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正午陽光出品,王凱、江疏影領銜主演的古裝劇集《清平樂》將於今晚開播。
以宋仁宗趙禎的生平為脈絡,《清平樂》展現了仁宗作為國朝君主一生勤政愛民、為政以仁,為北宋開創了繁榮太平的“仁宗盛治”,又以不同以往的視角呈現出趙禎上敬天命、下畏人言的溫柔隱忍與舐犢情深。與此同時,名臣高士、國朝大勢、典章體制、法度人情等多番看點交迭上演,勾勒出一幅既溫婉柔美又波瀾起伏的群像畫卷。
宋仁宗做主角,在影視劇中並不常見。即使作為“狸貓換太子”事件中被調包的對象,仁宗的存在感常常僅限於給包拯等民間傳奇做配。雖然歷史上的仁宗並非沒有姓名,經過“宋夏和戰”、開展“慶曆新政”……趙禎在位期間,北宋經濟繁榮,科學技術和文化都得到了很大的發展。但不可否認,民間故事中,包拯、狄青、晏殊、歐陽修、范仲淹……仁宗朝的大臣們總是搶走他的風光。
宋仁宗,和他的
仁臣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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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仁宗是宋朝在位最長的皇帝,《宋史》本紀說他“恭儉仁恕,出於天性”,對仁宗朝四十二年治跡的總體評價是:
吏治若逾惰,而任事蔑殘刻之人;刑法似縱弛,而決獄多平允之士;國未嘗無弊倖,而不足以累治世之體;朝未嘗無小人,而不足以勝善類之氣;君臣上下惻怛之心,忠厚之政,有以培壅宋三百餘年之基。
這段評價還是相當公允的。儘管有種種外患內政上的問題,但仁宗一朝無論如何還是宋朝的治世,除卻軍事,政治、經濟和文化上都頗有些盛世氣象。
治世的出現,與仁宗“恭儉仁恕”的個人秉性與治國方針有關,他不是一個奮發有為的英主,甚至在歷朝守成之君中也不是聲譽卓著的明君。他的性格有柔弱遊移等毛病,耳朵根子軟,對後宮女色也有相當的興趣。但他最大的優點就是寬容仁厚,能容忍各種激烈的批評意見,哪怕是對他私生活妄加非議,聽了也從不挾憤報復。
有關仁宗仁慈寬厚的遺聞軼事特別多,雖不無箭垛效應,但也折射了歷史的光影。有一天早晨,他對近臣說起昨天夜裡失眠腹飢,想吃燒羊肉。近臣問他為什麼不降旨取索,他回答說:“宮禁每有取索,外間便為定製。我怕自此以後每夜都要宰羊,殺生害物。”
大臣王德用進獻佳麗送入後宮,諫官王素極論此事,仁宗對他說:“你是王旦之子,我是真宗之子,與他人不同,自是世交。德用確有其事,她們在朕左右,也很親近,且留之如何?”王素說:“我欲所論,正是親近!”仁宗有所感悟,命近侍賜德用所進之女各錢三百貫即令出宮,當即報來。王素表示:只要採納進諫,不必如此緊急。仁宗說:“朕雖為帝王,但人情相同。倘若見她們眼淚鼻涕地不願出宮,恐怕也就不忍心趕她們了。你就在這裡等回報吧。”不久,內侍來報“事已了當”。
君主制是家長制的放大。一個雄才大略的君主之下,必定是才俊如雲;但有時,在一個平易而寬厚的家長下,子弟倒也頗有出息。仁宗朝人才之盛,似屬後者。在他的治下,不僅臺諫官,即便其他官員和士大夫,也都能暢所欲言,享受到前所未有的言論自由。
有一件軼聞最能說明仁宗朝言論的寬容度。據說仁宗“尤惡深文”,有一個舉子獻詩成都知府說:“把斷劍門燒棧道,西川別是一乾坤”,這詩是完全可視為反詩的,知府囚械了此人,上報了此事,仁宗卻說:“這是老秀才急於要做官才寫的,可給他一個遠小州郡的司戶參軍做做。”不必究詰這事的準確度,即便是附會,也真實反映了仁宗的為政風格。這種仁恕寬容對“忠厚之政”的風氣,對人才的作育培養,都起了十分重要的推動作用。
