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看去，老師成了主播，校長成了主播，作家成了主播，教會牧師也成了主播。我猛然發現，過去已永久遠去，未來已提前到來。
天說熱就熱了，我們去公園野炊。事先準備帶點吃的，但是家裡能拿著就吃的東西不多，於是開車去外面餐館。先去雞翅小站，從門口的通告上得知，需提前打電話訂，然後到門口拿，或是選擇送餐。於是我們離開另找。到了一家披薩店，點了個披薩，還買一送一，同樣是經汽車點餐道（Drive-through)，搖下車窗點餐，搖下車窗拿餐。店員非常友好，頻為不便致歉。餐店沒有關門，但是餐飲業已經受到沉重打擊了。為了維持生意，城內大部分餐館開始免費送外賣。上述的汽車點餐道，平時是給不願意或者沒時間停車去堂食的顧客用的，讓人坐在車裡就可以得到服務。銀行等其他行業也有，我一直不習慣，很少去用，現在這種“停車坐等”的服務竟成了主流。新冠狀病毒的檢測，學校物品的發放，現在都用這種不下車的服務了。
特殊時期，也能看出僱主的本色來。教育界比較講人道，比如麻省理工給食堂工人發薪至5月 22日，網課期間，哈佛大學也給小時工帶薪休假待遇。這些名校富可敵國，有實力用情懷做事，小一點的學校就很難說，不知能撐多久。美國服務業開始大批裁員，經濟形勢不好，但3月25日，參議院通過了兩萬億的救市提案，規模之大讓人震驚。
對於經濟下行的擔心，使得各種古怪言論頻出。特朗普曾希望4月12日復活節那天恢復開工。保守派意見領袖格蘭·貝克(Glenn Beck)、得州副州長丹·派特里克(Dan Patrick)，都稱要美國開工。派特里克說應該出去工作，70歲以上的人會自己照顧自己，老是停工經濟會停擺。他們都想讓經濟滿血復活，卻被罵了個狗血噴頭。派特里克的言論被解釋為要老年人犧牲自己拯救經濟，這給“拼經濟”一個全新的解釋。
此時紐約州州長安德魯·科姆（Andrew Cuomo)成了英雄。他說：“我媽媽不能當犧牲品，你媽媽也不能當犧牲品。我們沒辦法用金錢來衡量生命的價值。我們可以兼顧公共衛生和經濟。不要因為股市，我們開始討論社會達爾文主義。”美國的世界經濟第一大國地位，被超越只是時間問題。不過對人的各種關注，還將是它持續的競爭力。從某種意義上說，離開情懷，美國什麼都不是。
高校的停擺則有更多人文關懷。我的學校標誌性建築“燈塔”，學校一直亮著紫色（學校顏色）燈，彷彿海邊的燈塔，等著航行的水手歸來。堪薩斯的恩波利亞州立大學，校長原為我們學校副校長，她也決定給自己的一所主樓一直亮燈，同樣傳達等著你們歸來的理念。
下午一點，學校召開員工大會，是通過YouTube直播的方式召開。校長和教務長兩人坐在直播間講話，坐在那裡，當上了美國三線城市的主播和主持，很快就進入角色。校長口才很好，全程脫稿，可是講話中間一點停頓一點疙瘩都沒有。我自己製作視頻，中間一細聽，有很多嗯嗯啊啊。我一開始還給剪輯掉，後來一多，沒時間後期處理，就讓這剪輯見鬼了。美國人的演講與口才訓練得極好。演說是學校本科階段的公共課。教務長也是一樣，這邊當領導，不僅要出口成章，還要對各種疑難問題睿智地應對，不是精英真是玩不了的。直播會議上，大家通過網絡參加，可以在邊上發表評論，或是通過短信，提出問題。我發現，這種新的會議方式，引起了更多參與，更能凝聚學校的力量。怎麼早沒想到用這種方式開會？
我一直尋找網課翻車事件，居然一無所獲。信不信由你，我們這麼多網課同時在線，老師們新手也罷，老手也罷，很快都上手，而且玩出了很多花樣來。有的老師一看，咦，開直播上課這麼方便，我要不把我在外面藝術與文學研討會，也變成網會吧。晚上，教會本來安排青年學習，過去是大家見面在一起。我以為現在取消了。打開兒子的門，發現屏幕上全是人，樂呵呵地聊得正開心呢。
愛爾蘭裔美國作家科倫·麥凱恩
我翻譯的愛爾蘭裔美國作家科倫·麥凱恩，花了四五年時間，走遍了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各地，寫出鉅著《無極形》(Apeirogon)， 被斯皮爾伯格買下電影改編權。他和出版社準備大幹一場，制定了世界各地的巡迴演講和宣傳計劃。小說的兩位主人公，還特地從中東趕來，和他一起巡迴演講，一場新冠疫情，讓一切計劃泡湯。兩個主人公都回去了。3月25號，按計劃麥凱恩應該在愛爾蘭宣傳新書，此刻也無法成行了。他說他困在一個林間小屋。
還好作家轉身極快，他開始在Facebook上做在線直播，回答問題，在線參與各地的書迷讀書會。麥凱恩好像不大擅長技術。幾年前，我給他翻譯了《轉吧，這偉大的世界》，獲得了中國外國文學出版社最佳外國文學獎，他沒法成行，是讓人幫助拍了個視頻發郵件給中國方面。視頻晃動得厲害，質量不敢恭維。這次直播，他一開始技術上有點生疏，但是很快技術就退到了臺後，他又可以滔滔不絕了。
四周看去，老師成了主播，校長成了主播，作家成了主播，教會牧師也成了主播。我猛然發現，過去已永久遠去，未來已提前到來。習慣了虛擬的新型工作方式後，很多知識型工作者將會把半虛擬環境下的工作，變成未來的新常態。由此我想，家長、老師、學校都不要目光短淺，認為網絡學習只是權宜之計。它是在訓練學生使用遠程工具，合理管理時間，養成自律與自主習慣，和他人能有效地在線合作。這些軟技能的訓練，是對未來工作的預備。學習已經不止是語數英數理化了。誰搶先掌握了遠程團隊的工作軟技能，誰就會在未來信息高速公路上飆車。一直牴觸的人，今日翻車不算翻車。日後翻車，搞不好會被拖車整個拖走，再也無法回到賽場。
南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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