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月第一人》:成功的登月行動,失敗的登月電影

講好一個失敗的故事,比講好一個成功的故事要困難得多。一個成功的失敗故事,要比一個單純的成功故事要更討人歡喜。

歷史上,“阿波羅11號”是成功的,人類首次實現登月,宇航員尼爾·阿姆斯特朗說出了名言——這是我個人的一小步,但卻是全人類的一大步。(That's one small step for a man, one giant leap for mankind.)

《登月第一人》海報,電影宣傳語“one giant leap into the unknown”(邁向未知的一大步)改編自阿姆斯特朗登月名言的後半句

“阿波羅13號”則是失敗的,它沒有完成既定的登月任務。但這次失敗的太空行動,卻又創下了人類航天史迄今為止最偉大的奇蹟,3位宇航員成功搭乘飛船返航。

因此,從戲劇創作的角度來看,改編“阿波羅13號”的故事要比“阿波羅11號”相對容易許多,因為它本身就蘊含了足夠的戲劇張力——驚悚、懸疑,反轉再反轉,1995年電影《阿波羅13號》上映後獲得極高評價,也收穫3.55億美元全球票房,並在次年獲得奧斯卡9項提名,最終摘得最佳剪輯和最佳音效兩個“小金人”。

《阿波羅13號》劇照

而從美蘇太空競賽講起,一直講到“阿波羅11號”登月行動的電影《登月第一人》反而有些不討巧,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阿姆斯特朗去了月球又回來了,它沒有懸念感。自8月在威尼斯電影節全球首映後,圍繞電影究竟愛不愛國,為何不把阿姆斯特朗在月球上插下美國國旗的那一幕完整呈現出來的問題上,上至美國總統特朗普,下至美國的各路民間意見領袖,早已爭得不可開交。這部北美影評人盛讚的電影,在票房上遭遇滑鐵盧(截至11月20日,全球票房才9670萬美元)。

《登月第一人》劇照

雖說剛剛過世的好萊塢著名編劇威廉·高德曼曾在《銀幕產業大冒險》一書裡開篇的第一句話就寫道,“誰都說不出個所以然”(Nobody knows anything),但架不住每個人都有當事後諸葛亮的衝動,對於2018年新片《登陸第一人》票房慘敗的原因,各種分析層出不窮。有人覺得該片太左,不夠愛國,但也有人批評它太右,純粹是在宣揚美國的實力;有人覺得《登月第一人》太政治化,導演達米恩·查澤雷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但也有人覺得它還缺少對當下的觀照,沒能反映出今日美國的政治風氣。總之,《愛樂之城》導演的這部新作似乎有些“左右”都不討好。

《登月第一人》導演查澤雷(中)

年近七十的好萊塢資深娛記邁克爾·謝普利撰文表示,《登月第一人》的商業失敗,很可能就是敗在了瑞恩·高斯林等影片主創的一些公開發言上。在謝普利看來,如今的美國社會分裂加劇,黨派之爭已滲透方方面面,再加上社交媒體的放大效應,電影人一言一行都要格外小心才行。

《登月第一人》劇照,瑞恩·高斯林(右)飾演阿姆斯特朗

對於《登月第一人》的叫好不叫座問題,個人以為謝普利說對了一半,的確,這可能跟“高司令”脫不了干係,但問題不在於他戲外的言論,問題仍然出在戲內。他將這部電影生生演成了——尼爾·阿姆斯特朗面對聚散離合的泰(mian)然(wu)自(biao)若(qing)。

簡言之,《登月第一人》把格局做小了。我能夠理解導演查澤雷的用意,希望把“登月第一人”阿姆斯特朗還原到一個普通人的情境裡,可呈現出來的結果卻是從頭到尾兩個多小時的平淡無奇。

尤其是阿姆斯特朗將逝去多年的幼女凱倫的小手環,拋向月球坑的那一幕,打個略顯不恰當的比方,這很像是現在許多美國人流行將親人骨灰撒在迪士尼樂園裡一樣,它完全消解了人類登月的歷史意義。

《登月第一人》劇照

由於工作原因,在看這部電影前,筆者實際上已經對這部電影延燒至今的口水仗有所瞭解,從一個非美國人角度來看,本片其實很“愛(美)國”,美國觀眾糾結在阿姆斯特朗在月球上插美國國旗那一幕沒有拍出來,但實際上,片中阿姆斯特朗之子在自家後院莊重地升起國旗,那種儀式感更有象徵意義,本片又很人文主義,當阿姆斯特朗從登月艙拾級而下,鏡頭裡專門給阿姆斯特朗在月球表面踏出的人類腳印來了一個大特寫。

至於所謂沒有對現實有所關照,那真是雞蛋裡挑骨頭,影片結尾,重返地球的阿姆斯特朗在電視上看著美國前總統肯尼迪著名演講《我們決定登月》(1962)片段:“我們決定在這十年間登上月球並實現更多夢想,並非它們輕而易舉,而正是因為它們困難重重。”這不正對應著現實中,2017年底美國總統特朗普簽署“太空政策一號指令”時拿著一個宇航員模型玩具說:“想象一下,若我們勇於追夢,那些巨大、美麗的星球正在等待我們。這就是我們國家正在做的事情,我們夢想遠大。”

可問題就在於這部電影企圖心太大,卻又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容器。它想要討好所有人,結果反而惱怒了許多人。“一個英雄的誕生”變成了“一個好爸爸、好丈夫、真漢子,去了一次月球又平安回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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