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著走！當臭名昭著的金三角被中國人接管後

金三角湄公河

• 這是【遠方不遠】的第76篇原創文章
• 本篇 硬核報道 關鍵詞
• 金三角、網絡賭博、海外華人

提到金三角，令中國人印象最深的當屬2011年轟動全球的湄公河慘案。兩艘商船遭襲、13名船員全部遇難。當時那一片三國交界處黃賭毒氾濫，局勢動盪無序，堪稱中國人心中的夢魘。

案發8年後，我來到了曾讓人聞風喪膽的金三角，恐懼和壓抑早已煙消雲散，這兒已成為中國人在他國領土上唯一高度自治的特區。中國人在這裡橫著走，並追逐海外財富，成了新金三角的真實寫照。

以下為遠方不遠硬核報道帶來的金三角特區見聞

▲雲南西雙版納直達金三角的班車

中國人在海外的高度自治區

3月13日清晨6:50，從西雙版納開往老撾的班車裡坐滿了人。嘈雜的交談聲中，通過口音可以分辨出他們是河南的建築工人、東北的玩客、做生意的湖南人以及南方省份的小青年。十個小時後，我和他們將抵達金三角特區——目前全球唯一一箇中國人在他國領土上高度自治的地區。

▲金三角地理位置

金三角地處老撾、泰國、緬甸交界，歷史上一直是多方勢力交涉的區域，三國的毒梟、黑幫更是層出不窮。但現在，它的一部分已經被中國人接管。2010年，老撾政府將100平方公里的土地，以99年的期限租給了金木棉集團。除軍事、司法和外交權，金三角特區的其他所有事務都由中國人自治。

▲金三角特區廣場

也就是說，在老撾的特區裡，中國人的絕大部分事情不歸老撾人管。中國人在這裡工作、做生意、娛樂，有自己的一套規矩。假如你在特區裡犯事了，這兒有中國人的治安管理處，一般情況下無需老撾警方介入。

特區還設有巡邏隊，以及一定數量的武裝力量，以維護特區的安全。其他諸如招商、收稅、舉報等，由特區管委會負責。這樣的高度自治，是中國人在其他國家或地區無法想象的。

▲金三角孔子學院

對比一下中國人在柬埔寨的待遇，這裡的環境簡直天壤之別。在西哈努克時，由於連續的砍殺事件，當地華人連出門買東西都風聲鶴唳，生怕後面來一輛摩托車，車上坐著手持利刃的柬埔寨小夥。

但在金三角這一曾以惡性犯罪著稱的地區，中國人卻異常安全。我在特區已經生活了快半個月，多方走訪打聽，除了零星的喝酒鬥毆外，並無有組織、有預謀的治安事件。

▲特區裡的禁毒+保護野生動物告示

在高度自治的金三角特區、在他國的領土上，中國人只受同胞管理，的確可以放心大膽地橫著走。當然，橫著走並不意味霸道、蠻橫，而是有底氣、有實力、不被欺負。

橫著走，但不光彩

▲木棉島旅遊度假區

經過十多年的建設，中國人主導罌粟替代種植，金三角早已不再毒品氾濫了。騎摩托車在金三角周邊轉悠，地裡種的全是蔬菜和莊稼。四國聯合執法，也讓湄公河黃金水道上的槍聲平息了下來。

每天都有上千遊客前往金三角木棉島體驗湄公河遊船，他們來自中國、泰國、日韓甚至歐美國家。景區還建了購物一條街、金三角歷史博物館等，以供遊客遊覽。表面上看起來，這兒從以前的臭名昭著轉變成現在的美好、純潔，劇情跟童話故事有得一比。

但如此規模的旅遊業很難解釋成特區的主要經濟來源，實際上，特區裡最大的建築是賭場，最多的建築是博彩辦公樓以及網絡賭博從業人員的宿舍樓。

▲藍盾賭場

藍盾賭場是金三角的標誌性建築，不論遠觀還是近看，都十分輝麗壯觀。賭場不僅接納賭客，也供遊客參觀。賭場內設數十張賭桌，客人主要來自國內以及泰國。作為特區合法產業，藍盾賭場招牌顯著，建築外部可以隨意拍照。

