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朋友圈正流行的“捏臉”嗎,他為什麼這樣火?

“這個像我嗎?”放下鏡子後,我問夥伴。“鼻子好像更塌一些吧,臉也沒那麼……尖?”又捏了一會兒,陶醉於手機裡那個可愛的小人兒,現在總算像了吧,我發了朋友圈。不熟悉的朋友委婉留言:神似。

截止目前我已經在這款叫做《ZEPETO》的遊戲上消耗了一個夜晚,我將照片傳上去,系統按照我的長相生成了一個3D人偶,可以隨便調節人偶的臉部五官和骨骼,還能搭配衣服。這款遊戲不知怎麼就突然火爆起來,身邊每個人都有了自己的一個虛擬小人,截圖、發送,然後詢問別人像不像。已經是成年人了,給虛擬形象買服裝換造型的熱情還是那樣生生不息。


你知道朋友圈正流行的“捏臉”嗎,他為什麼這樣火?


早時候的QQ秀在最新版的聊天客戶端中已經看不到了,不論男女,每個人大概都曾對對話框裡那個巴掌大都沒有的,但卻是屬於自己的小小紙片形象做過精心設計。後來引起過大面積流行的是“臉萌”,也是一款換眼睛換嘴唇的遊戲,最後造出一個自己的卡通形象。難以想象,“捏臉”“換裝”這事到底擊中了人心底的哪塊柔軟地方,讓我們可以這樣樂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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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與可能性

網絡出現後,虛擬世界的大門就被徹底打開了。遊戲是這一虛擬形態的最極致體現,尤其是角色類遊戲。你在其中扮演一個人物形象,在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裡創造自己的第二人生。人似乎從古至今都熱衷於離開此時此地,肉體與時空的限制把我們捆綁在了某處角落,但心靈卻總頑強地尋求對這二者逃逸。

虛擬不獨屬於互聯網。過去的人也喜歡逃逸,但條件所限,他們只能求助於想象。幾乎大部分的藝術作品都與想象有關。古人寫詩,地理距離難以打破,思念對方時,只能在腦海中構念那個人的形象,想想你若安在,便是晴天。書生過得不好,感嘆自己懷才不遇,對現實也有許多不滿,於是創作《聊齋志異》,叫個女鬼來陪自己,在文字中構建新世界。

包括《簡愛》,風靡當時英國的主流階層,凡是識字的女性都在書中體驗了一把獨立新女性的心理路徑。這些東西令人沉浸,但它們都不在物理意義上真正存在,某種程度上都是虛擬。每當我們開始用如果、假設這樣的字眼進行思想活動時,我們就已經不在此時此地了,而是活在某種對未來的期待,對過去的懷念,對可能性的渴望中去了。

遺憾的是,想象的東西在腦子裡,看不見也摸不著,讓人難以自我催眠。電影的出現解決了這個問題的一半,虛擬被可視化了。我們也可以用眼睛、用耳朵感知另一個世界。電影被稱為造夢工廠,遠處微微發光的幕布中一遍遍演繹著我們無法卻渴望體驗的情感與事件。視聽讓人們更加投入。

90年代,《媽媽再愛我一次》在中國播放的時候,影院給每個觀影的人都發了一個用來擦眼淚的手絹。但電影也有它的侷限,電影的展現必須依靠世界上存在的東西,直到數字化時代到來,用代碼與字節編寫的想象才真正擺脫了這個問題。不但可看可聽,而且這想象更加不受現實的侷限。《哈利波特》的魔法世界被整個地再現了,這在以前是難以做到的。

當我打開app,給剛捏的小人換了個新發型時,這種虛擬似乎更進了一步,除了影像與聲音,遊戲還加入了互動,這會帶來更深的代入。你可以直接影響虛擬世界,甚至自造一個出來。看電影時,最容易產生的心理是代入感,總裁通通親的不是女主角,而是我們那顆不甘於平凡的心。遊戲乾脆直接滿足人們的這種需求,不用再費勁代入了,而是告訴你,這個角色就是你,名字由你起,行動由你定,它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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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我想,我們為什麼如此熱衷於想象和虛擬?這可能是因為生活裡太多的侷限導致的吧。生命只有一次,時間永遠線性向前,由於肉體的原因,我們只能以一種身份,一種方式生活。而在格鬥遊戲裡,我可以體驗英雄;在戀愛遊戲裡,我可以體驗另一種心動,追尋身份可能性的願望能夠略略地實現。

