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五十年代末,父親帶著全家離開陝北老家時,家鄉還沒有通上電,來到鄂爾多斯的前幾年,家裡還點著父親從家鄉帶上來的一盞油燈。
那盞油燈有一柞多高,通身油膩黝黑,燈身很沉,外觀上已分辨不出是什麼木質,油燈的底部為方型,頂端鑲著一隻帶豁口的小碗,黑紅色的油中浸泡著一根粗綿線,豁口探出一段黑色燈芯。
小時候很怕黑,黃昏時就催促母親快快點亮油燈,母親摸著我的頭輕聲說:“現在不受燈,油也是很貴的。”
太陽落山,晚霞被深藍色的冷光所代替,天空像一個巨大的黑影怪獸,慢慢將大地籠罩在了它的魔爪下。
我緊緊跟隨母親,拽著她的衣襟與她寸步不離。
當黑霧迷漫了我的眼睛,讓我看不清路的時候,母親才從笤帚上抽下一根糜杆兒,伸進爐火點燃,然後,點亮了那盞油燈。
起先,油燈散發出微弱的光,母親用針撥了一下燈芯,油燈瞬時亮了起來。
那盤土炕幾乎佔據了家的一半,油燈放在土炕邊沿的那個小方桌上。開門時的風和母親揭鍋時的蒸汽會將燈芯吹打得站立不穩。
晚飯後,哥哥姐姐圍著油燈做作業,一會兒,母親也收拾好了碗筷,坐在炕沿邊做針線,遮擋了外洩的射向地下的那一塊光,僅留下了頭頂的那一片。幾個巨大的身影投射在四面的牆上,四周的角落和地下變得一片漆黑。
我依偎著母親,不敢看那些黑暗處,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個不斷搖擺跳動著的火苗。
燈芯散發著熱和耀眼的光、冒著黑煙向著空中熊熊地燃燒,間或跳躍一下變出一個火花。偶爾,燈芯會出現煩燥的情緒,開始不停地快速跳動。母親會用針撥幾下燈芯,如果沒有阻止燈芯的跳動,會拿出剪刀將燈芯剪去一段,驚慌失措的油燈情緒才會穩定下來。
一段劇烈的燃燒中,燈芯上的一絲黑煙會掙脫了火苗向上升騰,悠閒地降落在屋頂裸露著的椽檁上,給本已黝黑的屋頂又增添了一抹黑色。
屋頂上有經年的灰塵和蜘蛛網,蜘蛛網斷裂後又沾染了灰塵,形成了倒掉著的“屋樑塵”,被上升的熱汽推著輕輕地搖擺著,感覺隨時會掉下來,但幾天後,看見它仍然頑強地堅守在那裡。
做完作業,藉著燈光,開始玩“打手影”,大家最拿手的是狼形手影。他們兩手交叉靠近油燈,一匹狼便映照在了下炕的土牆上。隨著狼嘴的一張一合,眼睛的一閉一睜,那匹狼影隨著燈芯搖曳奔跑著前行,像極了一隻活物。隨著狼形手影的大小的變化和表演者發出的低沉吼聲,讓我感到緊張又新奇。
在油燈的灰暗環境裡,哥哥姐姐會故意製造出一些恐怖的氣氛來考驗大家的膽量。
大姐的恐怖故事,讓我至今想起頭皮還會發麻。
荒無人煙的郊外樹林中,有一座荒廢多年的別墅,傳說,每到深夜零時,會發生幽靈事件。
有一位膽大的與人打了賭,隻身前去探險。
心情慌亂地等到半夜零時,隨著別墅內的報時鐘在空曠的大廳響起,樓梯上同時傳來一個女人上樓高跟鞋發出的清脆的腳步聲。探頭去看,樓梯上卻沒人,只有一個巨大的陰影若隱若現,而那個聲音越來越響,身影越來越大,隨著十二下鐘聲一齊戛然而止,身影倏然消失,四下一片死寂,只有天空電閃雷鳴、暴雨如注。
大姐壓低了聲音,放慢了語速,營造出陰森恐怖的氣氛,她像一個專業的配音師,隨著故事情節的發展,發出“滴嗒、滴嗒”,“革登、革登”,“轟隆、轟隆”的聲音,她用手環繞著油燈,在牆上展現著不斷變幻的手影,嚇得大家尖叫著讓她趕快停下來。
寒冷冬日的夜很漫長,聽過了恐怖故事後長時間睡不著。爐內的餘火一明一滅,映照在黝黑的屋頂和的坑窪的牆上,眼前會不斷閃現出別墅裡的人影。屋外,一陣西北風颳過,彷彿有人在嗚咽,夜越深、風越大,將屋頂和院子裡的物件吹落,“叮噹”亂響。屋內窸窸窣窣的聲響,好像是老鼠在啃噬著門框,感覺屋裡的黑暗中有小動物在伺機而動,讓我的心一陣陣地緊縮,甚至有一些呼吸困難。
夏天的夜很短,晴朗無風的夜裡,溫柔的月光會透過門窗照進來,將屋裡照得清晰又朦朧。失眠的夏夜,我會長時間地盯著佈滿疤痕的土牆和骨架外露屋頂看,在我的凝視下,眼前會顯示出豐富的景色,那裡有天堂、有地獄,有仙境、有魔洞。有時,我會把平時聽到的故事和傳說參想象著映襯在屋頂和牆上,那裡就有了岳飛、有秦瓊,有呂布、有曹操,有李元霸、有陳咬金,有豬八戒、有白骨精·······
多年以後,那些景物憶鉻刻在了我的腦海中,成了我兒時記憶裡的一部分,讓我快樂地度過了一個個寒冷的冬日和貧困的童年,充實和豐盈了我的精神世界。
嚴明亮,鄂爾多斯東勝人,從事供水工作,業餘愛好文學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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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 對:王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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