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世上總是苦人多。
2013年4月底，一個名叫蔡邊村的中年男人帶著一部自己導演的紀錄片，參加了德國柏林“注意柏林“影展，他通過紀錄片向拋棄自己30多年的生母喊話：
“您好，是我，蔡邊村，您的兒子，很久不見，我們可以見面嗎？”
這個男人那年44歲，名叫蔡邊村，是香港導演。他說自從11歲那年見過一次生母過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她。
這部片子長約80分鐘，片中那個和兒子避不見面30多年的母親，正是著名女作家亦舒。
中年蔡邊村
一段塵封的舊情就這樣被曝光在了世人面前，引發各界譁然，讓亦舒措手不及，因為她對於這段往事一直閉口不談，外界只知道她有一個女兒，並不知道她還有一個兒子。
很多人在網絡上吵得很兇，特別是亦舒的讀者不相信偶像她們心中的偶像師太會是一個拋棄兒子30多年不理會、連封信都不回的冷血母親。
但是亦舒沒有給蔡邊村期待的正式認親回應，最後在輿論的持續發酵下，她不得不通過微博發出一篇出自自己短篇小說《媽》中的文字，以此作為對外界質疑的回應：
“小寶，相信我，我是愛你的。我懷你的時候是那麼年輕，但是我要你活著，甚至我親生的母親叫我去打胎，我不肯，我掩著肚子痛哭，我要你生下來，我只有十八歲。”
蔡邊村是亦舒跟第一任丈夫蔡浩泉生下的孩子，年輕時的亦舒也是個愛情至上的女子，蔡浩泉當年是一介窮書生，但很有畫畫天賦，文采也上佳，愛才心切的她不惜倒追這個男人。
香港著名詩人蔡炎培，見證了二人由相知相交到視如陌路的過程，曾不勝唏噓道：
“我與浩泉是好兄弟，5個老友在北角錦屏街租了一個單位寫小說，亦舒那時住在濱海街，很近，上來探班，浩泉是出版社主編，寫作、畫插畫一手包辦。他對亦舒好冷淡，亦舒很好勝，你越不理她，她越要引你注意，那時……大家都知道亦舒追浩泉”。
在感情上成功俘虜蔡浩泉後，她緊接著在家人的強力反對之下跟他閃婚，婚禮很簡單，在尖沙咀擺了一桌，請朋友吃頓飯就算完了。
婚後第二年也就是亦舒19歲時生下了蔡邊村，但才子佳人的婚姻只維持了短短3年，因日子過得拮据辛苦，夫妻倆婚後常為錢銀爭執，性格剛烈的亦舒於是堅決求去，蔡邊村歸蔡浩泉撫養。
最初幾年，亦舒仍會偶爾探望蔡邊村，但隨著蔡浩泉另娶有了新的感情生活，亦舒便不再看望兒子，加上她後來瘋狂地戀上了影星嶽華，於是更加不願再跟前夫有任何瓜葛，徹底跟他們斷絕了來往，將這段人生歷史從生活中予以了清除。
後來的作品中她隻字不再提及兒子。兩人離婚後，蔡浩泉另外組建家庭帶著蔡邊村生活，2000年因病去世。
其實一開始，亦舒也沒有媒體說得這麼狠心，她在上世紀80年代的散文集《自白書》裡曾經寫過一篇《兒童樂園》，文中亦舒提到蔡邊村曾向她借過自己最喜歡的兒童雜誌：“上星期六蔡邊村問我，有人說你有很多兒童樂園。”“我問：有人是誰？ ”
當然，她沒有在文中點明蔡邊村跟自己的關係，所以很多讀者並不知道她寫的就是自己的兒子。
而對於亦舒個性上的偏執絕決，她的哥哥（同為著名作家）倪匡在接受媒體採訪時也公開道出他跟妹妹也有幾十年沒有來往。
2013年蔡邊村尋母事件曝出之後，有人探詢倪匡的看法，他表示自己從來也沒有見過蔡邊村這個孩子，作為舅舅，他希望能看看這部紀錄片，對於妹妹和蔡浩泉的分道揚鑣，倪匡還惋惜地說道：“我不怪蔡浩泉，這個人頂有藝術氣質，直至後來還不停大哥前大哥後地叫著我，亦舒的脾氣不好，男人受不了，乃人之常情。”
時年78歲的他說：“我記得最後一次跟她（亦舒）通電話，是我50歲那年。”
在亦舒筆下的一下下愛情故事裡，她可謂是看盡人性悟透生活，但很多人不知道真實的亦舒到底有著怎樣的真性情？
這一點，從亦舒跟侄子倪震（周慧敏的老公）的一場轟動圈內外的“筆戰”中可略見一二。
多年前亦舒和侄子倪震打過一次筆仗。