說到仁宗朝人才,在宋朝歷史上真可謂是首屈一指的,可以開列一長串名單:政治上被稱為名臣的就有呂夷簡、范仲淹、魯宗道、薛奎、蔡齊、陳堯佐、韓億、杜衍、龐籍、吳育、王堯臣、包拯、範祥、孔道輔、餘靖、胡宿、田況、王素、韓琦、富弼、文彥博、種世衡、狄青、王德用等;活躍在神宗、哲宗乃至徽宗前期的趙聚、吳奎、張方平、唐介、趙抃、呂誨、範鎮、曾公亮、王安石、司馬光、呂公著、呂公弼、呂大防、呂惠卿、曾布、章惇、韓絳、韓維、韓忠彥、傅堯俞、彭汝礪、範純仁、範純禮、劉摯、王巖叟等一大批人才,實際上也都是仁宗一朝養育而成的。文學藝術上有張先、柳永、晏殊、宋庠、宋祁、尹洙、梅堯臣、蘇舜欽、蘇洵、歐陽修(以上文學,蘇軾、黃庭堅兼擅書法)、蔡襄(書法)、燕文貴、武宗元、許道寧、趙昌、易元吉、文同、郭熙、王詵(以上繪畫)等。思想學術上有孫奭、劉敞(以上經學)、胡璦、孫復、石介、李覯(以上哲學)、張載、邵雍、周敦頤、程顥、程頤、呂大臨(以上理學)、宋敏求、範祖禹、劉恕、劉攽(以上史學)等。科學技術上有王惟一、錢乙、燕肅、畢昇、沈括、賈憲、蘇頌等。
正如蘇軾所說:“仁宗之世,號為多士,三世子孫,賴以為用。”而明代李贄更認為:仁宗一朝,“鉅公輩出,尤千載一時也”。
這裡只就政治人才略說其犖犖大者。
第一個是范仲淹。南宋人以為“本朝人物以仲淹為第一”,元朝人說他“千百年間,蓋不一二見”。宋代是士大夫自覺意識最高漲的時代,一種嶄新的精神面貌已經浮現在儒家社群之中。如果要說有宋儒氣象,那就是由范仲淹以身作則開出來的,故而朱熹說“本朝惟范文正公振作士大夫之功為多”(文正是仲淹的諡號)。作為一種人格典範,他對後人影響深遠,完全當得起他在《嚴先生祠堂記》裡所推崇的“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他在《岳陽樓記》裡所說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真是一種光風霽月的人格境界,令人高山仰止。李贄對他的人格精神評價最高,甚至以為“宋亡,範公不亡也”。
范仲淹(左)& 歐陽修(右)
歐陽修說范仲淹事上待人,“一以自信,不擇利害為趨舍”。當禮官請仁宗率百官為垂簾聽政的劉太后獻壽時,他認為這是“虧君體、損主威”,上疏明確反對,太后不悅,命宰執討論。晏殊把他叫來,怒責他輕率壞事。雖說晏殊於他有推薦之恩,但他卻堅定地說:“真沒想到因直言正論而開罪於你。但倘若以為我疏而盡心不謂之忠,言而無隱不謂之直,而今而後就不知所守了!”晏殊慚愧得無以應對。
范仲淹曾與呂夷簡議論人物,呂聲稱閱人很多,卻沒見過節行之人,範說:“天下確有這樣的人,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你以這種想法待天下士,無怪乎節行之士不來。”範、呂人格高下,頓時立判。范仲淹一貫主張,“凡為官者,私罪不可有,公罪不可無”。他曾就廢后和用人問題,多次激烈抨擊呂夷簡。宋夏戰爭爆發後,呂夷簡再次入相,推薦范仲淹經略西事,仲淹深知倘若沒有夷簡在朝支持,邊事將“無以成功”,便主動修書消解舊日齟齬,說過去以公事冒犯,不意仍如此獎拔。為了公事,兩位名臣盡釋前嫌。
韓 琦
在對待西夏問題上,范仲淹主張防禦,韓琦主張進攻,朝廷一開始接受韓琦意見,儘管事實不久就證明防禦比進攻更有效,但仲淹卻毫無芥蒂,與韓琦不但交厚,而且言深。新政失敗,仲淹對比他年輕的韓琦更是期待殷殷,希望他能夠早日回到宰執大任上來,展示了他那“以天下為己任”的博大襟懷和人格魅力。
范仲淹自奉節儉,妻子衣食,僅能溫飽,卻輕財好施。他的宗族多聚居蘇州,他在蘇州近郊購置良田數千畝,作為義田,設立義莊,贍養飢寒貧苦的族人,每日米一升,每年布一匹,學試嫁娶病醫喪葬都有贍給。範氏義莊對宋代以後的義田、義莊、義學作出了示範,加強了宗族制度下人際關係的親和力。
富 弼
再說富弼。司馬光稱讚他“溫良寬厚,凡與人語,若無所異同者;及其臨大節,正色慷慨,莫之能屈”。慶曆二年(1042年),契丹瞅準宋夏交戰之際,趁火打劫挑起邊界爭端,派遣使者向宋索要所謂關南之地。宋朝正被西夏折騰得焦頭爛額,更擔心與遼朝激化矛盾,落得腹背受敵的境地,想遣使赴遼,被選者都因恐遼症推諉不行。呂夷簡一直對富弼不滿,便讓他出使。好友歐陽修引用唐朝顏真卿出使見李希烈而被害的故事,希望富弼不要去,他置之不理,臨行對仁宗說:“主憂臣辱,我不敢貪生怕死!”
