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兩一斤!

深秋時節的經二路,天色清泠,月華如水。行走多時,不由得往下拉了一拉袖子,這天涼了,手也冰涼。一如既往的路途,均勻而急快的步伐,沿途熟悉的商店、熟悉的氣味,經過的次數多了,統統在大腦中形成了記憶。無需過分注意腳下的路和周遭,任憑感覺,就極好。已經很久沒見那位身著紅色唐裝,推著老式架樑自行車邊走邊吆喝著鹹鴨蛋的大爺了,經過上次擦肩的地方,居然回頭多看了一眼,也很好奇,秋天了,大爺的唐裝還穿沒穿在身上。人就是這麼奇怪,總在回憶裡對比現實,倘若真有了不一樣,興致偏又不高,就開始懷念、感秋、傷懷。逢秋自是不比春朝。再兜轉上了南北通向的天橋,中間馬路正頂上睡著一個流浪漢,遠看像一個帳篷包裹著的攤位,白日裡確是小樣貨品的兜售場,到了晚上又成了別人的圓夢之地。有幾次,點著煙走在路上,突然被人揪住衣角索要香菸,語氣生硬,一根不夠,得給上兩根,點一根,留一根。不知道這裡睡著的是不是那個扯我衣服的人。心有餘怯,便頭也不回艮著脖子下了橋。街面上一如既往的熱鬧,固定的街角有固定的小攤販在售賣小吃,賣糖葫蘆烤麵筋的,烤紅薯炒細面的,他們互相換著地方,但卻不約而同地遊走在經二路的街頭巷尾。可能是晚飯沒吃好,看著熱氣騰騰的爐子,想起在楊凌吃的又面又甜的烤紅薯,肚子的饞蟲再也摁不住了。給我來跟細長溜的紅薯,要剛出爐的。我這樣給旁邊守爐子的大媽說。細長的紅薯裡面更面,這是我一直堅持的選擇標準。都是晚上剛出的,賣的快的很嘞。一斤多少錢?6塊錢。說實話,6塊錢貴還是不貴,我一點概念沒有,只是買東西要例行公事地詢詢價,和這個一樣的是,拿到紅薯時會假模假樣的掂量,也是一種買貨的儀式,手裡心裡並沒斤兩。5塊錢。大媽說。嗯,九兩左右,我想。咋感覺沒這麼重呢?我又問。哎呀,差不多。大媽說。呵呵。。。我笑了。我感動大媽的坦誠和從容。你這秤有八兩沒?我笑著問,一邊問一邊掃碼。差不多是個八兩吧。我再次呵呵地笑了。每個人都會遇到短斤少兩的主,但應該會很少遇到敢於承認八兩秤,又從容收一斤錢的人。大媽應該不是第一次被質疑了,或許是質疑多了討巧和麻木,也或許是在大媽的世界裡,八兩等於一斤天經地義,更或許,沒人和我一樣多事,一個紅薯還費這半天勁。是啊,時間多精貴,哪怕用來睡大覺都好過站在寒風裡窮究這八兩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是大多數人的想法。我也是這大多數人,倘若大媽當時翻臉或者矢口否認,我儘管會存疑,但肯定只能閉嘴離開。有意思的是,西安一位大爺因為永輝超市對貨款小數點後一位四捨五入沒找零,一紙訴狀告到未央區法院。很多人吐槽大爺少見多怪,甚至神經病。但大爺其實並沒有做錯事,不該被網友群嘲,未央法院也最終支持了大爺的請求,判決超市支付大爺幾分錢,超市一方在宣判時當場清結。大爺繞了一大圈就為了個理字,其實和錢無關,但大多數人不會去為了幾分錢花這麼多資源,因為,不值當。超市和大媽有著一樣的精緻邏輯,我們多數人卻沒有大爺的那份執著和擔當,為一個不值當的東西死磕到底。我們會沉默、集體無意識,但又無可厚非,在情在理,分野卻在我們不應該說大爺的不是。一個老人硬槓這世間不公的規則,總好過部分廣場舞大媽徒生滋擾。而面對這淡定從容的八兩秤,既然我無法成為大爺一樣的人,那就從大流做大多數人,隨他去吧。畢竟,有陽光的地方總會有陰影,而陰影也是這個社會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大盈若衝,七分為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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