起因於亦舒在《童年》一文內揶揄倪震的“童年不愉快記憶”，稱倪震“自幼讀華仁書院，私家車出入，獨立臥室，零用錢花之不盡……這樣的童年及少年期實在是一流等級。他那些漂亮女朋友的童年才真的不怎麼樣呢……”
看見姑姑如此貶損自己，倪震心裡很不痛快，於是也在專欄文章裡狠狠地毒舌了亦舒一把，筆下指她六親不認，其中也提到了他“音信全無”的表弟（指蔡邊村）。
以下是倪震對姑姑亦舒的描述之語：
“我童年愉不愉快，且不說它；但記憶中的姑姑，卻從來不快樂。
……
自少家貧、少年反叛、早婚產子、離婚反目、懷才未遇，種種不如意，都隨著滿天藤影狠狠發洩出來，化作侄子的一身血痕。
……
姑姑亦舒，十多歲便出走結婚，生下小朋友；可惜，幾年便離婚收場。“凡事必須付出代價”，姑姑多年來都有“陰影”，人怕出名豬怕肥，怕小表弟（蔡邊村）有天會上門要錢。
除了怕兒子，姑姑又恨母親。
祖母篤信基督，脾氣好得不得了，就是單眼皮、厚嘴唇，樣子沒祖父精緻。一群子女，祖母最疼姑姑，操心之餘，深以女兒為傲。可惜，姑姑一直恨自己像祖母，不像祖父。後來亦舒突然漂亮起來，就頗有削肉還母，劃清界線的意味，也看得出她就是不要像祖母的決心。
有次姑姑在二叔家發瘋，把全屋東西扔到地上，廝打著不還手的哥哥時，我又看見了毒打我的亦舒。
姑姑開心，還是這幾年的事。四十多歲時，她人工受孕，用命搏了個女兒回來。老蚌生珠，疼惜得不得了，為了女兒，更移民去溫哥華。
要說“幸福新生代”，還看今朝。我和音訊全無的表弟（蔡邊村），算是老幾？”
從倪震的文裡可以看出，他對亦舒的作派頗多不滿和嘲諷，甚至也為從未謀過面、被她拋棄的表弟蔡邊村叫屈。
亦舒的感情經歷和瓊瑤比起來，絲毫不遜色。但她對於瓊瑤的態度頗為不屑一顧，一直看不慣瓊瑤的哭哭啼啼，每每有人提起瓊瑤，她都會傲嬌的說：“那個瓊瑤，提了都多餘！”
瓊瑤不是少年得志的成名，更多的是有了平鑫濤的加持後才大放異彩，亦舒則是年少成名，14歲就發表了第一篇小說，15歲就被編輯追著約稿，17歲就推出了個人首部小說集，才女的名號迅速傳遍大街小巷。
少年亦舒
所以，她心有一股傲氣也不奇怪。大約她心裡鄙視瓊瑤是靠男人上位得到了資源加持而成功，而她是靠自己的才氣而成功的罷。
當然，她的傲氣和刻薄一向如此，她在年輕時做過一陣娛記，可謂是用一張毒舌罵遍了整個娛樂圈，比如說張艾嘉“假裝知識分子”，說李嘉欣“美則美矣，毫無靈魂”。
但她獨對林青霞一見傾心，她在機場初次見到林青霞即被她的美所打動：“忽然之間就覺得不枉此行，從此拜倒裙下，作為不貳之臣”。
有意思的是，看不上瓊瑤、批判李美人毫無靈魂的亦舒，在愛情上一轉身就上演了一段瓊瑤式的狗血愛情。
先不說她跟蔡浩泉結婚時用的就是瓊瑤式的經典劇情：以死相逼，未婚先孕。跟前夫離婚後，她又瘋狂愛上好友鄭佩佩的男友嶽華，一度對他美譽有加。
鄭佩佩
嶽華
嶽華跟鄭佩佩相戀多年，感情一直穩定，但在亦舒出現後，這段感情就迅速變了味。彼時，亦舒在邵氏《香港影畫》做記者，鄭佩佩對她毫無設防，總是帶著她跟嶽華一起約會。
當時的亦舒婚姻不順正和丈夫蔡浩泉打冷戰，愁悶得緊，嶽華那時有名有顏讓她心生愛慕，一來二去間和嶽華熟識並建立了良好的關係。當然，坊間都說她挖了閨蜜鄭佩佩的牆腳，但是嶽華多年後在《志雲飯局》節目否認了這一說。
不管是真是假，總之鄭佩佩在跟嶽華的感情裡出了局，嶽華轉與和亦舒走在了一起是事實。
好玩的是，亦舒成功贏得嶽華的心後，還在報紙上發了篇《亦舒為什麼愛嶽華》以示主權穩固，大大地撒了把狗糧，搜索後我找到了這篇文章。
鄭佩佩則遠嫁美國宣佈退圈，婚姻生活大約並不愉快，心情煩悶之下給嶽華寫了封信傾述，但被亦舒發現後直接把它公之於眾，從而讓鄭佩佩的婚姻陷入了更難堪的境地。
有傳言稱，亦舒和嶽華一起的時候，她猜忌心過甚，時常懷疑嶽華和已經遠走美國結婚的鄭佩佩還有私情。