這年四月,富弼出使遼朝。遼興宗仍以武力相威脅,聲稱“遣使求地,求而不獲,舉兵未晚”,富弼針鋒相對地指出:“北朝難道忘了真宗大德嗎?澶淵之役,真宗若聽諸將建議,北兵就不會安然北返。現在北朝要打,能保必勝嗎?即便取勝,擄掠所得,歸與臣下,還是歸於人主?通好不絕,歲幣盡歸人主,臣下卻是一無所獲。”遼興宗被說得不住點頭,但仍要爭回祖宗的故地,富弼爭辯說:“晉高祖割地契丹,周世宗復取關南,都是前朝舊事。如要各復舊疆,恐怕對北朝不利。”至此,遼方在富弼還擊下,已完全理屈詞窮,只能進入議增歲幣的實質性談判。
七月,富弼帶著宋朝的國書與仁宗的口諭再次使遼。遼朝要求宋朝在所增歲幣的名稱上,改稱為“獻”或“納”。富弼據理力爭:“宋遼乃兄弟之國,宋帝為兄,遼帝為弟,豈有以兄獻弟之理!”遼興宗無法折服富弼,派劉六符使宋再議。富弼回朝奏明他在遼廷已拒絕獻納之說,對方已知理屈,萬勿答應其無理要求。但仁宗與呂夷簡急於講和以擺脫困境,在增歲幣銀絹十萬兩匹的同時,仍允許以“納”為名,自折了銳氣。富弼兩次使遼,一次女兒死亡,一次兒子出生,都毅然不顧,慨然登程,顯示了公而忘私的感人襟懷。他在宋朝明顯不利的情勢下,不辱使命,在對遼外交上展現了卓越才能,次年就遷為樞密副使。其後,他在仁宗至和二年與神宗熙寧二年(1069年)兩度入相,與韓琦同為三朝重臣。
文彥博
文彥博早在慶曆七年(1047年)就位至參知政事,年僅四十二歲。這年十一月冬至那天,貝州(今河北清河)發生了王則領導的士兵起義。王則原是涿州(今河北涿縣)人,因饑荒流落貝州,投了駐紮當地的宣毅軍,當上了小校。為了消除人民的反抗因素,宋代改進了唐末五代以來的募兵制,用心良苦地把“獷暴之民收隸尺籍”,讓他們參軍吃糧,把民間桀驁危險的力量納入軍隊的管束。在宋太祖看來,凶年饑歲,有叛民而無叛兵,這種募兵制是消弭民眾叛亂的最佳方案。於是,飢寒交迫的農夫,遊手好閒的流民,都被投進了軍隊的大染缸。動亂根苗雖然暫時被轉移進軍隊掩藏了起來,但一旦有風吹草動的誘導因素,就會轉化為兵變形式爆發出來。
宋代兵變相對頻繁,原因即在於此。再說貝州地區,民間爭相傳習《五龍經》等圖讖,鼓吹“釋迦佛衰謝,彌勒佛主事”的謠言,這是彌勒救世信仰結胎於民間秘密宗教的一種表現。王則流亡前與母親訣別,曾在脊背刺上“福”字作為將來相認的記號,這時被用來大做文章,他也被信徒們視為崇奉的對象。王則的信徒廣佈於河北、山東一帶,約定明年元旦在河北同時起事。他們派黨徒帶著書函前往爭取北京大名府(今河北大名)留守賈昌朝,不幸被捕入獄。王則聞訊,提前在冬至起事,殺了通判,囚了知州,佔領了貝州城,自稱東平王,建國號安陽,建年號得勝,旗幟、號令都稱以佛號,起事者臉上都刺著“義軍破趙得勝”的字樣。事發以後,宋朝一邊在各州郡大索“妖黨”,被俘者不計其數;一邊立即派出知開封府明鎬為體量安撫使前往進剿。在內應的幫助下,數百官軍曾一度縋入貝州城內,但旋即被起事民眾逐出城外。
次年正月,文彥博見貝州仍未攻克,便主動請命,出任河北宣撫使兼體量安撫使,改明鎬為副職。他與明鎬聽從軍士獻策,一面派兵佯攻城北,一面秘密挖通城南地道,選派強壯官兵二百名連夜攻入貝州城。這些官軍乘著夜色攻上城頭,殺了守城者,接應大隊官兵入城,鎮壓了這次士兵暴動。王則被押往開封磔殺(肢解而死),貝州改稱恩州。這次兵變被朝廷視為邪教暴亂,先後持續了六十六天,朝野大為震驚。事平當月,文彥博就進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他也不把功勞都攬在自己頭上,稱讚明鎬“才大可用”,推薦他做了參知政事。