實體賭場規模雖大，但絕不足以創造數萬個就業崗位。在特區裡，絕大部分的中國人從事網絡博彩業，俗稱“菠菜”。與實體賭場不同，網絡博彩通過建設賭博網站，招募大批客服、推廣人員，拉國內同胞在網上賭博，不可不謂傷天害理。

▲金三角特區博彩公司辦公樓

十數個網絡博彩辦公樓連成一片，沒有招牌和任何透露公司性質的明文，不瞭解的人根本不知道里面在做什麼。辦公樓的外圍是成片的宿舍樓，裡面住著數萬中國“菜農”。我和一位在此地從事博彩業的讀者見面聊天，他給出的菜農人數可靠數據是10萬+，而且人數正在增加中。

中國人在境外搞網絡博彩早已不是新鮮事，在柬埔寨、菲律賓、馬來西亞、緬甸都有大量中國“菜農”，實際上東南亞已經成為中國人的博彩業天堂。

▲博彩網站廣告

初來金三角遊玩的人如果只是走馬觀花，很難知曉箇中情況。在對外介紹中，也絕不會提及賭博經濟，這算是一個屬於金三角的心照不宣的秘密。實際上，博彩業才是金三角特區的支柱產業。據知情人士介紹，金三角特區共有數十家博彩公司，其利潤的30%要上交特區，另外還要繳納保護費、人頭稅。

當地一位從事博彩業的讀者告訴我，他所在的盤推廣人員總計不到100人，但客戶數量卻超過了一萬人，一個月的投注流水達到一億人民幣以上。每當有客戶大額充值時，博彩公司會放鞭炮慶祝，全體員工陷入狂歡。

在金三角，做啥都賺錢

近十萬“菜農”催生了巨大的消費市場，比起零星的遊客，他們才是特區的主力消費人群。金三角的菜農們普遍底薪為8000元，做出業績者月入過萬甚至數萬，購買力十分強大。

每當午夜來臨，特區便進入了最熱鬧的黃金時段。老撾時間23:00（北京時間24：00）菜農們下班，博彩辦公樓裡湧出一條條長龍。不出十五分鐘，周邊的各個餐館座無虛席，在商店買包煙都要排幾分鐘的隊。

▲特區匯聚了國內各地風味

▲滴滴打車服務

除了餐飲和日用品消費，特區裡還活躍著滴滴打車、外賣跑腿、電影院、整形美容、手機店、電腦店、服裝店、理髮店等，可謂應有盡有。

來到金三角後，第二天我便在中國人開的摩托車修理鋪買了一輛二手摩托車。老闆二十來歲，來自東北，和老婆一起經營修理鋪。問及金三角創業的前景，他底氣十足地說：“在特區，瞅瞅這，瞅瞅那，做啥都賺錢。”

▲服務業招牌

當然了，最令人瘋狂的服務業當屬情色產業。

特區裡共有兩大“平民”娛樂基地，一處是會所街，另一處則是按摩街。休閒場所的廣告牌非常直接、奔放，甚至出現了在國內都鮮有人知曉的高超技藝，比如女媧補天、貂蟬獻藝，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潘金蓮休閒酒吧

特區外的主幹道邊，則有不少中國人經營的酒吧，內有老撾、泰國女郎陪酒服務。從遊玩娛樂的角度，金三角比起泰國的芭提雅也毫不遜色。

▲唐人街

目前特區正在大興土木，藍盾賭場與唐人街之間，一座巍峨的金黃色建築正在加緊修建。另一處大型工地，則連夜趕工，火熱朝天。這也給國內務工人員提供了新出路。在金三角，我認識了一夥安徽老鄉，在特區做室內裝修，價錢是老家的兩倍左右。一個月後，他們的朋友也會從老家過來。

