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與4日，全民公祭，舉國哀悼！
下午的南泉福地細雨濛濛，墓地周圍一個人影也沒有，只有在雨霧中游蕩的靈魂，還有想要與他們對話的小凡。
小凡的臉上佈滿了氤氳之氣，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他抬頭仰望籠罩在他頭上的天空，提問每一個盤旋的靈魂，你見到我媽了嗎？她很漂亮，真的很美的，她很好，很善良，你們見到她了嗎？
沒有靈魂願意回答他，大家都在空中飛著，吮吸著著難得的雨水與溼氣，忙得連搭理他的功夫都沒有。小凡重重的嘆了一口氣，頹然坐在墓前，靜靜地回顧他和母親艱難的歲月。
No.1
農貿市場里人頭攢動，腥臭味和吵鬧聲交織著，在人潮中翻滾。小凡站在自家鋪面前，看著母親手起刀落，雞子的脖子上就開始流血，一分鐘不到，雞血全部放完，母親將雞子的頭塞到它的胳肢窩裡，丟進了轉筒。
自小凡懂事開始，母親就在這個農貿市場的一間很窄小的鋪面裡殺雞殺鴨，為小凡賺學費，維持生計。農貿市場不僅很吵而且很髒，小凡看著小個子母親忙碌的身影，不禁悄悄地嘆氣。週末的時候，小凡總是帶著課本來陪伴母親，下午生意清淡的時候，懂事的小凡守著鋪面，讓母親在裡間休息一會。小凡心裡想著，別人家的鋪面都是爸爸媽媽一起做事，一起經營，怎麼我的爸爸就不會幫媽媽做事，而且，我的父親怎麼會是那樣一個人？
No.2
小凡的父親長得相貌堂堂，在農貿市場裡收稅，人家都叫他"劉局長"。可小凡眼裡，他就是根本配不上這樣的稱呼。從小凡記事開始，父親總是不斷地罵母親打母親，為一點小事，父親就會對母親拳腳相加，而可憐的母親，總是晚上挨完打，白天還一樣出門到市場裡殺雞殺鴨，忙個不停，遇到顧客打招呼還要滿臉堆笑。
暑假前的一個晚上，母親打開抽屜的時候，沒看到留給小凡的1000元學費，就問父親，看到她放到抽屜裡的錢沒有。父親陰沉著臉說，我沒看到。可小凡今天明明聽到父親跟小馬叔叔說，他昨天手氣背，居然輸了2000多塊……，後面的話父親是湊到小馬叔叔的耳朵邊說的，小凡沒有聽完整，就只聽到父親和小馬叔叔一陣"鵝鵝鵝"的笑聲。
母親又四處翻找了一遍，還是沒找著，對父親說，是你拿了錢去打牌輸了吧，那錢是留給小凡開學用的，小凡我是知道的，他絕不會拿錢，一定是你拿了！
"你這臭婆娘，就知道啥事都怪我，我咋會拿你的錢！"父親的罵聲響起，隨即一記耳光就打在了母親臉上，"你的錢都是臭錢，都是雞屎鴨屎的味道，我怎麼會拿……"他像一個潑婦一樣咒罵著，不斷向母親揮舞著拳頭，母親小聲申辯：家裡就只有我們三個人，又沒有來賊，錢能到哪裡去呢？
父親跳起來，一邊罵一邊去抓母親的頭髮："你嘴巴不乾淨，我沒拿錢，一定要怪我，我就是拿了，你能怎麼滴！"小凡一邊哭一邊叫喊："爸爸，別打媽媽，你別打媽媽！"但是，沒有絲毫作用，父親像瘋了一樣不斷扯著母親的頭髮，揮動手掌，嘴裡還罵出一些很難聽的話。
小凡一直哭著，一直喊著，直到父親自己打累了，停下手。母親躺在地上，眼淚哭幹了，眼睛腫著，小凡看著母親的頭髮一綹一綹地掉在地板上，脖子手臂腿上都是抓傷的痕跡。他呆呆看著母親，眼淚像斷線的珠子往下淌。
No.3
又過了三年，小凡十歲，身高長到了一米四。有一天，父親要動手打母親，小凡心一橫，攔在了中間，閉著眼，朗聲說到："爸，你打死我吧，我替我媽"。父親看了一眼小凡，居然沒動手，自此後的五年內只要小凡在場，他不敢再輕易動手打母親。小凡心想，我還要多吃點，我還要再努力一點，爭取再長高點，成績更好一些，爸爸就不會再打媽媽了。
小凡馬上就要讀初中了，他成績一直很好，總是在校內排名前五，他覺得自己一定可以好好保護媽媽的。
可，小凡沒想到的是，母親還會有比捱打更難受的事情。那就是父親不僅是個賭棍居然還在外面有其他女人。
那天的情形小凡是從別人嘴裡聽來了，父親帶著那個女人在賓館開房，母親突然出現了，母親伸手打了那個女人一巴掌，父親居然和那個女人一起圍攻母親。母親被打傷，這次不再像以往一樣只是輕傷，第二天可以去殺雞殺鴨，而是傷痕累累，全身都是青一塊紫一塊，肋骨受傷，母親只得住院。
