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夢,古人嚮往的美好愛情(五)

繾綣


浮生若夢,古人嚮往的美好愛情(五)


沈復個性直爽,不講究禮法,陳芸卻似乎有點迂腐,拘謹多禮。沈復幫她整個袖子,她都要口稱數聲:“得罪”;沈復給她遞個扇子,那個手帕,她也會立即起身來接。沈復剛開始很不耐煩,說:“你是要拿這些禮儀來束縛我嗎?我聽說:‘禮多必詐’。”陳芸聽這話馬上紅了臉,答:“我對你恭敬有禮,怎麼是詐呢?”他說:“對待親人,恭敬在內心,不在於形式。”陳芸說:“至親莫過於父母,難道可以對父母內心尊敬,卻放肆狂浪地對待嗎?”沈復覺得她說的有理,馬上安慰妻子:“我只是逗你玩的。”陳芸正色說:“世間的誤會嫌隙多數是亂開玩笑而起。以後不要再冤枉我了,鬱悶死了。”沈復把妻子攬入懷中,撫慰了半天,陳芸才開顏一笑。從此,這些敬語簡直成了他們的日常。如此互敬互愛,舉案齊眉二十三年,年齡越大,感情越親密。在大家庭裡,有時兩夫妻在某一處房間,或某一條小路上偶遇,必會手拉手問候:“何處去?”低聲悄語,就像怕別人瞧見了一樣。但實際上兩人同行並坐,剛開始還會避著其他人,時間久了就都不以為意。陳芸和旁人坐著談天,看沈復來了,必會站起來,往旁邊挪一步位置,很自然地讓沈復挨著她坐下,剛開始會有點不好意思,後來大家就都見慣不怪了。沈復見到有的多年夫妻,互相如仇人般相待,覺得很難理解,難道天下間的夫妻,只有反目成仇,才能白頭偕老嗎?

當年七夕,陳芸設下的香燭瓜果,與沈復一起拜神祈福。當天沈復把祝禱問刻成了兩枚圖章:“願生生世世為夫婦”。沈復執朱文印,陳芸執白文,作兩人短暫分開的時候,書信往來之用。

那晚月色非常好,從我取軒看出去,河水波光如練,夫婦二人身著輕衣,手執小扇,並坐於臨水的窗下。抬頭見飛雲過天,變化萬狀,芸說:“宇宙之大,共這一個月亮,不知道世間,今天還有沒有我們這樣幸福快樂的人?”沈復說:“人人今天都納涼賞月,但是說到品雲論霞,深閨女子可能有一些能慧心欣賞的,但其他夫婦同觀的,可能都不會討論這些美景。”好時光太短,不久便燭盡月沉,他們這才收拾香案了去休息。

七月半是鬼節。陳芸準備了酒菜,打算飲酒賞月。不料夜來忽然烏雲密佈,看不到月亮,陳芸鬱郁,說:“如果我能和你白頭到老,月亮就應該會出來才是。”

於是沈復拉著陳芸聯詩作對,聯不了兩句他就開始胡說八道,想辦法逗妻子開心,陳芸眼淚都笑出來了,笑倒在了沈復懷裡,話都說不出來。沈復嗅到陳芸鬢髮間的茉莉花,濃香撲鼻,心念一動,用手拍拍她的背,說:“古代人看茉莉花形狀像珍珠,所以拿來簪頭髮,卻不料這花沾了頭油脂粉氣,香氣更濃郁可愛,佛手都要退避三舍了。”陳芸上了套,說:“佛手是香中君子,香味清雅,若有若無。茉莉是香中小人,借他人之勢,一遇上別的香味,馬上就香的更厲害,正像那些阿諛逢迎的小人。”沈復激她:“那你豈不是要遠君子近小人呢?”陳芸笑了:“我就是笑君子愛小人沒錯呀!”

談話間,已是午夜,漸見風掃雲開,一輪皓月湧了出來。

剛成親的時候,陳芸不愛講話,喜歡聽丈夫高談闊論。沈復逗她講話,就像用細草撩撥蟋蟀,耐心引導,話才慢慢多了起來。

陳芸喜歡吃茶泡飯,喜歡吃臭腐乳,又愛吃滷瓜,偏偏這兩樣是沈復生平最討厭的,所以沈復開玩笑地說:“聽說狗是沒有胃,聞不到臭味所以會食糞。屎殼郎做糞球是為了羽化為蟬,追求更高的修為。你是狗還是蟬呢?”陳芸微窘:“腐乳價廉,可以佐粥,也可以下飯,我從小就吃慣了。嫁到你家裡,我就好比蜣螂化蟬。現在仍然愛吃這個,算是不忘本。滷瓜,可是我到你們家才第一次吃到的。”

沈復笑:“難道你是說我們家才是狗窩嗎?”陳芸更不好意思了,強辯道:“這些小菜本來人人家裡都有,有人愛吃有人愛不吃而已。就比如你愛吃蒜,我雖不喜歡,但也勉強嘗試。腐乳可能你接受不了,滷瓜倒建議你捏著鼻子試試味道,吃了才知道味道好,就像無鹽女,貌醜而有美德。”沈復又笑了:“你是想害我也做狗嗎?”陳芸說:“我都做這麼長時間的狗了,今天抱歉也勉強你做一回。”說著,拿起筷子強行喂到沈復嘴裡。他捏著鼻子嚐了嚐,脆脆的,還蠻有滋味,再嘗幾次,居然漸漸接受了這個味道,從此也喜歡吃了。後來,陳芸試用麻油加白糖拌腐乳,沒想到味道甚是鮮美。再試著用搗碎的滷瓜拌腐乳,味道非常特別,他們還給這道創新菜起了個名字:“雙鮮醬”。

沈復說:“剛開始極厭惡的東西,竟然後來能成為至愛,實在是匪夷所思。”陳芸答:“那是因為情之所鍾,雖醜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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