▲即將完工的大型建築

毫無疑問，金三角這一片“中央的蘆葦地”正在醞釀並實現著中國人的海外財富夢想。更高的收入，更安全的海外創業環境，讓金錢和慾望在湄公河邊不停流淌。

中國人當老闆，當地人打工

長久以來，中國人在海外的形象並不好，特別是當大規模湧入後，往往會被當地人視為洪水猛獸。這一點我在柬埔寨西哈努克港時感觸頗深，十萬華人湧入，在旅遊城市裡瘋狂建設上百家賭場，滿城烏煙瘴氣。反華組織因此出現，接連在西港鬧市砍殺中國人，中國人和本地火拼打鬥的事件也時有發生。

但在金三角，中國人雖也有十萬之眾，和本地人的關係卻融洽得多。

▲特區附近的緬甸人

這首先得益於金三角特區是專門劃給中國人的高度自治區。中國人的生活、工作基本上集中在特區裡，並不影響當地人的生活。特區周邊是廣袤的鄉村，老撾人“退避三舍”，與中國人的接觸並不頻繁。

由於地處三國交界，特區附近還有一處緬甸人居住區，他們大都在中國商鋪工作。金三角的緬甸人比老撾人要窮多了，他們只要有活都願意做，清潔、洗菜、修車、搬運、跑腿等無所不能，還有一些緬甸人在賭場當荷官。

▲緬甸人構成了特區的主要廉價勞動力

緬甸人為中國人做活，最普通的活計月工資也有5000泰銖（約1110元），做賭場荷官工資還要高一些。而他們若在緬甸國內不僅難找到工作，即使就業，月工資也不過五六百元。

對於緬甸人來說，每一箇中國人都有可能成為他們的僱主。對於老撾人而言，每一箇中國人都可能租賃他們的土地、都可能購買他們的商品。以至於當我去老撾鄉村時，老撾小孩直接用中文喊我“老闆、老闆”。

▲教老撾人漢語

我走訪了特區附近的老撾鄉村，當地人總是很熱情，會漢語的老撾人比例也非常高。一開始，我習慣用英語和他們交流，囉嗦了半天，對方用中文回一句：“你在說什麼？”

中國人的到來，讓他們看到了賺錢的機會。觀看老撾鄉村足球聯賽時，一位老撾大叔不無遺憾地告訴我，他原本打算在特區附近建一個收費燈光足球場，但發現中國人不愛踢球，最終作罷。一個開足球專賣店的小哥對漢語熱情極大，我也樂於教學，便當了他一下午的中文老師。

▲中老友誼碑

維繫與當地人的關係，也是金三角特區的重點工作。令我印象非常深刻的是，特區裡並無政治口號或商業標語，最顯著、最多的，是宣傳“中老友誼”的標誌。對於周邊貧苦的緬甸人，傳聞特區正著手建設統一安置房，以改善他們的居住環境。

在輿論的風口浪尖

湄公河慘案的華平號如今就停在湄公河上，每一個來金三角的遊客，都可以近距離看到她斑駁的身影。正是那場慘案，讓金三角再度吸引全球注意。2011後，海內外媒體對金三角的關注度越來越高。

▲湄公河慘案船隻“華平”號

而在2018年之前，金三角特區的最大丑聞當屬公開野生動物販賣。當時紐約時報記者親赴金三角特區調查，發現當地中餐館的菜單公然寫著各種野生動物製作的菜餚，如虎肉、穿山甲等。2019年3月我去時，金三角特區已無公開售賣野生動物的現象。

這幾年來，金三角一直處於輿論的風口浪尖。不少國內媒體把金三角特區描述成一項豐功偉績，是中國一帶一路計劃的範本；一些西方媒體則把金三角描述中國在老撾的殖民地、中國人打造的新罪惡之城。

每一個社會現象都不只折射出某一面，它應當是立體的、全方位的。財富和利益驅使下的行為，不可能是純潔無暇的，但也並非全都是罪惡。

金三角特區是中國人在海外的唯一高度自治區，在這裡中國人可以橫著走，但走起來依然不那麼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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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殷宏超，曾任浙江青年時報、安徽日報集團記者。2016年孤身騎摩托穿越中東戰亂國，著有旅行書《遠方不遠》。關注公眾號［遠方不遠］，查看超哥更多冒險經歷與硬核報道。

獨立記者殷宏超，【遠方不遠】微信公眾號創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