至和二年(1055年),他再次入相。次年正月,仁宗在上朝時突然發病,扶入宮禁。文彥博考慮到政局大計,當即要求內侍及時通報仁宗病情,否則行以軍法,同時與其他宰執在宮中日夜輪流值班。知開封府王素說有禁兵告發都虞候謀亂,文彥博瞭解到那個都虞候決無謀叛事,便與同時任相的劉沆以誣陷罪簽署了斬決那個士卒的命令,確保軍隊的穩定。
不久,兩個司天官受內侍武繼隆的指使,上書請求皇后聽政。文彥博拿到書狀後,也不給其他宰執看,找來那兩個司天官說:“司天官干預大政,可是罪當滅族的!今後可不能再犯。”然後把這事通報給其他宰執,其他宰執都憤怒地表示應將這些偕言之輩斬首,文彥博則以為:倘若斬首,皇后不安。直到仁宗病情恢復,文彥博與富弼等才回私第。
以後,劉沆向仁宗密告文彥博擅斬告反者,彥博呈上劉沆也簽署的判狀,仁宗這才深感文彥博在處理這場危機中的老練與沉穩。史稱文彥博“凝簡莊重,顧眄有威”,歷仕四朝,任將相五十餘年。元祐更化時,他受司馬光推薦,以八十一歲高齡第三次入相,平章軍國重事,成為元老重臣的一種象徵。
宋哲宗
元豐八年(1085)春,宋神宗趙頊病死,其子趙煦(宋哲宗)即位,年僅十歲,其祖母宣仁太后以太皇太后的身份執政。元祐更化又稱元祐黨爭,是以司馬光為首的舊黨,在元祐年間(1086~1093)推翻王安石變法的事件。
說到仁宗朝的武將,狄青是不得不說的。他是汾州西河(今山西汾陽)人,行伍出身,在抗擊元昊的戰爭中,屢立戰功。他喜歡戴一副銅面具,披頭散髮地衝鋒陷陣,這一史實後來被有關狄青的話本小說附會誇張。范仲淹認為他是良將之才,讓他讀《春秋左傳》,對他說:“將領不知古今,只是匹夫之勇。”他從此折節讀書,精通了歷朝將帥兵法。皇祐四年(1052年),他因戰功升至樞密副使,出身行伍而位居樞府,這在太宗以後未有先例。
這時,南方儂智高起兵反宋正鬧得不可開交。儂智高是廣源州(今越南廣淵)人,這裡原是唐朝羈縻州,到儂智高時,因久受交趾壓迫,起兵反抗,建立政權,請求歸附宋朝。但宋朝不願在邊境生事,置之不理。皇祐元年,儂智高轉而攻宋。皇祐四年五月,儂智高攻陷邕州(今廣西南寧),建立大南國,建元稱帝。他進而連下廣南十餘州,兵鋒直指廣州,圍城近二月,未能破城,見宋朝援軍相繼而至,撤圍退回邕州。仁宗調兵遣將前往征討,但南方素來缺乏戰備,不少守臣不是戰死就是逃亡,仁宗深為憂慮。狄青主動請戰出征,仁宗命其經制廣南戰事,但旋即任命一內侍為其副手,實際是不放心狄青獨掌兵權。有人以為宦官監軍不足為法,仁宗問宰相龐籍,龐籍也說“號令不專,不如不用”,仁宗這才下令嶺南諸軍皆受狄青節制,並親自為他置酒壯行。
狄 青
狄青到達前線前就傳令諸將不要貿然與敵人交戰,一切聽他的號令。但廣西鈐轄陳曙率兵八千主動出戰崑崙關(今廣西賓陽西南),大潰而歸,殿直袁用等臨陣脫逃。次年正月,狄青到達後,大會諸將於堂上,說:“軍令不肅,所以兵敗!”下令將陳曙、袁用等三十餘人正以軍法,在場諸將無不膽戰心驚,軍紀頓為改觀。時正皇祐五年元宵,狄青下令大軍休整十日,大肆張揚,麻痺敵人。料定敵探回去報告以後,狄青次日親率大軍,直撲崑崙關下。
