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再當一次兵》(散文)


《好想再當一次兵》(散文)/金家書生


【1】

四年的軍營生活說過就過去。只不過,多讀了幾本小說,只不過,多出了幾期黑板報,多維修了幾趟飛機;只不過,跑到營房外的馬路上,偷偷多看了幾眼鄉村水靈靈的川妹子。

定檢二隊飛機維修庫房離團部最近次,走出大院沿著營房圍牆唱一首軍歌的工夫就到了。我們每天就這樣按部就班,來來回回忙碌著。

別人當兵,是摸爬滾打扛槍打仗;我當兵,是手拿扳手或鏍絲刀在飛機的肚子裡翻來滾去忙維修。驕傲一點說,我與戰友們維修的是一架架銀白色的轟五式戰鬥機。

有時候,我們會把牽引進來的飛機當成打擂臺的拳擊手,一個回合下來,忙著為選手搓手揉背,遞水擦汗,為下一場比賽提供最優質的後勤服務。更多的時候,我們會把飛機想象成一隻雄鷹,為它餵食,為它梳理羽毛。休息的工夫,躺在機庫門口的草坪上仰望天空一架架飛機從頭頂轟隆隆飛過時,我們會興奮的像小孩一樣嗷嗷直叫,看喲,那是我們餵養的大鳥呀!

是呀,那是我和魏兵,李捷,趙春國,張新民,羅孔志以及定檢二隊一百多位老戰友們親手餵養長大的大鳥呀!

【2】

小時候看多了《地雷戰》《地道戰》,看多了《偵察兵》《渡江偵察記》……從此就有了英雄情結,就渴望著當兵,渴望著有朝一日騎著高頭大馬,腰挎駁殼槍回老家。

那是何等威武的場面呀!

走進軍營後,我一直為夢想努力著!在中隊當文書期間,我與王洪軍副隊長,鄒興權副指導員同住一間宿室。隊長汪良平與指導員李玉海同住一間宿室。他們兩人不但在軍事和政治工作中是最佳搭檔,在日常生活中也是配合十分默契的老夥計,但是,碰上“兩軍”對擂,就熱鬧了。

晚上自休時間,兩人都愛下幾盤軍棋,下著下著就鬥嘴,打口水戰。李指導員像個老頑童,除了喜歡悔棋,還喜歡“偷”棋。汪隊長愛喝茶,趁喝茶工夫,李指導員伸手偷他一個“工兵”“旅長”什麼的。幾盤下來,汪隊長輸多贏少,李指導員架起的二郎腿,一抖一抖,像個凱旋歸營的將軍。

這個時候,對門活動室的官兵們電視也不看了,都會圍進來在兩人中間助陣吶威,推波助浪,甚至辛災樂禍。

汪隊長心裡似乎明白些什麼,他的聰明之處就在於裝糊塗。事後,汪隊長常笑眯眯對我說,贏輸並不重要,工作忙碌一天下下棋,只是圖個樂和唄。戰友之間不要過於計較什麼,能在一起,就是緣分,一日戰友,終生兄弟嘛!

善良人的心裡,永遠開著一朵溫暖的花。我牢牢記住了汪隊長說的話。

【3】

鄒副指導員像個白面書生,文縐縐的,他在成都找了一個漂亮老婆,兩人恩愛的讓人羨慕嫉妒恨。有時候,碰上星期天我會與鄒副指導員從青龍場,坐火車去成都吃嫂子包的餃子。常常撐得我打嗝。

嫂子常開玩笑說,小金子,給你介紹一個成都的女朋友,要不要的唦?

我打完一串飽嗝後,卻不知道如何回答。鄒副指導馬上就會打斷她的話,要不得,小金子還是個戰士,戰士是不允許在地方找女朋友的,你可不能讓小金子犯錯誤喲?

嫂子就笑笑說,那你加把勁,快些讓小金子提了幹部唦。鄒副指導說,小金子的名字己經報到團部幹部苗子培訓班去了。嫂子聽後,臉上樂笑開了花。嫂子說,小金子加油喲!