小凡已經是高一學生，他跟母親說："媽媽，你和他離婚吧，我不會怪你的。"
母親眼裡含淚，沒有說話，只有嘆氣。
母親在醫院住了三天，並沒有痊癒又回到市場殺雞殺鴨，給小凡做飯洗衣。小凡很想問母親，她為什麼要如此忍耐，要這樣一聲不吭地承受父親的錯。可看看母親痛苦的神情，小凡害怕傷害母親，不敢開口問。
No.4
高三的成人禮開始了，父親沒有來。母親打扮得很漂亮，小凡看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天啊，踏著高跟鞋，穿著旗袍的母親竟然如此妖嬈如此美麗！成人禮上小凡代表學生髮言，母親高興得熱淚盈眶，班主任為他和母親特意照了一張相片，他又給母親單照了一張，這張照片現在就擺在小凡的面前的墓地上。相片中的母親笑盈盈的，梨渦淺淺，細膩的皮膚淡淡發光，只有那一雙手，那雙骨節粗壯。不滿老繭的手，怎麼也無法遮掩歲月和苦難留下的痕跡。小凡再次湊近了看著照片中的母親，輕輕地說："媽，你是世界上最傻的女人！"
成人禮過後是高考，小凡考上了一個985的學校。臨走前幾天，母親對他說："小凡，你已經讀大學了，我準備和你爸離婚，你同意嗎？"小凡驚訝地看著母親，半晌，才點頭說："媽，你原來不願意離婚是因為我沒長大，怕影響我，是吧？"母親點頭。
No.5
世界上從來沒有真正可以結束的婚姻，除非另一個人離開了這個世界，你們永不相見。
小凡做夢都沒有想到，母親非但沒有和父親離婚，而且還捲入了一場又一場的人生悲劇。
首先是父親被查出肝癌晚期，這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他抽菸喝酒吃宵夜玩女人無所不為，這是他的報應，即使小凡是他的親生兒子，他也不得不這麼感慨。可母親，善良的母親，為了給父親治病，不僅花費了家裡所有的積蓄丟下生意還賣掉了自己家的房子。
更想不到的是父親居然欠下將近30萬的高利貸，債主經常到醫院來催款，並不停騷擾母親，母親害怕他們傷害父親，居然答應還錢。
半年後，父親離世，母親陷入人生最悽慘的境地，38歲的女人一夜白頭。最悲催的人生也不過如此，男人生前不僅不愛護關心你還打罵你侮辱你，死後不僅一無所有還要幫他還高利貸。
No.6
父親過世後，房子沒有了，母親只能租住在地下室，陰暗潮溼，常年見不到太陽。為了還清父親的高利貸，維持自己的生活，母親只能每天推著水果攤四處轉悠，幸好，那些高利貸者還有點良心，免掉了母親的所有利息。母親常常在街頭巷尾削甘蔗菠蘿，叫賣梨子蘋果，早上隨便給自己做點什麼帶在板車上，餓了就拿出來吃點。
小凡在學校除了認真學習，多跟導師教授們交流討論外，還去勤工儉學解決自己的學費與生活費問題。除了過年，母親不讓小凡回家，因為沒地方可住，也因為小凡必須要在假期工作，努力掙錢。
四年即將過去，小凡憑藉自己的勤奮與能力拿到了某IT行業的offer，父親的債務母親也還得差不多了，眼看著幸福生活在向母親招手。可母親，日漸消瘦，臉色蠟黃的母親在還清父親債務之外終於忍不住去醫院看病，經過一遍一遍檢查，醫生告訴她，要家屬來。母親對醫生說，自己沒有家屬，所有事情都是自己負責。醫生只得告訴母親，她已經是胃癌晚期，做化療的話可以有一年左右可活，最長可達五年，但要經常做化療，一般存活半年左右。母親回到地下室，默默地給小凡寫信，然後收拾房間，整理水果攤，將所有好的水果都拿出去低價賣掉。在這期間，她每天都去附近的醫務室買幾粒安定，最後，房東發現母親靜靜地躺在床上，已經沒有了呼吸。
小凡回到陰暗的地下室，看見打扮得一絲不苟的母親穿著那天參加他成人禮的旗袍，肝腸寸斷，泣不成聲，感覺胸口被別人捅了幾十刀。
幸好有舅舅和外婆幫助操持，小凡才將母親送到南泉墓地，和父親合葬。
這個不幸的女人最終以這種方式撒手人寰，實在令人扼腕嘆息。
翻看母親的遺書， 小凡才真的瞭解母親在父親面前始終忍耐，不敢離婚的原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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