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死亡和機器人》:齊瑪藍試圖回答唯心主義哲學三個終極問題

豆瓣9.1,網飛(Netflix)出版的動畫《愛,死亡和機器人》,我一口氣看了18集。

關於它的的溢美之詞,我不必多說。這部成人動畫參考了許多奇幻、科幻、賽博朋克和cult味十足的作品靈感,充斥著各種“少兒不宜”的重口味元素。我們能看到《瑞克和莫蒂》、《成龍歷險記》、《花木蘭》、《恐怖遊輪》、《黑客帝國》、《星際穿越》、《地心引力》等等優質作品的影子。“多元化的視覺盛宴”實至名歸。

但有一部短片,Zima Blue (齊馬藍)不同於其他篇章,沒有暴力和色情的原色吸引眼球。片頭的標誌,是三個小方塊。以流水賬式的方式,配以平鋪直敘的旁白,講述了一個簡單的故事。但卻讓大多數觀眾看完之後,陷入了沉默。它以一種獨特的方式,觸及了所有觀眾內心最柔軟的一塊地方。

一位女記者,接到一位著名藝術家齊瑪的邀請,讓她採訪自己。在去採訪的路上,女記者心中充滿了疑慮,齊瑪是一位極其成功的畫家,多年來,女記者多次要求採訪他,卻總是被拒絕。“他已經100年沒有對媒體說話了”

在見到了齊瑪之後,齊瑪告知女記者,想讓她幫他講述了關於他自己的故事。

最開始,齊瑪的藝術生涯是從肖像畫開始的。但對於齊瑪來說,人類形體是個太小的主題。對更深層次意義的探索使他看得更遠。

於是,他開始製作壁畫。他製作出的每一幅壁畫都是傑出的藝術品。突然有一天,齊瑪揭開了一幅與以往作品不同的壁畫:畫布中央有一塊小小的正方形。但這只是開始,在往後的幾十年裡,齊瑪的壁畫變得更加的抽象,但不變的是每一幅壁畫都有一塊藍色在正中央。這樣的藍色出現在齊瑪所有的作品中,佔據在畫面最中間顯眼的位置,並且藍色的面積越來越大。終於有一天,齊瑪展示了一幅純藍色的作品。

女記者這樣評論他:她不知道這種藍色是更接近於天空的藍色,還是大海的藍色,或許兩者都不是。這是一種只屬於齊瑪的也有藍色——齊瑪藍。

《愛,死亡和機器人》:齊瑪藍試圖回答唯心主義哲學三個終極問題

多數人以為,這就是是齊瑪的終點,追求所謂的純潔的“齊瑪藍”。但觀眾錯了,這只是個開始。在這之後,“齊瑪藍”的純藍色壁畫作品面積越來越大,高聳入雲的壁畫作品,已經不能滿足齊瑪的需求。某些壁畫大到需要一整個星球做支撐。齊瑪甚至還爆破了星球,然後將星球的碎片噴塗上屬於他的“齊瑪藍。

《愛,死亡和機器人》:齊瑪藍試圖回答唯心主義哲學三個終極問題

它畫出的作品,有一種直擊人心的壯闊感。宇宙之大,都被包攬在他的壁畫裡。這種程度的藝術作品,讓齊瑪真正出名了,甚至是那些對藝術不感興趣的人都開始來觀看齊瑪的作品。但齊瑪並不關心自己的名聲,“出名”不是重點。齊瑪仍不滿意。

在一顆叫“哈爾科夫八號”的行星上,齊瑪接受了徹底的生物治療,或者說叫徹底的生物改造:可以不穿防護服忍受各種極端環境,眼睛可以看到任何已知的光譜,不再呼吸氧氣,皮膚被加壓的聚合物代替。他可以深入宇宙,孤身潛入無垠的危險太空,走入翻騰的炙熱岩漿,目視著常人無法見證的奇蹟,體檢著常人無法忍受的環境,為了去探尋宇宙的奧秘。但是,齊瑪最終意識到,宇宙已經說出了自己的真相。比他所能做到的更多。

故事講到這裡,齊瑪終於透漏了藍色的來源。

最開始,齊瑪只是泳池裡清掃瓷磚的小機器人。而這種藍色,是許多年以前,齊瑪清掃的那個游泳池的瓷磚的顏色。齊瑪的主人是個很有才華的年輕女子,是實用機器人有著濃厚的興趣。她設計創造了幾十種機器人,但唯獨對齊瑪情有獨鍾,她給它裝上了全綵色的視覺系統和一個足夠大的大腦,可以將視覺數據處理成周圍環境的模型,並賦予齊瑪自我思考和判斷的能力,設計了不同的清理策略。當然,主人並不滿足於此,她開始使用齊瑪作為新的硬件和軟件的應用平臺。

慢慢的,齊瑪開始有了意識,但是女主人卻死了。齊瑪開始由一代主人傳遞到下一代主人,不同的主人開始對齊瑪進行改造和升級,每一次迭代都讓齊瑪變得更有活力,更加接近人類。

