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餘年》的靈魂人物,畸餘中生長的傲骨-—陳萍萍

陳萍萍是一個太監,但很少有人知道這點。

他尚年少時是宮中常守太監,有武功修為,卻不受重視。宮中派他去勢力薄弱的誠王府做眼線,他與同齡的誠王世子相識相契,於是將自己身份和盤托出,反成為了他忠實的屬下。

當時的誠王府,世子、陳萍萍、世子乳母之子範建,加上一個更年幼的靖王,因遠離權力爭鬥的漩渦,終日嬉戲玩耍,是京都最自在的少年郎。

《慶餘年》的靈魂人物,畸餘中生長的傲骨-—陳萍萍


直到他們在儋州遇到了葉輕眉


這個全書的靈魂主角,開了掛的初代穿越者,用她飛揚的性格、悲憫的情懷、繼承自現代社會的科學知識和民主理念,征服了這幾位貴胄之子,成了所有人心中的白月光。同時她也被誠王世子,也就是後來的慶帝引,認定他可以實現自己的理想,即全方位改造這個世界,使科技進步、制度更新、天下大同而人人自由。

為此她用最大的外掛-—重型狙擊槍,於先皇駕崩之際狙殺了另外兩個有繼承權的親王,在陳萍萍利用自己宮中影響力的配合下,強行扶誠王登上了皇位。慶帝成了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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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正是從此時起,陳萍萍開始黏上鬍子,向外界隱藏自己的閻人身份。慶帝器重他,而葉輕眉視他為摯友,他則報之以無保留的忠誠。幾個被血與火磨礪過了的少年人,在葉輕眉的指導下嘗試改變這個世界。

他們建立了全國最大的商號,輕工業技術加持的內庫,以及獨立於官員系統之外的監察院,使慶國國力終於可以和當時最為強大的北魏相抗衡。

然而慶國對北魏的第一次北伐依然以慘敗告終。尚是太子的慶帝率軍親征,在與北魏一代名將戰清風的對壘中連戰連敗,自己又身受重傷,眼看將死於北方前線,是陳萍萍挺身而出,率領監察院最精銳的黑騎狂飆突進,搶回慶帝。同時運籌帷幄,指揮監察院在北魏上京的暗探散播謠言、 離間君臣,令戰清風失去皇室信任,這才使敗軍得以返回慶國。

回國途中,絕境重重,陳萍萍喝馬尿、嚼草根,將所有口糧留給慶帝,歷盡千辛萬苦,終於保住了他的性命。

慶帝登基後,很快決定第二次北伐。戰前陳萍萍得知北魏情報系統的頭目肖恩正遠離上京參加兒子婚禮,當機立斷率孤軍直入敵國腹地,奔襲千里生擒肖恩。北魏諜網受此重創,一時分崩離析,慶帝隨後的親征遂勢如破竹,連戰連捷。但正是在這次行動中,陳萍萍雙腿被廢,腰以下失去知覺,從此只

能以輪椅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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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輪椅上的監察院院長,是黑暗中的王者。

小說的時間線開始時,葉輕眉已死,而陳萍萍正在老去。作者不惜筆墨描述他的衰老,他的單薄,他殘疾軀體的屏弱,但同時又極力渲染著他的可怕,他的毒辣,他不可一世的威權。

監察院是葉輕眉一手設立的監督機構,本意用來制衡皇權,卻被慶帝用作了直屬天子的國家情報機關。在陳萍萍的打造下,監察院身兼東廠與錦衣衛、中統與軍統、國安局與中紀委的職權,監察百官、蒐集戰報、用諜使間、刑訊暗殺、研製武器,甚至還有獨立的武裝力量。這樣一個恐怖的特務機構,在慶國的地位超凡脫俗,為文官所忌,為百姓所懼,同時卻也為敵國所恨。

陳萍萍絕世的運籌能力為慶國的北伐西征鋪平了道路,慶帝先後平定了西胡、滅亡了北魏,兵鋒所指,四夷賓服,使慶國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強國。

對外如此,對內也是如此。葉輕眉死於外戚的陰謀後,慶帝和陳萍萍為了給她復仇,隱忍數年,精心謀劃,最終監察院的力量傾巢出動,製造了京都流血夜,將皇后家族屠戮殆盡,城中王公貴族也死傷無算,血流成河。