那段時間常作夢,夢見穿上了四個兜的幹部服,夢見嫂子介紹了一個水靈漂亮的成都妹子;夢見腰挎駁殼槍,騎著高頭大馬回故鄉;夢見老爹老媽站在家門口笑眯了眼,樂彎了腰……

【4】

九月份的天,總是陰森森的。鄒副指導員感冒了。我看見他直流青鼻涕,鼻子一抽一抽的。我生拽硬拖,拉他去團部衛生所,鄒副指導員就是不動,他說正趕寫一份材料,明天就要交到團政治處去。我說到衛生所也就個把小時,回來再寫吧。

沒想到這一拽,就把鄒副指導員拽上了不歸路,鄒副指導員因藥物過敏,忽然離我們而去。

晴天霹靂喲!在他心愛的妻子心裡,那是天塌了!在他年邁的父母心裡,那是地陷了!望著永遠閉著雙眼的鄒副指導員,我在停放遺體的解放牌汽車上整整守了三天三夜。我淚流滿面,總是希望有奇蹟出現,希望他忽然睜開眼睛站起來,因為他有一個漂亮的妻子,還有一個活潑可愛三歲的兒子在哭泣著呼喚他!

我不相信,一個生龍活虎的壯漢子怎麼說沒就沒了呢?

復員三十多年,我從未在親朋好友面前提起過這段往事,鄒副指導員的忽然去逝如種在我身上永遠的胎記,一觸碰,如刻骨般疼痛……

鄒副指導員去逝後,部隊為了讓嫂子儘快從痛苦的陰霾中走出來,團政治處安排我與天津老兵劉健陪嫂子到峨眉山樂山等景區散散心,我的任務主要是幫嫂子抱小孩。

這一轉,就是近半個月時間。

【5】

星期一的上午,剛從大隊部回中隊,我就看見新任副指導員站在營房屋簷下,他的臉在梧桐樹下半明半暗,他的聲音也半明半暗地傳過來,小金,你把文書工作交接一下,下午來領復員費吧。

我心裡震了幾下,因為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隨後就是一陣難過,但還是強裝著笑臉。

幾天後的一個早晨,幾輛卡車停靠在營房門口,戰友們流著淚相互告別。我吻別著與我相伴了四年的木板床,擁抱著營房門口見證我成長的香樟樹。樹葉在風中歌唱,這樣的歌聲似乎持續了1460個日日夜夜!

我是一棵行走的樹,我就要踏上返回故鄉的路了。汽笛鳴了幾聲,我的耳畔突然聽不到任何聲音,樹影在風中招搖,營房被我們拋在了身後。然後坐汽車乘火車,然後在一個叫餘江的小站臺下車。走上一條泥埂路,我看到了一座叫竹溪的小村莊那麼安靜地在等待著我的歸來;我看到了四年不變的村口,那棵滄桑的老楓樹的紅葉子被風吹的嘩啦啦響,似乎在與我喃喃細語。

老楓樹對我說,河裡的魚,等我去捕撈,山上的樹,等我去砍伐,責任田裡的莊稼,等我去耕種,還有一個小女子,等我去愛……

【6】

彈指一揮間,35年已過去。來不及往後看一看,就在毫無預感的狀態下由一個懵懂而青澀的青少年,突然闖進了中年。時光的斧鑿在生命的年輪上鑿了一圈又一圈,讓人猝不及防。

顯然,這是一個男人劃下的生命刻度,該有不欺的內容。當喧囂消退之後,另一些聲音漸漸響起,它是呈現在心中的樂章,它是鳴奏在心底的交響!

捧著35年前穿著軍裝的舊照片,汪良平隊長,李玉海指導員,王洪軍副隊長還有定檢二中隊老戰友們的笑臉在我記憶中一一閃現。

我的營房還在嗎?我的機庫還在嗎?我的小板床還在嗎?我的營房門口那棵香樟樹還在嗎?我的分隊長鮑永平,我的機械師王德平,我的師傅魏兵,我的老戰友李捷,趙春國,張新民,羅孔志,你們還好嗎?

我多麼想回部隊,再當一次兵,或者回炊事班,再幫一次廚喲……

(作者系江西省作家協會會員)


《好想再當一次兵》(散文)/金家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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