隔日黎明,諸將環立大帳前等待主帥發佈進軍令,過了好久才見有人傳狄青將令,請諸將到關外朝食。原來他早就趁著夜色,換了便服與先鋒官偷越了崑崙關,在歸仁鋪(今廣西南寧東北)列陣迎敵。雙方展開一場惡戰:狄青揮旗指揮他從西夏前線帶來的蕃落騎兵,與先鋒張玉率領的前軍形成夾擊之勢,大敗敵軍,逐北五十餘里,斬首數千,生俘五百餘人。儂智高縱火燒城,逃往大理國,最後死在那裡,叛亂被徹底平定。
儂智高之亂令嶺南騷動,狄青的戰功自然萬眾矚目。回京以後,仁宗打算晉升他為樞密使,卻招來一片反對聲,連龐籍這時也以為狄青不宜久居樞府。然而,皇祐五年五月,仁宗還是讓他當上了樞密使。他在樞密院四年,每次外出,圍觀者就把街道擠得水洩不通,平民、士兵都把狄青視為自己的驕傲,這引起了朝廷的疑忌。
宋代士兵入伍前,都要在臉上刺上番號,以免逃亡。據說,在擢遷樞密副使前,仁宗曾勸他把臉上的文消去,狄青想起韓琦曾當面折辱他說“東華門外以狀元唱出的才是好漢”,表示不願消去黥文,並不無自信和自豪地說:“要讓天下賤兒,知道國家有此名位相待。”然而,說他將危及朝廷的謠言與各種五行變異編派在一起不脛而走,臺諫侍從要求罷免他執政之職的章奏接踵而至。
嘉祐元年(1056年),狄青終於被罷政出知陳州。作這一決定時,仁宗說了句“狄青是忠臣”,宰相文彥博反問道:“太祖不是周世宗的忠臣嗎?”狄青聽到任命後,到中書去問為什麼無罪出知州郡,文彥博兩眼直瞪瞪逼視好久,才吐出一句:“無他,朝廷疑你!”狄青驚怖得倒退數步。到任後,朝廷每月兩次派內侍前來“撫問”,實際上是不放心狄青,而每來就讓他驚疑終日。不到半年,一代名將就在陳州憂憤而死。狄青之死,讓人深切感受到宋代猜防武將的祖宗家法有多麼森嚴可怕。
包 拯
在中國清官冊中,位居第一的包拯也是仁宗朝名臣。關於他的小說戲劇大多於史無證,卻為他贏得了很高的知名度(這種民間高知名度的宋代人物還有楊業、狄青、岳飛),這裡說的當然是歷史上的包拯。
包拯知天長縣時,有人來報告自家的耕牛不知被誰割了舌頭。他知道這是一起鄰里間的陷害案,不動聲色地吩咐告狀者回家把牛宰了賣掉,割了舌頭的牛是難以活命的,只有這種處置辦法。果然不出包拯所料:不久就有人來告發那人私自殺牛,因為私殺耕牛在宋代是違法的。包拯嚴厲責問告發者:為什麼割了牛舌,還要誣告別人?那人措手不及,以為事情敗露,只得伏罪。大約因為牛舌案,包拯斷案如神的名聲不脛而走,併為以後小說戲劇所敷衍。
其後,包拯調知端州,這裡是著名端硯產地。端硯是當時貢品,採石制硯極為艱苦,而到這裡做地方官的,總以上供為名十幾倍、數十倍地搜刮端硯,帶回京城去賄賂權貴。包拯到任後,自書座右銘道:“清心為治本,直道是身謀,秀幹終成棟,精鋼不作鉤”,作為為官做人的準則,並下令只製作上供的端硯數量,不多取一方,離任時也不帶一方端硯。清正廉潔,朝野傳為美談。
彈劾張堯佐一事也許最能說明包拯的“立朝剛毅”。皇祐二年(1050年),他入知諫院,張堯佐仗著是仁宗最寵幸的張貴妃的伯父,正擔任著三司使。這是掌管全國財政的要職,地位僅次於二府宰執,往往是執政的後備人選。張堯佐沒有幹好的本事,包拯彈劾他“是非倒置,職業都忘”,卻“洋洋自得,不知羞辱”。見包拯和其他臺諫官紛紛上疏,仁宗只得打消讓張堯佐遷升二府的念頭,免去他三司使的職務,但為安慰愛妃及其伯父,改命他為宣徽南院使、淮康軍節度使、景靈宮使、同群牧制置使。