自此後監察院牢牢樹立起了在官員中的威望,陳萍萍也成了除慶帝之外最受敬畏的第二號人物。在慶國的官場上流傳著一個說法:

“世上沒有監察院查不出來的東西,哪怕

是你藏在夜壺裡的銀子。”

監察院的觸角伸到了慶國自上至下的每個角落,似乎一切黑暗中的潛行都逃陳萍萍的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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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帝對他的寵幸無以復加,他可以不參加朝會,不居住在京都,隨時入宮觀見,他對慶帝的忠誠也毋庸置疑,無論是構陷官員、試探皇子、羅織陰謀,他都一切以慶帝的意志為基準。直到範閒的出現。

範閒是第二個穿越者,皇帝的私生子,自小寄養在範建家中,以范家長子的身份長大。為他的安全,為他的成長,為他能夠繼承監察院並贏得慶帝的信任,陳萍萍苦心孤指,無微不至——只因他同時還是葉輕眉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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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萍萍也是一個溫柔的長輩,是第一等至情至性之人。

範閒對陳萍萍的印象,幾乎與上面的描述無關,從他視角代入的讀者,也很難把他和那些陰暗的形容詞聯繫起來。他就像是鄧布利多和斯內普的混合體,強大得無所不能,總能在關鍵時刻力挽危局,動機卻來自於若干年前那一抹永恆的白月光。

好在他對範閒的愛不用像斯內普一樣彆扭。他毫無保留,從一開始就打算將監察院全部贈給範閒,甚至準備恢復他皇子的身份,力保他繼承皇位。範閒對他的親近也與生俱來,即使有兩件大事的發生,他稍加動搖也都選擇了信任。

一次是範閒返京途中郊外遇刺,事後查明是軍方一號人物秦業的安排,但陳萍萍故意縱容了他的行動,也未對範閒提前示警。

另一次則是全書的最高潮,慶帝於大東山合戰三宗師,範閒攜聖旨回京彈壓局勢。陳萍萍明明有餘力干預,卻以中毒為藉口遠避陳園,令京中局勢亂作一團,範閒幾乎為起兵反叛的太子和長公主所殺。

兩次事件後,範閒終於發現了陳萍萍的真實用意,也揭開了慶帝隱藏最深的秘密-—太平別院血案,葉輕眉之死,竟是他一手策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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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輕眉人如其名,看輕天下鬚眉,欲以一己之力推動世界革新,慶帝愛她敬她,卻也懼她忌她。他承葉輕眉襄助登上皇位,開萬世未有之基業,大權在握後反將她視為最大威脅,竟趁她為自己誕下一子、身體正虛弱時,調開陳萍萍與範建,聯合秦老將軍和皇后家族將她斬殺於太平別院。

陳萍萍慢慢查清當年血案真相後,就開始了苦心隱忍,精心佈局。慶帝冷血無情,多疑寡恩,對自己的親妹妹長公主和幾位成年皇子都充滿猜忌,挑動他們相鬥,又多次設局試探屬下忠誠。陳萍萍表面循他旨意,居中策劃,實際卻總多做一分,將事情往絕處再推一步。

天下有狗,而萍萍逐之。最終,長公主、太子、二皇子、大皇子、軍方的秦家、宮中的後殯,都一步步站到了慶帝的對立面。他將這些人殺光屠盡,卻真正成了孤家寡人。但慶帝的強大依然無可動搖。他同樣隱藏多年的還有自己大宗師的身份。按書中設定,大宗師類似於核武器,修為通天,非人力能匹敵。同時站在了武道巔峰和權力頂點的慶帝,強橫地粉碎了一次次陰謀反叛,也終於開始懷疑起了陳萍萍真正的動機。

他不相信陳萍萍會為一個女人與自己為敵,範閒卻相信了。作為現代人,範閒對皇權的輕視根深蒂固,陳萍萍的勇氣則來自於強硬的根骨和那根骨之下的一腔深情。他對葉輕眉的用情無關風月,更像是古之國士的恩怨必報。世人皆以為城府如何深沉的監察院院長,在說明自己大逆不道的復仇理由時,卻只有簡單的一句,

“誰對我好,我便對誰好”。

我只是誠王府裡的太監,她卻從來不因為我的身體殘缺而有絲毫不屑於我,她以誠待我,以友人待我....這是老奴這一生從來沒有享受過的待遇,在她之前沒有,在她之後也沒有。

