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的力量
這段時間常做惡夢，今天清早又被惡夢驚醒，睜開眼睛，看手機，才六點，睡意全無。於是瀏覽朋友圈，發現一個帖子：在香港無人的街頭，72歲的許冠傑一個人開了一場演唱會。許冠傑？好熟悉的名字啊，忍不住點開。一看，立即被吸引了，許冠傑真的太令人意外了，居然在無人的維港附近，對著海風開了一場沒有觀眾的演唱會。
我悄悄地戴上耳機，打開視頻。“從來沒想過，一個擁抱原來可以這樣奢侈；從來沒想過，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是限制一點五米。還好我們有許冠傑……”隨著鄭丹瑞先生的開場白，72歲的許冠傑坐在椅子上，一邊彈吉他一邊唱起來：“人生中有歡喜，難免亦常有淚……”我精神一振，靜靜地聽下去。《學生哥》《莫等待》《世事如棋》《沉默是金》……聽著一首首熟悉的歌曲，雙眼，不知何時模糊起來。思緒，飄到三十年前。那時的我，是一個從農村考上小城重點中學的初中生。
直到現在，記憶依然鮮明，初到城裡，除了小小的歡喜，更多的是忐忑不安。城裡的同學那麼自信、那麼活潑開朗。他們在課堂上大膽舉手，高聲回答問題，下課隨意說說笑笑。而我，靜靜地坐在教室的一個角落，默默地打量著他們。“城鄉距離”這個詞第一次從腦裡顯出來。體育課，城裡的同學一起打籃球、跑步、跳遠……而我，經常坐在紫荊樹下發呆，或者在鳳凰樹下撿起一片片紅紅的花瓣……我羨慕他們，可我沒有膽量走近他們。深深的自卑，像一道枷鎖捆縛著我。
那次下課後，我安靜地看書，鄰座的小李突然來到我旁邊，她手裡拿著一本日記本，她笑著問：“你會唱浪子心聲嗎？”我嚇了一跳，隨即搖搖頭。她卻在我身邊坐下：“想聽嗎？”我木訥地點點頭。
難分真與假，人面多險詐。幾許有共享榮華，簷畔水滴不分差……
她一邊看歌詞，一邊輕聲唱著，手指輕輕敲打著課桌。多麼好聽的粵語歌啊，和音樂老師所教的歌曲完全不同。我立即被迷住了，忍不住跟著她小聲地哼唱著。她看著我，微微笑著，臉頰露出兩個甜甜的酒窩。
自那以後，我們熟絡起來，她帶著我加入城裡同學的圈子。她們喜歡香港的流行音樂，不僅唱著許冠傑、林子祥、張國榮等人的歌，還把歌詞一句句地抄下來。幾乎每人都有一本專門摘抄歌詞的日記本，本子裡面除了一行行娟秀的字兒，還貼著許多著名影視明星的照片，如趙雅芝、張曼玉、翁美玲……我翻閱著她們的日記本，大為驚歎。原來，除了學習，她們還有那麼多的興趣。不像我，只喜歡看課外書。她們知道我愛看書，就借了好多新書給我，印象最深的當然是三毛、瓊瑤等人的新書。這些新書，一次次衝擊我的心靈。從三毛的文章中，我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最大的撒哈拉沙漠，從瓊瑤的言情小說中，我第一次懂得愛情可以讓人死去活來……粵語歌，拉近我與同學的距離；書籍，拓寬我的視野。
有一個週末，班委組織大家到泗水的石牛嶺野炊。城裡的同學騎著自行車，搭著農村的同學。坐在後面的同學，手裡拿著各種工具、各種食品。我們興致勃勃地去到石牛嶺，爬到半山腰，在小溪旁壘起一個個小灶。大家分工合作，有人淘米洗菜，有人切菜，有人生火……大家一起幹活，一起說說笑笑。吃飽之後，又紛紛爬到山頂，站在大石頭上，放聲高歌。我們唱了一首又一首的粵語流行歌。嘹亮的歌聲，在山谷中迴盪；莫名的歡樂，感染著大家。
忽然，小葉同學的雙手癢起來，皮膚上出現一顆顆紅斑點。大家面面相覷，我忽然想起，好像是風膜，只要塗抹韭菜的汁液就能治好。我說出來，大家半信半疑，但沒有韭菜。小詹同學說，我家在泗水圩，離這不遠，要不大家去我家吧。
於是，我們匆忙收拾好東西，一起下山，又騎車去到小詹家。小詹父母看到我們，立即宰雞煲雞粥。有同學買回韭菜，我搗碎韭菜，用韭菜的汁液塗抹在小葉的皮膚上。一會兒，小葉就說好像不癢了。我一看，那些紅斑點變小了……大家紛紛誇讚我，我不好意思地笑了。後來，我們吃了香噴噴的雞粥，又騎車回到學校。
三年的初中生活，轉瞬即逝。中考之後，我們開了一個畢業晚會。大家七手八腳地把教室佈置得漂漂亮亮，每張課桌上堆滿了水果、糖果餅乾之類。同學們輪流表演各種節目，唱歌、說相聲……
時間過得很快，夜深了，班主任凌老師說該結束了。大家卻捨不得離開，班長說，要不，我們一起合唱吧。於是，大家扯開喉嚨唱：“再坐一會，但願能再坐一會。既有極遠的路，今宵這麼的晚，你說你已這麼累……”有些同學的眼圈紅了，有些同學偷偷地抹眼淚……就這樣，我們初中畢業了。
畢業後，大家各奔東西，聯繫漸漸少了。特別是結婚後，整天忙於工作忙於家務。很長時間，我沒有與初中的同學聯繫。但，無論在哪裡，一直都喜歡聽粵語歌。我常戴著耳機，一邊碼字一邊聽著許冠傑、張學友等人的歌，心靜，思路也就清晰。
2011年的初夏，突然接到小吳同學的電話，我極為驚訝又有點感動。在她的盛情邀請下，我加入了QQ群，重新回到班集體中。那年暑假，我們這班同學在廣州重聚。這時的我們，已由少年變成中年，大家的模樣變了許多，但同學之間那份濃濃的情誼依然不變。我們回憶當年的趣事，回憶當年的粵語歌……
香港的粵語流行歌，消除我與同學的隔膜，伴我走過羞澀的青春，早已成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所以，驟然看到許冠傑的“2020同舟共濟”演唱會，忍不住浮想聯翩。我靜靜地看完這場特殊的演唱會，感動充滿心間。歌聲的力量，無處不在，怎樣寫都寫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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