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第一豪宅——薛福成故居

薛福成是清末思想家、外交家和資產階級早期維新派代表人物。其在無錫的故居“薛家花園”始建於清光緒十六年（1890年），歷時4年完成，佔地超過21000平方米，建築面積逾5600平方米，規模宏大，佈局嚴謹，被譽為“江南第一豪宅”。

“薛家花園”位於無錫市崇安區學前街152號，我們住的酒店恰好就在相鄰的另一個街區，我把在無錫的最後兩個小時留給了遊覽薛福成故居。

薛福成故居的正門鑲嵌在一堵面闊達九間的八字大照壁上。照壁和門廳的頂瓦連覆，使二者合為一體，讓許多人無視照壁的存在。

大門上方高挑的兩個“欽使第”紅燈籠和門廊內高懸的清光緒帝御賜“欽使第”匾額則告訴來訪者：這裡是奉旨出使西歐四國的欽使宅第。史載，清光緒十六年（1890年）2月，薛福成曾經以三品京堂候補的身份出使英國、法國、意大利和比利時。

轎廳又稱“西軺堂”，是主人和來客落轎的地方，是整座宅院中軸線上的第二進。堂名中的“軺”字在古語中指輕便的馬車，“西軺”則是暗示宅第的主人是一位西行出使的外交家。堂內抱柱上有兩副對聯，前面一聯為：“情話悅親朋莫談邑中獄訟錢糧事；交友擇賢俊願識天下學問經濟人”；後面一聯“句裡江山隨指顧；堂前水木湛清華”是清末名臣、薛福成的恩師曾國藩所作。轎廳面闊達九間，這在等級制度非常森嚴的清代，顯然與薛福成“正三品、賞加二品頂戴”的官銜等級不符，屬於明顯的“僭越”。

但仔細觀察會發現，薛氏在建造宅第時有意將九開間分成三個三間，相鄰的兩根柱子處理成對剖式，很好地迴避了“超標”問題。現在某些官員為了讓自己面積過大的辦公室“達標”，採取在辦公室裡加砌一道隔牆的辦法，估計就是受到了薛氏巧妙造宅的啟發。以“對剖柱”的方式來應對規制的限制，是薛福成的首創。這也就是在清末，天下大亂，綱紀鬆懈，朝廷自顧無暇，加上薛福成又早逝，否則很可能因此招來貶官甚至殺身之禍。

中軸線上的第三進同樣為三個三開間構成的九間。中間三間為“務本堂”，是主人會客之所。薛氏祖上以務農為業，將此堂命名為“務本”意在告誡子孫後代不忘農桑根本。

堂內太師壁上懸掛的“務本堂”匾額為曾國藩題寫，匾額下是一幅中堂山水畫，兩側有聯：“赤野生姿青田矯翰；白雲怡意清泉洗心”。這副對聯出自清末另一位著名外交家洪鈞之手，但應該是摹本，而非真跡。堂內抱柱上還有兩副對聯，前面一副為清光緒朝恩科狀元張謇撰寫的“豋高能作可為大夫；惟世有功及於後嗣”；後面一副“每臨大事有靜氣；不信今時無古賢”，撰聯者是光緒帝的老師翁同龢。毛澤東曾經以“每臨大事有靜氣”來評價他的參謀長葉劍英，因為葉帥多次在關鍵時刻冷靜出手，扶大廈於將傾。把這樣的評價送給薛福成，應該是對他多年幕僚生涯的充分肯定。務本堂在建成後本欲用作慶祝薛福成六十大壽的壽廳，卻因薛福成出使歸來突然病歿於上海而變成追思他的靈堂。

東面三間為“博古廳”，陳列有諸多古玩字畫，是主人自賞或與客人共賞藏品的所在。廳內懸“純粹超邁”匾額，兩邊有聯：“證驗古今雕琢情性；刻鏤聲律吐納典謨”。該聯的作者為清代著名書畫家、篆刻家陳鴻壽。

西面三間為“議事廳”，是主人接待重要來訪者的地方。廳內懸“志力宏毅”匾額，對聯為：“功名待繪凌雲閣；霄漢常懸捧日心”。這副對聯的作者是薛福成的同僚、與薛福成同為“曾門四弟子”的張裕釗。“曾門四弟子”指曾國藩的四位得意門生黎庶昌、張裕釗、吳汝綸和薛福成。第三進的九間屋宇是整座宅第中工藝最為考究的建築，彩繪、雕刻和各種木作無不精湛，真可謂是無石不鏤，無木不雕。

第三進後面是一道東西向的高牆，牆中間是一座磚雕門樓，門額為楷書“懷德維新”。這道牆將“第”和“宅”前後分開，公務訪客至此止步，內眷一般也很少跨出這道門。

“惠然堂”是中軸線上的第四進，依然為形式上的九開間，主要用於薛家內眷日常活動和接待近親屬、宴請重要賓客。“惠然”一詞語出《詩經·邶風·終風》:“終風且霾,惠然肯來。”之句，是歡迎客人光臨的客套話。

堂匾下由六塊楠木拼成的太師壁壁面上刻有94個字形各不相同的篆書“壽”字，是謂“百壽圖”。兩側的聯語“品峻山崇守廉冰潔；德涵玉潤智美珠圓”由清末另一位名臣李鴻章撰寫。