包拯立即上章指斥張堯佐是“清朝之穢汙、白晝之魑魅”,抨擊仁宗“失道敗德”,要求他收回成命,但仁宗就是置之不理。朝會之日,御史中丞王舉正與包拯、唐介等臺諫官留下百官面諫仁宗,動用了宋代臺諫向君主集體諫諍的特殊手段。仁宗大怒,下令今後臺諫上殿先報中書取旨,這是他自廢黜郭後以來再次動用君權與臺諫對著幹。但仁宗迫於輿論最後還是向臺諫讓步,免去了張堯佐宣徽南院使、景靈宮使,保留了其他兩使。過了一段時間,張貴妃又吹枕邊風,仁宗見輿論平息,便重新任命張堯佐為宣徽使。包拯得知,不管仁宗先前警告,不依不饒,領銜與其他諫官上奏再論。為了說服仁宗,包拯多次上殿爭辯。一天,張貴妃還想為大伯說情,仁宗搶白道:“今天包拯上殿,唾沫都濺到我的臉上。你只管要宣徽使、宣徽使,不知道包拯是諫官嗎?”由於包拯等抗爭,仁宗只得收回成命,並保證今後張堯佐再有升遷,必須聽取臺諫章奏。
包拯後來出知故里廬州,堂舅犯法,照樣依律處以笞刑。從此,仗勢擾民的親戚故舊肅然守法。至於請託,不論故人親黨,一概拒絕。他還為子孫立下家訓:“後世子孫仕宦,有犯贓濫者,不得放歸本家;亡歿之後,不得葬於大塋之中。不從吾志,非吾子孫。”
嘉祐二年(1057年),包拯以龍圖閣待制(後世因此稱其為包龍圖)權知開封府,在任僅一年半,卻把號稱難治的開封府治理得井井有條。首先,他懲治不法權貴,“貴戚宦官為之斂手,聞者皆憚”。其次,他改革訴訟制度。原來訴訟者不能直接到開封府大堂投遞訴狀,府吏中轉,上下其手,他下令大開府衙正門,讓訴訟者直到大庭下向他自陳曲直,自此“吏民不敢欺”。再次,他嚴辦無賴刁民。有一次,里巷失火,幾個無賴卻趁機起鬨,聚眾問他:“救火是取甜水巷水,還是苦水巷水?”包拯當即把他們斬首,從此無賴帖然畏服。
開封府肅然而治,童稚婦孺都知道他的名字,親切稱其“包待制”。他天性嚴峭,不苟言笑,人們就說讓他笑就好比黃河清那樣難。開封府則流傳著“關節不到,有閻羅包老”的諺語,以閻羅來形容其剛正不阿和鐵面無私。不久,他改任權御史中丞,與宰相富弼、翰林學士歐陽修、經筵侍講胡璦當時被稱為“四真”,即真宰相、真翰林學士、真中丞、真先生。看來,包拯成為清官第一典型,確有其原型基礎的。
(本文摘自《細說宋朝》,虞雲國 著,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5月出版,略有編輯,以作者原文為準;圖片來源於網絡,侵刪)
虞雲國 著
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9年0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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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敘述自宋太祖統一全國至元滅南宋期間的歷史,涉及兩宋、西夏、遼、金等政權的重要歷史和人物。
作者以“講史”的形式,敘述了陳橋兵變、杯酒釋兵權、澶淵之盟、靖康之變等重大事件,以及宋太祖、遼太祖、金太祖、宋仁宗、宋神宗、岳飛、秦檜、文天祥等重要人物,並對民間傳說中的楊家將、包拯、狸貓換太子等進行了歷史的闡述,極富知識性與可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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