、自考、寫作、聽山風、暢想未來。山溝裡每一片林子都留下了我的足跡，小溪邊每一塊大石頭上都有過我捧書閱讀的身影。
在山村裡教書的日子真苦啊！一個學期給食堂做飯的大娘50塊錢，就包了整個學期的下飯菜。
每次回家，看著我面黃肌瘦的樣子，母親總是默默流眼淚。每當放學後，人去樓空，山溝裡死一般沉靜，寂寞會讓人感到陣陣窒息。
儘管如此，我從來沒有放棄過，因為我年輕，有夢想。
有夢想的日子，真好！
一年後，我調到了高坪中學，成為了一名初中語文老師。
我和我的同班同學甘雪明住在學校附近的一棟民房裡。我們都明白，學歷上的先天不足，一定要通過後天的努力去彌補。因此，我們總是如飢似渴地學習，每次從縣城回來，總是帶回一大堆的書籍。我們住的民房裡有一間儲藏間，裡面藏著數千冊圖書，大概是縣裡配發的，也可能是慈善機構捐贈的。
由於學校沒有場地建圖書館，所以那些書只能堆在儲藏間。我和甘雪明每天晚上像兩隻大耗子一樣，從門框上掉了玻璃的窗戶裡爬進去，把一堆堆書偷出來，看完後又偷偷放回去。
在大山裡教了五年書，就好像閉關修煉了五年一樣。
五年間，我在各種文學期刊發表文學作品數十篇。
調回縣城的那天，真有一種學成歸來、修成正果、下山闖世界的豪邁。
把最美的青春與學習和寫作為伴，那是多麼詩意的選擇。
後來，我通過“打擂臺”，從數十名語文老師中脫穎而出，來到了遂川中學，成為了一名重點高中的語文老師。
我自己連高中都沒有讀過啊！怎麼教好高中語文？我們分管教學的副校長還專門找我談心，要我務必加強學習。但後來事實證明，我成為了一名合格的、且受學生歡迎的高中語文老師。
再後來，通過參加各種選拔考試，我又先後來到了縣委組織部、縣委辦公室、市委組織部、省直機關工作。
是什麼支撐我一路走來，我想，靠的就是自己身上那股“我的青春我作主”的沖天豪氣，那股天不怕地不怕、永遠向前走的精氣神，那股決不向命運低頭、像“打不死的小強”一樣的韌勁。
03
我還年輕嗎，
我要如何走下去？
風來裡、雨裡去，一直走到今天，一不留神就40出頭了。
站在人生40歲的路口，一路顛簸、風塵僕僕，突然很想回頭望望來時的路，也突然有“我還年輕嗎、我要如何走下去”的困惑？
我無數次與內心深處的自己對話，希望能夠找到答案。
我問我自己：什麼是年輕？能簡單以生理年齡來衡量年輕嗎？
內心深處的自己回答：我看未必。有的人年紀雖輕，卻老氣橫秋，暮氣沉沉，渾渾噩噩，這能算是年輕嗎？而有的人，儘管上了年紀，卻寶刀不老，精神抖擻，幹勁十足，這能算是不年輕嗎？
比如，面對新冠肺炎的嚴重疫情，83歲高齡的鐘南山逆行出征，第一時間奔赴前線，橫刀立馬，以自己蒼老之軀鑄入抗擊病毒的銅牆鐵壁。能說他只是一名垂垂老者嗎？
我又問我自己：那麼，用什麼來衡量年輕呢？
內心深處的自己回答：至少可以從兩個方面來看，一看工作上有沒有責任感，二看能力上有沒有危機感。
如果二者兼備，即便年事再高，也照樣青春無敵。
我再次問我自己：那我有工作上的責任感嗎？我有能力上的危機感嗎？
內心深處的自己回答：你遇到工作任務，總是想當天就完成，要不然整夜都輾轉反側，無法入眠，這不是責任感是什麼？每到週末，要是沒有到辦公室去一趟，你總是坐立不安，心裡總覺得沒著落，這不是責任感是什麼？你一有空就剪報、摘抄筆記，十多年的學習習慣一直堅守著，這不是本領恐慌和能力危機是什麼？
如此說來，那我可是虛驚一場了。
儘管已經40出頭了，想不到自己的發條還是緊緊的，馬力還是足足的，只不過比以前的自己更加內斂而持重、更加冷靜而深沉。
胸有驚雷而面如平湖，心懷夢想而步履堅實。那該是40歲的男人最帥氣和迷人的樣子吧！
對著鏡子，我忍不住嘴角上揚，對著自己伸出大拇指：恭喜你，你依然年輕！
2020年4月2日晚於省行政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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