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此次疫情，當地時間4月4日，意大利巴洛克女畫家阿爾泰米西婭·真蒂萊斯基（Artemisia Gentileschi）的35幅作品將在英國國家美術館展出。這是英國第一次為她舉辦專題展覽，回顧她藝術生涯中的重要階段與事件，代表性作品也將悉數展出。
可惜沒有“如果”，英國國家美術館因疫情閉館。就像不能假設阿爾泰米西婭18歲那年沒有遭遇渣男。
被侵害結束的少女時代
在18歲那件事發生之前，阿爾泰米西婭是眾人眼裡的天才少女。
1593年，阿爾泰米西婭·真蒂萊斯基出生於羅馬，父親奧拉齊奧·真蒂萊斯基（Orazio Gentileschi）是當地知名畫家，擁有獨立的畫室。她跟著父親從小學畫，1610年完成了作品《蘇珊娜與長老》，這是目前已知的最早作品。那一年她17歲。
阿爾泰米西婭·真蒂萊斯基，《蘇珊娜與二長老》，1610年
1611年，父親與同僚塔西擔任羅馬一座宮殿的裝飾工作，塔西成為阿爾泰米西婭的繪畫導師，由此引發悲劇：18歲的阿爾泰米西婭遭到塔西的性侵。為掩蓋罪行，塔西許諾將娶她為妻，據說還試圖謀害少女以偷盜其畫作。在父親的支持下，阿爾泰米西婭將塔西告上法庭。
這個在當下都需要莫大勇氣的行為，在當時的羅馬更是罕見。在一本保存在羅馬斯塔託檔案館的記錄本上，詳細地記錄了阿爾泰米西婭的證詞及審判過程。除了描述她被侵犯的過程之外，阿爾泰米西婭還一再聲稱她說的是實話，並用“sibille”來證實她所說的話的真實性。
“我已經說了實話，而且我永遠都會說。因為這是真的，我在這裡是為了在必要的時候證實這一點。”
同時，阿爾泰米西婭指證塔西曾以婚姻許諾：“這是你給我的戒指，這是你的承諾。”
7個月的審判對於受害者來說，是一次漫長的二次傷害過程，但結果更令人失望。塔西儘管最終被判刑卻從未被執行，而阿爾泰米西婭卻因此成為笑柄，承受莫大痛苦。庭審後，阿爾泰米西婭嫁給佛羅倫薩不知名的藝術家彼得羅·斯蒂亞泰西（Pierantonio di Vincenzo Stiattesi），離開了羅馬。此前的風波則成為她人生的轉折點。
繪畫和學習是掌握自己命運的手段
不公的際遇需要一個發洩口。
在1612年-1613年間，阿爾泰米西婭創作了作品：《朱迪斯砍下赫羅弗尼斯的頭顱》。在《舊約全書》中，美貌寡婦朱迪思的城市被佔領，她穿上最好的衣服進了敵人軍營，以美色誘惑將軍霍洛弗內斯，等他入睡後割下他的頭顱逃回城中，猶太軍隊乘勢追擊最終獲勝。畫面呈現的是最血腥的一幕，男人在垂死掙扎，而女主人公的決絕通過抿著的嘴角、堅定的表情和緊張伸出的手臂顯露無疑。
阿爾泰米西婭·真蒂萊斯基，《朱迪思斬殺霍洛弗內斯》，1612-1613年
到達佛羅倫薩不久，阿爾泰米西婭就接到了作畫的訂單，成為第一個進入佛羅倫薩藝術學院的女學員，並開始自學閱讀和寫作。那場審判中，她稱自己是文盲，因為她不識字。她決心控制自己的命運，獲得應該有的尊重。
《自畫像》 約1615年-1617年
從她為自己繪製的這幅自畫像來看，她的頭飾、耳環和低領口都在表明她在扮演一個為觀眾表演的吉普賽音樂家的角色。她的眼睛通過畫面注視著我們，那是一種反客為主的自信。明明是我們在畫外觀看著她，總覺得是在被她看審視，畫中的她透著堅韌和堅強。
西蒙-沃特《艾米西婭畫像》 1625年
與上一幅自畫像相比，這幅由畫家西蒙-沃特創作的畫像在時間上晚了十年。但是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堅定和沉著。
在17世紀的歐洲，當女性藝術家不容易被接受的時代，阿爾泰米西婭是個例外。她挑戰傳統，不顧一切地成為了一名成功的藝術家和。阿爾泰米西婭的主題，是傳統男性藝術家和男性凝視的對象，只是把溫順的女僕變成了勇敢的陰謀者，把受害者變成了倖存者。她鍾愛女英雄題材，在她筆下的女性形象，有力、激情而又脆弱，阿爾泰米西婭因此而聞名。
《蘇珊娜與長老》 1622年
《舊約全書》有關於貞潔的蘇珊娜在花園裡洗澡時被監視的故事。阿爾泰米西婭賦予了這個故事新的女性視角。她著重於女子發現被人監視後的驚訝，面對兩個好色的老人，臉上有明顯的苦惱。蘇珊娜試圖隱藏自己的身體並將其拉開，但是並沒有成功。這樣做的後果是，讓長輩以及作為觀眾的我們更加親近她。