她容不得媒體上說半句關於他和鄭佩佩之間的事情，在《志雲飯局》上，嶽華坦言：報紙提到鄭佩佩和他的戀愛，亦舒會直接拿起剪刀就把他的西裝剪成了碎片。有一次她更是怒從中來，直接將刀插在嶽華床上的心口位置……
亦舒的瘋狂舉動，把嶽華嚇得不清。
大約嶽華心有愧疚，此時也認識到亦舒不是他的良人，於是藉機跟她分手，認為她傷人太甚，亦舒更曾下跪苦求不分手未果。
嶽華兜兜轉轉之後，和邵氏影業著名的風月片女星恬妮走到了一起，婚後恩愛再無緋聞，直到患癌症去世，終年76歲。生前他跟鄭佩佩公開達成了和解，但亦舒跟他分手後，連朋友也沒得做，老死不相往來。
嶽華對亦舒的脾氣作過如是評價：“亦舒是一個……得意的女仔……她有她獨特的脾氣……她是否愛我，我不太清楚。因為她的性格……比較特別，她是個頗特別的女仔。”
兩度情斷之後，亦舒終於在40歲那年遇到了生命中的真命天子梁先生，收斂起了她的暴脾氣，不惜高齡為他生下一個女兒，不再折騰撕扯，心滿意足地過起了俗世紅塵中的煙火生活。
後來的亦舒對婚姻生活很是享受，眼角眉梢都透露著恬談和歡喜
亦舒在《我的前半生》裡寫道：每個人都應該結兩次婚，一次在年輕的時候，另一次在中年。少年時不結一次，中年那次就不會學乖，天下沒有不努力而美滿的婚姻，所以要爭取經驗。
後來的她終於學會了經營婚姻，和梁先生結婚生女後，她的生活過得幸福悠然。
如果不是因為幾十年未見過的兒子蔡邊村突然冒出來尋母，她的過往並不被太多人所熟知，她也可以安然地過著自己平和淡然的幸福生活一直到老。
亦舒曾說過：“做人最緊要的是姿態好看”。
蔡邊村的貿然出現，打破了她的寧靜，也給她一直以來好看優雅的姿態抹上了一層灰暗色彩，如果人生能重來一遍，大概她也不會生下這個兒子。
她心中的絲絲悔意，早在她的短篇小說《媽》中，就暗示過不與兒子相認的原因，故事寫一位年輕人找母親，書中寫道“你父親已經浪費了她的前半生，現在你又要去浪費她的後半生？”
以前一直不明白為什麼一代才女會有個“滅絕師太”的稱號？
讀了她的情史和種種親情涼薄背後的故事，慢慢明白，她之所以在後來能夠得到這份安穩的幸福，跟她的現實冷漠和理性絕決有著莫大的關係。
也正因為這樣，她才能寫得出“最佳的報復不是仇恨，而是打心底發出的冷淡”，“忘不了沒辦法，既然已忘得一乾二淨，不如一筆抹煞。”
她在《變形記》裡更是寫道：“要生活得漂亮，需要付出極大忍耐，一不抱怨，二不解釋。”
當然了，有人把這總結為自私，不過自私的女人好像最後都過得比不自私的女人要好命。
一般的女人，大多是狠不下那個心捨棄自己親生骨肉的，所以很多女人一生都好像是在為兒女而活，在為血肉親情所綁架，亦舒這樣的女人還是少見。
雖然她之前的兩段感情都是主動熱烈地去爭取而來的，但她跟前夫離婚後，選擇了此生不復相見相聯（包括兒子），跟嶽華分手後，也是一別之後便再無瓜葛，再不做更多糾纏。
此後她把所有的感情和物慾，都傾注到了筆下的那些人物身上，努力創作賺錢，然後表現出對奢侈品異乎尋常的喜愛，她在自己的小說中毫不掩飾自己對奢侈大牌的喜愛，告訴女人金錢的好處，要活得現實 一點，被媒體譽為是“敗家女”的章小蕙更是被她視為偶像。
她先是愛才，後是愛名，再是愛錢，最後愛的還是大多數女人想要的現世安穩。
在亦舒看來，感情本是奢侈品，最愛的永遠都應該是自己。她不僅這樣寫，也這樣做了，所以，她算起來也是心口一致的女人了。
愛的時候，天翻地覆，不愛的時候，絕決地乾脆利落。
她想忘掉那段歷史，忘記自己的生命中還有過一個兒子，大約也是為了自保吧，如若不然，她如何會在《鏡花緣》裡寫著“遺忘是人類保護自身的最佳本能”？
只可惜，她極力想忘掉舊事，只願當作大夢一場，她的兒子卻無法忘掉。
人生就是這樣，做過的事，說過的話，愛過或恨過的人，時間終會讓人躲無可躲露出馬腳，不管你如何努力地想要抹去這些痕跡，都難逃徒勞的命定啊。
—完—
閱讀更多 智慧談情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