陳萍萍是一個真正的男人。

他的名字,他的身份,他偶爾簪花的習慣,太容易讓人聯想到影視作品中捏著嗓子的太監形象,但陳萍萍毫無疑問是全書中最爺們兒的角色。

他從決心為葉輕眉復仇的一刻起,就認定了這是私怨。為此他最大限度與範閒切割,又在事發前遠遠將他支去東夷。他明知言冰雲聽命於慶帝,卻安排他接管了監察院一切事務,以防屬下捲進此事遭受牽連。甚至連陳園中蓄養的歌姬,他都借告老還鄉之際送出京城,在追兵包圍中為她們和家僕謀到了一條生路。

妥善地安排好了一切,他飄然一身,坦蕩返京,拒絕了慶帝假意相試的退路,只為了問他一句--


你為什麼要殺她?

他有無數種對抗慶帝的方法。監察院在他數十載的經營下,對他的忠誠早就超過了對皇權的臣服。他麾下五千名黑騎,足以踏平京城禁軍。更不用說他對範閒、對大皇子、對朝中文武官員的影響力,足以在慶國上下掀起多大的波瀾。但他主動放棄了所有後手,一人一椅,孑孓來到慶帝身前,要與這位人間最強的武者、天下權力的至尊,瞭解一樁私怨。

她死的悲哀,想必也死的疑惑,我守了這幾十年,就是想替她來問問陸下你。在這樣的勇氣面前,向來專橫冷酷的帝王也顯出了孱弱。陳萍萍的問題擊碎了他的心房

陳萍萍,這位至情至性的大義者,引炸了葉輕眉多年前藏在他輪椅中的火藥。這些火藥炸傷了他的肉體。慶帝當然沒有死,這也是陳萍萍意料之中。

重傷瀕死的陳萍萍被押去監察院大牢,內廷高手、軍方精銳和言冰雲如臨大敵,卻都無法彈壓住監察院沸騰的怨情,這時幾乎失去意識的陳萍萍從擔架上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止住了眼見即將爆發的叛亂。他已經知道慶帝下旨將他凌遲處死,意圖讓文武百官和天下萬民都知曉他最不堪的身份,卻仍然不願意拖累哪怕一個屬下為他犧牲。從這個意義上,他才是葉輕眉思想的真正繼承者——對於監察院,他從未視之為私器,他無愧於那刻在門前石碑上的初衷:


我希望慶國的人民都能成為不羈之民。

受到他人虐待時有不屈服之心,受到災

惡侵襲時有不受挫折之心;若有不正之

事時,不恐懼修正之心;不向虎獻

媚.....我希望慶國的國民,每一位都能

成為王;都能成為統治被稱為“自己”這

塊領土的,獨一無二的王。 (貓膩參考

自《十二國記》)

陳萍萍之死是全書最濃墨重彩的篇章。作者將氣氛渲染得極好,電影鏡頭式的分鏡讓畫面完全躍然眼前。

秋風秋雨愁煞人,笑看英雄不等閒。在眾位同僚或駭異或鄙夷的注視下,在庸碌民眾群情激奮的喊殺聲中,承受著千刀萬之痛的陳萍萍,沒有慘嚎,沒有悲鳴,沒有求饒,只是一味地沉默,從容地赴死。

範閒最終還是來了,奔掠千里,不眠不休,終於殺入京都,卻只趕得上將已經血肉模糊的陳萍萍抱在懷中,對這個一生中不知受了多少苦楚的老人道一句“我回來晚了”。

不知道多少人看到此處已經痛哭失聲,據說連載時這章在起點引起了轟動。陳萍萍死得太悽慘,卻也太悲壯,他最後一句話是問範閒,葉輕眉鄭重留給他的箱子是什麼,範閒答:“是槍。”

這大概是陳萍萍此生最後的疑問,所以在最後的時刻他問了出來。聽到了範閒地回答,老人的眼眸微微放光,似乎沒有想到是這個答案,有些意外,又有些解脫,喉裡作響,急促地喘息著,臉上浮現出一絲冷酷與傲然的神情說道:“這.....玩意兒.....我.....也有。”

臨死的一刻,知道了葉輕眉對他是多麼看重,不惜將最大的底牌贈予他防身,想必陳萍萍也會覺得安慰。他沒有辜負生命中這一抹罕有的亮色,沒有讓它被自己所處的黑暗吞噬。

至黑暗處生出的光明,於畸餘中長出的傲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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