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中這本書,應該怎麼讀?

易中天說:“城市是一本打開的書,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讀法。”

漢中這本書,應該怎麼讀呢?

在中國西部諸城之中,漢水之畔的漢中,存在感並不強。就像畢業多年後班級群裡那個沉默寡言的老同學,你或許知道他的名字,可是問起他的個性,特點,人生經歷,你卻只能搖頭。但漢中畢竟又有所不同,它也不是真的平庸到面目模糊,它只是不懂得炫耀自己。

漢中毫無疑問是一個不能輕視的城市——追根溯源,它是漢朝的起源點,而漢朝最終成為了一個龐大民族的名稱,可以說,漢中也是中國人共同的心靈故鄉。

可漢中的失落就在於,全國不知道漢朝的人很少,不知道漢中的人卻很多。

這是一件無奈的事。在故事的最初,漢中就是被低估的。


漢中這本書,應該怎麼讀?

漢水之畔


秦末楚漢爭霸,項羽以為漢中貧瘠,這位西楚霸王忙不迭地打發了心頭大患劉邦過去做漢中王。那是公元前206年,那個春天,漢中平原興許一片花紅柳綠,但必定不如今天萬畝油菜花熱烈綻放時那般盛況空前。

花開得再好,劉邦也是無心欣賞的。他不甘心。在南征北戰中立下大功,卻被遣到這裡,縱然封了漢王,到底意難平。他對項羽背棄盟約的行為越想越惱怒,甚至欲與其一決高低。

最後還是蕭何力勸:“臣願大王王漢中,養其民以致賢人,收用巴蜀,還定三秦,天下可圖也。”劉邦最終聽了蕭何的勸,帶著侍從和兵卒,從長安入駐漢中,走了很久很久,一邊走一邊還要燒燬那些前人費勁心力修建的棧道,以示自斷後路。

故事的最後,我們都知道了,劉邦夯土築臺,休養生息,厲兵秣馬,擴充實力,以漢中為發祥地,拜韓信為大將,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走出漢中,奪取三秦,後一統天下。

那是漢中的高光時代。

從兩漢到三國,那些臥虎藏龍的故事,都濃縮成了歷史教科書上耳熟能詳的成語典故,也演變成了影視劇中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靈感和素材。劉邦的發家史,韓信的拜將壇,張騫的家鄉,蔡倫的封地,馬超的墓園,諸葛亮的餘生……每追溯一個故事,都像是穿越了一個豪傑的生命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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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中勉縣武侯祠


但那並不是漢中首次登上歷史的舞臺,在那更久之前,至少在西周時期,這片熱土就以諸侯封國褒國的身份沐浴在華夏文明的光輝裡。

周幽王與褒姒“烽火戲諸侯”,在西周滅亡的大幕中,漢中就間接地露了一回臉。在接下來的春秋戰國時代,張儀縱橫捭闔,以三百里地欺詐楚懷王之事,也是輾轉於漢中。後來秦始皇統一中國始置漢中郡,而後漢中歷經秦漢唐宋三築兩遷,治所蹁躚於漢康兩地。直至元朝,漢中歸隸陝西,而後沿革至今。

項羽短視,看不到漢中的好。事實上,漢中是物華寶地。

秦嶺和大巴山有如兩位護法,從北阻隔了來自西伯利亞的寒氣,從南減弱了來自印度洋的溼氣,漢江從漢中寧強縣發源,而後從平原腹地奔騰而過,其灌溉下的沃土滋養了漢中平原的萬畝良田,那是大自然給予漢中子民最好的饋贈。

漢中成了名副其實的糧倉,又因為地理位置特殊,橫亙在關中和川蜀之間,成了不可替代的交通樞紐,天時地利,自然變成搶手的香餑餑。

戰亂時期,這裡是兵家必爭之地。而在承平時代,這裡成了物資集散地,茶馬古道熙熙攘攘,物資往來絡繹不絕,興旺盛景可以想見。然而唐代以後,中國政治經濟中心北遷東移,故都衰敗,盛況不再,漢中亦歸於沉寂。

就像自古美人嘆遲暮,不許英雄見白頭,古城沉寂終歸是一件遺憾的事情。然而漢中終究是漢中,作為雋永燦爛的漢文化的起源點,它有被人追憶和緬懷的資本。況且,這片土地在歲月洪流中無論被重新裝裱成什麼模樣,先人和舊事的氣息是斬不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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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將壇


今天的漢中,自然不復千年前的模樣。但兩漢三國的舊事舊影尚有遺存,最著名的還要數市區的古漢臺、拜將壇、飲馬池,附近勉縣的武侯祠、定軍山,留壩的張良廟,還有褒谷口的石門棧道。