《朱迪思和她的女僕》 約1623年-1625年
阿爾泰米西婭以朱迪思為主題創作了兩幅作品。這幅作品表現的是朱迪思和她的女僕實施了暴力行為後想到嚴重後果，害怕被發現並準備逃跑。朱迪思肩膀上扛著霍洛弗內斯的佩劍，這是兇器也是戰利品。它離朱迪思裸露的脖子很近，生動地提示著剛剛發生的事情。
《埃及豔后》 約1633年-1635年
在情人馬克-安東尼去世後，克里奧佩特拉在一個與世隔絕的臥室裡自殺身亡。在詩人普魯塔克的講述中，克里奧佩特拉是被藏在籃子裡的一隻蜘蛛咬傷。在這幅畫中，可以看到一條蛇在滑行，而克里奧佩特拉已經屈服於它的毒咬。她的頭懶洋洋地靠在她的手上，皮膚是死氣沉沉的蒼白，嘴唇有些發藍。兩個女僕衝進房間，正好看到王后呼出最後一口氣。
《盧克麗霞》 1623年-1625年
盧克麗霞是羅馬傳說的貞潔典範。公元前六世紀，盧克麗霞被羅馬皇帝的兒子塞克斯特所汙辱後憤而自殺，因此引起革命推翻了羅馬皇帝的統治。有過同樣遭遇的艾米西婭，對這位女英雄有著特別的同情。這幅作品表現了盧克麗霞生命的最後時刻，張開的嘴唇和皺起的眉毛則表達了她的痛苦和決心。盧克麗霞並不是一個受害者，而是一個能夠掌握自己命運的女人。這也是她對自己的期望，她後來的人生也證實了這一點。
《以斯帖站在亞哈隨魯前》，約1628-1630年
以斯帖是聖經中的猶太女英雄，她是公元前五世紀中期的古代波斯王后。得知宰相哈曼計劃消滅波斯境內猶太人，以斯貼不召而至，向國王揭露了宰相的陰謀。為表誠心而禁食三天的以斯貼，因身體虛弱昏倒在國王面前。以斯貼成功救下了自己的族人，最後哈曼被絞死，被視為女性勇氣的象徵。這幅作品描繪的就是以斯貼昏倒瞬間。
成為“和男性藝術家平等”的藝術家
阿爾泰米西婭一直決心成為“和男性藝術家平等”的藝術家。1649年，阿爾泰米西婭為一幅作品的價格做辯護時，向收藏家魯福保證：“與我同在，你顯赫的主位必不喪失，你必在女人的靈魂中找到凱撒的靈。”她承認當時先入為主的觀念，“女人的名字就會引起懷疑，直到她的作品被人看到。”但是她相信自己的作品“會為自己說話”。就在幾個月後，她對著同一位贊助人發表了著名宣言：我將向你展示一個女人能做什麼。
事實是最好的證明。
《自畫像：繪畫的化身》 約1638年-1639年
畫上的女人雖然不是一幅字面意義上的自畫像，但毫無疑問，她指的是畫家本人。
1638年至1641年，為協助父親裝飾倫敦格林尼治的王后宮，阿爾泰米西婭在英國短暫停留，創作了《自畫像：繪畫的化身》被英格蘭國王查理一世收藏。從倫敦回來後，阿爾泰米西婭一直定居在那不勒斯定居一直到生命盡頭。雖然她對那不勒斯高昂的生活成本頻頻抱怨，但是她的事業卻在這裡蒸蒸日上。她在那不勒斯經營著一個欣欣向榮的作坊，她唯一倖存的孩子在這裡接受好的教育。她還經常為專業問題寫信給贊助人和朋友，因贊助人提攜而躋身於當時最著名的藝術家行列，同時還與物理學家伽利略保持著良好的友誼。
60歲時，阿爾泰米西婭死於瘟疫。
《亞歷山大的加大肋納自畫像》 1617年
上世紀70年代，阿爾泰米西婭的作品得到了藝術界的肯定和認可。2018年，英國國家美術館以360萬英鎊購入阿爾泰米西婭作品《亞歷山大的加大肋納自畫像》。這幅畫作完成於1617年，阿爾泰米西婭將自己描繪成基督教聖人亞歷山大的加大肋納的形象。這是英國國家美術館自1991年以來第一次購入女性藝術家作品，亦是英國收藏的第三幅阿爾泰米西婭畫作。
阿爾泰米西婭的右手拿著刷子 1625年，皮埃爾-杜豪斯泰爾二世
阿爾泰米西婭送給情人弗朗西斯科-瑪麗亞-馬林吉的親筆信 1618年-1619年
結語：事實上，對女性的侵害從未停止。比侵害更嚴重的是，受害人將因此背上沉重的負擔度過以後的人生。可以沉默，也可以選擇勇敢站出來，更重要的是以後的人生。400年前的阿爾泰米西婭·真蒂萊斯基做出了榜樣。
（文中圖片均來自英國國家美術館，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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