《愛,死亡和機器人》:齊瑪藍試圖回答唯心主義哲學三個終極問題

在它遍閱整個宇宙之後,齊瑪決定揭開自己最後的作品。他把多年以前,自己清掃的那個泳池挖掘了出來,搬運到自己所在的行星上。在萬眾矚目之下,跳入泳池。他逐漸關閉自己的高級大腦功能,並在這個一切開始的地方,讓自己解體,他只想感受周圍的環境。他還原成最原始的小機器人的模樣,重新開始撕清掃泳池的瓷磚,從完成一項簡單的任務中獲得原始的快樂。齊瑪對於真理的探索終於結束。它終於回家了。

《愛,死亡和機器人》:齊瑪藍試圖回答唯心主義哲學三個終極問題

齊瑪的故事平淡如水,卻。故事似乎試圖用藝術的角度來講述和回答唯心主義哲學三個終極問題: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要到哪裡去?

我是誰?

齊瑪到底是一個有機器零件的人,還是一個認為自己是人的機器?如果是人,他最初只是一臺擦洗瓷磚的機器人,是人類給了他智能的大腦和自我認知的能力,無數次迭代之後他才產生了意識。如果是機器,他又為何能創造藝術,追求真理和探索宇宙本身的奧秘?或者他已經進化為其他的什麼物種?其實齊瑪自己也一直陷入這樣的疑問,他很難記起自己曾經是什麼,現在又變成了什麼,他已經分不清自己與人類的界限。

齊瑪的問題不禁讓我想起了世界十大著名悖論之三——“忒修斯之船的悖論”:

如果忒修斯的船上的木頭被逐漸替換,直到所有的木頭都不是原來的木頭,那這艘船還是原來的那艘船嗎?


認定一個事物是不是它本身的依據不是組成這一事物的元素,而是這一事物的內部結構,元素之間的關係,以及這一事物的時空連續性。僅僅結構相同,並不表明他們就是同一事物,還必須同時具備時空連續性才行。特修斯之船不斷更換部件,最後所有的部件都換了一遍。在整個過程中,它具有時空連續性,就好像你的身體不斷進行新陳代謝,但絲毫不影響其時空連續性,現在的你和十年前的你依然是同一個人;因此忒修斯之船還是忒修斯之船,因為它不影響時空連續性。

在原作中,齊瑪通過移植神經獲得了智能,自我意識覺醒,由機器人變成了人。但同時也丟失了自己關於游泳池的原始記憶。從時空連續性上說,他是一點點更新換代的產物,但是他卻加入了別人的記憶,並損失了自己原始的記憶。

《尋夢環遊記》裡有這樣一句臺詞:一個人真正的死亡,是世界上再沒有一個人記得你。所以,記憶是一個人存在過的證明。一個喪失了記憶的人,他還是他自己嗎?

我從哪裡來?

用法國詩人勒內·夏爾的這段話來形容此時的齊瑪,再形象不過:理解得越多,就越痛苦。知道得越多,就越撕裂。但是,他有著同痛苦相對稱的清澈,與絕望相均衡的堅韌。

此時的齊瑪痛苦並煎熬著,他並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麼。從某種意義上說,齊瑪已經接近“全知全能”。他擁有無敵的軀體,身穿紅色的披風,像超人一樣可以涉足宇宙任何角落。它賦予自己一項特殊的使命——探索宇宙本身的奧秘。但最後,齊瑪說:宇宙已經自己說出了真相,比他做的好的多得多。人類是有極限的,越是專注於某件事,就越容易發現自己的不足。

直到有一天,齊瑪在某次作畫中偶然調配出只屬於他自己特有的精準藍色——齊瑪藍,它塵封的記憶之匣終於打開了。

歷經千年,他終於找回來了心中最原始的追求,在被賦予視覺系統後看到的第一塊物品——一塊小小的藍色瓷磚。這就是一切開始的地方,一臺簡陋的小機器,幾乎沒有足夠的智能來操控自己,但這就是他自己的世界。這是他知道的一切,也是他所需要知道的一切。

《愛,死亡和機器人》:齊瑪藍試圖回答唯心主義哲學三個終極問題

我要到哪去?

齊瑪最後的作品,即是圓滿的回答了“我要到哪去”這個終極問題:回到最開始的地方,還原成最原始的小機器人的模樣,重新開始撕清掃泳池的瓷磚,從完成一項簡單的任務中獲得原始的快樂。

在《指月錄卷之二十八 六祖下第十四世》,青原惟信禪師給弟子們講課時曾說:

老僧三十年前,未參禪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及至後來親見知識,有個入處,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而今得個休歇處,依前見山只是山,見水只是水。

齊瑪花了一千年終於明白了自己要的是什麼。他對世界的認知從泳池藍瓷磚開始,經歷過人世間的各種浮華,最後在泳池的瓷磚終止。神聖的返璞歸真,遠勝過那些浩瀚的星空,遼闊的宇宙。

大道至簡,九九歸一。齊瑪尋找到了自我的答案,將自己所有的外衣都褪去,只留下最純真的自己,追隨內心。當褪去這沉甸甸的外衣,也許就會發現原來開心可以很簡單。

用齊瑪的話說“我對真相的探索終於結束了,我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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