轉盤樓南樓和北樓是中軸線上的第五進和第六進，面闊更是達到了誇張的十一間，是已知同類建築中體量最大者，號稱“中華第一轉盤樓”。兩座樓通過東西兩側的廂樓相連，構成一個“回”字，因此亦稱“跑馬樓”或“圜樓”。樓體均為純木結構，在建造過程中，既採用了傳統手工工藝，也運用了西洋機械，據說二樓的欄杆就是用洋車床加工而成。這兩座轉盤樓是薛家的寢居之地。可以想象，在薛家人丁興旺的時候，這裡可能居住了幾十上百口人，儼然就是一個小規模的社區。

轉盤樓南樓的東半部分現在按原樣恢復了薛福成長子薛南溟的客廳、書房和臥室，屋內的陳設基本保持了原來風格。薛南溟為清光緒十四年（1888年）舉人，後進入李鴻章幕府，也算是繼承了父親的衣缽。薛福成病故後，薛南溟返家丁憂，從此棄官從商。

轉盤樓南樓的西半部分現在闢為“薛福成生平事蹟展”，有多種珍貴史料展出。

薛福成故居前六進均為硬山頂，其中雖然缺少變化，卻是一脈相承。

兩座轉盤樓北，即是後花園。在後花園的東西兩端還有兩座與後花園相連的花園，因建造於不同時期，分別稱東花園和西花園。這三座名為三園實為一園的花園以水景為主，大致呈倒“凹”形，從東、北、西三面將宅第的北半部分裹住，使大部分居宅被小橋流水、綠樹繁花所環抱。薛福成這座宅第就面積而言，花園部分和住宅部分的面積基本相當，在同類官宅中非常少見，有人甚至說其花園面積比北京故宮御花園的面積還要大，稱之為“薛家花園”可謂是名副其實。碩大的花園使整座宅第在總體上形成了北寬南窄的格局，從空中俯瞰頗似一個倒置的“凸”字，亦像一隻展翅欲飛的大鵬鳥。薛福成將其宅第規劃成欲飛的鵬鳥模樣，又根據莊子《逍遙遊》中的“鵬之徙於南溟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之句將其長子取名“南溟”，應該不是無意之舉，而是有意為之。薛福成本人對建築風水很有研究，曾著有《陽宅舉要》一書，集中闡述建造陽宅的基本原則，而他的建造理論在其宅第的建造中有諸多體現，算是一次理論和實踐的充分結合，且暗含了對子孫後代的無限希冀。

東花園北口的工作人員用房讓我誤以為這個區域是不向遊人開放的，以至於沒敢繼續往裡走。

後花園池水東岸有一座面西背東面闊三間的捲棚頂花籃廳，稱“攬秀堂”，應該是薛家當年的家學所在。現在的堂匾為“家·講堂”，主要用來進行優秀傳統文化和革命歷史文化的傳播活動。池水北岸的“傳經樓”面闊六間，重簷兩層，是薛家的藏書樓，在外形上和著名的藏書樓寧波“天一閣”非常相似，只是體量稍小，藏書量也略遜。薛福成在任寧紹道臺時，曾對“天一閣“頗為關注，並親自描繪了該閣的草圖，以為自家建造藏書樓的參考。門匾“傳經樓”由清末重臣左宗棠題寫，樓內的一副對聯“月寮煙閣標清興；文府書城縱古今”的作者則是清末另一位顯赫人物彭玉麟。至此，“清末三傑”曾國藩、左宗棠和彭玉麟的墨寶均在薛氏宅第中出現，薛福成當年的地位和人脈可見一斑。

西花園在三園中面積最大，佈局也最為完整。1946年，薛家將宅院的前四進騰出創辦私立“弘毅中學”，同時將西花園平毀作為學生活動的操場。現在的西花園是在2006年後陸續恢復重建的。好在假山和池沼的基本模樣還在，恢復起來不至於太離譜。

“聽雨舫”是一座石舫，從西院牆破牆而入，應該是暗示園主人從西方出使歸來。石舫上有一副對聯：“雨籜風梢畫意；高山流水琴心”，題寫者還是彭玉麟。聯語中的“籜”字指竹筍一層層的外皮。由創建湘軍水師、為中國近代海軍奠定基礎的重要人物彭玉麟題寫石舫的楹聯，實在是相得益彰、珠聯璧合。

聽雨舫的對景是一座橫跨在池水上的“小虹橋”，這種小廊橋在江南園林中非常常見，蘇州拙政園中的最為典型，估計也是鼻祖。

由聽雨舫南行，可見面闊三間硬山頂前有出廊的“懷顧堂”。關於“懷顧堂”的命名，一般認為是薛福成意在紀念母親顧氏。顧氏家族在杭州西溪一帶是著名的望族大戶，人才輩出。此外，薛福成的祖母、老師都姓顧，薛氏和顧氏的聯繫可謂是千絲萬縷。懷顧堂廊簷下懸有一塊“瑾懷書堂”匾額。瑾懷書堂創立於2016年10月，創立者是陳彤。陳彤的母親薛美瑾是薛福成長兄薛福辰的女兒，而薛福辰就是那位曾經治癒慈禧太后怪病的“神醫”。

懷顧堂南的“滴翠軒”面闊三間，單簷捲棚頂，軒前有臨水月臺。軒聯：“疏簾清簟書無暑；翠竹碧梧時有聲”出自曾國藩的次子曾紀澤之手。聯中的“簟”字指一種竹子。曾紀澤為清末著名外交家，曾出任駐英、法、俄等國大使。

繽紛的細雨不時打斷我的遊覽，讓我不得不每每躲藏在亭臺樓閣之中。

“欽使第”落成之日即是薛福成一門達到光輝頂點之時。以此為分界線，薛氏由政轉商，逐漸淡出了中國的官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