古漢臺和曾經的拜將壇共同組成了如今的漢中博物館,隨著城市的發展,夯土臺基上的地標建築望江樓,其高度早已被拔地而起的水泥森林碾壓,再也望不到漢江。

另一端,高大的韓信雕像或許可以瞥見日夜流淌的江水,可他也只能寂寞地望著一個方向,伴著旁邊的舊官學遺址,守著日升日落,年復一年。

昔日的飲馬池則幾乎被人遺忘,無維修,無宣傳,成了一池靜水。歲月變換,英雄走了,換來平凡市民在池邊釣魚。遊人只能在旁邊小吃街的喧鬧中,遙想當年漢王軍隊在此飲馬的場景。

而我捨去了武侯祠、定軍山以及張良廟,直奔褒谷口的石門棧道。

漢中到褒谷口的路很平坦,可乘公交直達。一車的人,大多是沿途村民,他們不關心我是否要上石門水庫,是否會走一走褒斜古道,我卻好奇他們的購物袋裡都裝了些什麼。往返漢中和褒谷口,於他們只是日常,於我卻是來之不易的一次行走和探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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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門棧道


山水相逢,總少不了故事。褒水發源於秦嶺南麓,流經褒谷口,一路奔襲,最後匯入漢江。這是一個盛產成語和典故的地方,昔日“張良火燒棧道”“蕭何月下追韓信”“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等故事皆出於此。諸葛亮出屯漢中,六出祁山北伐中原,也兩次從此處經過。

這裡還是冷美人褒姒出生的地方,西周時的褒國就位於褒水流域,傳說中褒姒就是褒國經褒斜道進獻給周幽王的。如今景區仿古棧道的文化廣場上還靜靜佇立著褒姒雕像,就在桃園三傑的隔壁,跟漢武帝和霍去病擺在一起。

秦嶺巍峨,山崖上隨處可見古人石刻,或遺世獨立,或冷峻超拔,或氣壯山河,或奇偉雄渾。這些漢魏以來歷代文人雅士的題名和留詩,隨著歲月的積澱,慢慢形成了浩如煙海的石門摩崖石刻群。

一百多方石刻中,又以漢代至宋朝的十三塊最為著名,它們也早在石門水庫興修時就被整塊鑿下,隨後移入漢中博物館保存。其它的石刻,大多和褒斜古道以及古石門一起,被淹沒在水波之下,不再見天日。

當歷史古蹟要給經濟建設讓路,唯有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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褒水悠悠


可這就是一條古道的命運,也是一座城的命運。時代大發展面前,想要獲得些什麼,總要先丟棄些什麼。而抉擇,總是很難。總之,漢中有漢中的艱難,它不想再繼續沉寂下去了。

同為秦巴山脈的平原沃野,世人只知天府之國成都;同為大熊貓的樂土,世人卻只道四川是其故鄉;同為三國兩漢重鎮,荊州的聲名似乎更為響亮;同為陝南名城,共飲一江水比鄰而居的安康發展得風生水起……

就像千年前困頓於此的劉邦一樣,漢中也委屈,也意難平。但誰能預料呢?時代是最厲害的翻雲覆雨手。那一年,當劉邦率大軍由子午道進駐漢中,夯土建築高臺宮廷的時候,他何曾想到,這座宮廷僅僅住了四個月,他便投身到戰鬥之中,經陳倉道折返關中奪取三秦?

那英在《國家寶藏》的主題曲裡唱:一眼千年,時空旋轉飛逝如電。

時代奔跑著向前,若不跟上,便會落後。曾經“蜀道難”阻隔制約了秦巴地區的經濟發展,也阻擋了人們入蜀和出蜀的腳步。在棧道時代,從關中到漢中,跋山涉水,是一場漫長的征程。諸葛亮六次北伐,辛苦奮鬥十三年,都沒有跨過這巍巍群山。


漢中這本書,應該怎麼讀?

秦嶺魏巍


而今天,西安出發,坐高鐵南下,一個小時,便到了漢中。從這裡轉道成都,也不過兩個多小時。曾經”難於上青天”的入蜀之道,從此不再是人們出行的畏途。時代賦予我們便捷,也給了漢中一切皆有可能的機會。

易中天說:“城市是一本打開的書,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讀法。”

可漢中這本書,應該怎麼讀呢?歷史上,劉邦讀過,諸葛亮讀過,曹操讀過,劉禹錫讀過,李白也讀過,每個人讀到的內容都不盡相同。

我只是好奇,如果李白穿越千年來到現在的漢中,會有怎樣的感嘆?那或許又是另一番驚世名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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