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一朵粉紫色的鳶尾對視

黃河路上的鳶尾花開了。碧綠的扁葉子上,像凌空停了一大片隨時會飛走的花蝴蝶,粉中帶紫,紫中含粉,引得路人嘖嘖稱奇。

  時值暮春,紅葉李一樹繁英落盡,垂絲海棠的紅唇變成回憶,肥美的紅櫻花香漸遠,而紫薇、小葉女貞、九里香尚未登場。就在此時,一直匍匐在地的鳶尾,經過一番梳洗打扮,盛裝出場了。

  此時,與她遙相呼應的,只有文博路上濃香撲鼻的楸樹花了。一夜春雨過後,文博路成了紫色的花海。停在路邊的車輛一律被均勻地撒上一層紫色的花朵,像一溜準備迎娶新娘的花轎。店鋪突出的門樓上,窗臺上,拉貨的三輪車上,甚至行人的頭髮上,都被新鮮的落花裝飾得喜氣洋洋。

  相比之下,黃河路上的鳶尾卻顯得無比冷豔,遠沒有楸樹這般轟轟烈烈。楸樹花圖的就是這份熱鬧,適合遠觀,而鳶尾則更宜近瞧。每年鳶尾花開,只要遇見,我都會俯下身,一朵朵仔細端詳。而每次都會心生敬意。我想,鳶尾濃綠的葉子與同樣濃重的花色或許並非最佳組合,但從認真程度來看,鳶尾卻是我見過的開得最用心、最精緻的那一朵花。

  雨後的楸花落了一地,而鳶尾則顯得更精神了。我選了一株盛開的鳶尾,又一次久久地與之對視。

  上天賦予鳶尾的花材不多,只是六個花瓣和極少的幾樣小配件。而鳶尾卻不甘於平鋪直敘,執意要在這有限的空間裡,展現屬於她的精彩。

  鳶尾的六個花瓣並不在一個平面上,而是三瓣向上托起,三瓣向下彎曲,配合默契,像一組無聲的芭蕾。更迷人的,是鳶尾那向下彎曲的三個花瓣,就像誰手執畫筆,精心繪製的工筆畫,一筆筆勾畫出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帶著花邊的紫色裙裾。而向上舉起的三個花瓣,則是純色的粉紫。於是,這花兒因了這精巧的構思,就開成了別具一格的AB面。最後,鳶尾又在花心挺起三根兒細小卻有力的本色花蕊,再精心描繪一番後,讓這三根兒花蕊微微向內捲曲,就像孔雀頭上微微顫動的霞冠,實乃點睛之筆。

  花瓣上,大珠小珠的雨露在滾動,形成一小片淡紫色的花海,晶瑩,透亮。一隻金色的小蜜蜂嗡嗡飛來,尋尋覓覓,欲停又飛,終於在一枚畫著眉眼的花瓣上停穩。我忙劃開手機屏,欲拍下這一對蜂蝶親密交談的瞬間。不料就在聚焦的一剎那,那隻蜜蜂又倏地飛走了。

  與鳶尾相識經年,卻不知她的芳名竟然叫作“鳶尾”。

  多年前,我在客居北方小城的伯父家。室內寬大的窗臺上總有一盆碧綠的植物,映著窗玻璃上迷人的冰花。那植物扁平的葉子一叢叢的,如排列整齊的彎刀,又如大公雞的綠尾巴,驕傲地翹起。伯父叫它“三撇蓮”。或許那綠色的尾巴更像書法藝術中弧度優美的“撇”,反正自此我便認準她叫“三撇蓮”。

  印象中,伯父家那盆“三撇蓮”幾乎從沒開過花,所以當我前些年看到“三撇蓮”開出如此獨特美豔的花時,禁不住驚呼起來:原來“三撇蓮”的花這麼漂亮!

  朋友圈內有人在曬:鳶尾花開。曬的卻是我心目中的“三撇蓮”。鳶尾?這麼風雅的名字,也非她莫屬了!難道是那彎下去的精描細畫的三瓣花兒更像鳶鳥的尾巴?而鳶鳥長什麼樣,想必亦如這眼前的花兒。

  相傳,法蘭西第一任國王在接受洗禮時得到的禮物就是鳶尾花。從此,這象徵光明和自由的鳶尾,就成為法國的國花。難怪,十九世紀法國畫家莫奈不但在花園中種植鳶尾,而且在畫布上也留下了充滿自然生機律動的鳶尾花。

  而與之同時代的荷蘭畫家梵高,則是借鳶尾抒發其內心的掙扎與不安。在他的畫筆下,那成片藍得發黑的鳶尾花,還有那尖刀似的伸向天空的灰綠色扁葉,不知是否替他排解了內心的萬般愁結?那唯一一朵煢煢孑立的白色鳶尾,是不是畫家憂鬱、孤傲的身影?

  鳶尾無語,與之對視,一切盡在不言中。

  是夜,鳶尾輕提粉紫色的長裙,款款走入夢境。我聽見她說:我做一朵花,已是對我最大的獎賞。

  (作者單位:河南省檢察院濟源分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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