捏臉與換裝這類遊戲的表達就更直白了,它砍掉了其他元素,直接用一種最直觀的方式告訴人們,你現在可以再造一個另一個你了,方法就像女媧捏人一樣,你在這個遊戲裡面不用幹別的,就是造出另一個你。

渴望擺脫身體侷限的訴求被簡單地還原為你可以造一個你喜歡的身體;尋求自我的多種可能性被簡化為你的人物形象可以擁有不同的穿衣風格。不像大型遊戲,你需要花時間才能完成這一整套的體驗,在換裝與捏臉遊戲上,你可以以一種最輕淺的方式,高效地完成自我逃逸。可能不是所有人都想要體驗戰士,但是所有人都熱衷於觀察自己的外表,把它期待得更好,讓它看起來永遠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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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費勁地發表了這通關於遊戲的言論時,同住的夥伴已經捏好了一個自己。這個捏臉遊戲可以邀請別人的角色一起合影,我輸入了朋友的賬號,兩個虛擬的我們在東京塔下牽手了。我們特意換上了閨蜜裝。“再挑身性感的衣服,去海邊合一張吧!”從為數不多的搭配裡,我倆搭出了自認為的性感。這樣的照片,照了好多張,大家自嘲,畢業旅行沒去的地方這回可都去了一遍啊。


身體與現實

藝術家曹斐曾創作過《我·鏡》《人民城寨》這樣的藝術作品。她每天花8個小時玩一款叫做《第二人生》的遊戲,這個遊戲就像它的名字一樣,玩家可以在上面創造自己的角色、家與城市,並與其他玩家發生互動,它複製了現實世界的框架,但卻給予了用戶更多的自主權。當15年前《第二人生》以超前的理念誕生時,它一度被視為互聯網的未來,這款遊戲在2007年達到了活躍用戶數超100萬的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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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斐在《第二人生》的形象“中國翠西”


曹斐在遊戲中創建了一個叫做“中國翠西”的自己。初入遊戲,她就遇見了英俊的外國人HugYue。HugYue玩遊戲的時間更長,他領著“中國翠西”遊覽了裡面的各處美景,他們在長椅上坐著聊天,在街道上散步。藉助全虛擬的網絡身份與形象,曹斐談了一場戀愛。後來這場網絡行動打破了虛擬界限,曹斐去國外見了HugYue。與遊戲裡的形象完全不同,他是一個老人,年紀很大,並不好看,同時還有自己的妻子。曹斐既陶醉於自欺,也沉思於改變,她想要思考現實與虛擬世界,以及兩者曖昧不清的界限。

在Facebook崛起以後,《第二人生》的發展就開始停滯了,並逐漸走了下坡路。儘管這個遊戲虛擬得十分全方位,它不僅給你一個在線的聲音,還給你一個在線的身體,它是一個完全獨立的存在;除非你想要將裡面的關係轉移到線下,否則這個遊戲可以不和你的現實世界發生任何聯繫。《第二人生》提出了一個問題,為什麼我們從古至今都想要逃逸身體與生活的侷限,卻當我們完全逃逸之後,發現這並不是我們想要的。

在玩捏臉遊戲時,我偷摸捏了一個自己暗戀的男孩,平時我沒什麼機會和他講話。但在捏臉遊戲裡,我甚至可以按照自己想要的搭配打扮他。我讓我的虛擬小人和他的虛擬小人在一起照相,去想去的地方。夥伴不明白我在傻樂一些啥,我把手機揣在懷裡不想讓她看到。

這個時候我意識到,如果沒有現實中男孩物理意義上的存在,我是不會因為兩個虛擬小人而感到快樂。我可能會對一個虛擬人物產生情感,但若沒有現實中可感可知的支持,我對它的情感不會維持太久。也同樣是因為現實的侷限,才讓虛擬世界的相見變得美妙。似乎比起一個完全不同的第二人生,我更想要一個基於真實世界的,美化版的,虛擬與現實相混雜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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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臉捏了半天,卻還是找了最親密的朋友,拿給他們看。在遊戲上一起拍照的要麼是自己的偶像,要麼是好友,反正不是另一個完全不瞭解的陌生人。虛擬得依憑於現實的參與,才更加有趣。或者說,虛擬也有它自己問題。

也因為這個,我們對身體與生活侷限突破的渴望開始訴諸於對現實的直接改造,我們直接把虛擬搬到現實裡,讓它成為現實。日本亞文化中流行的kigurumi文化是這一渴望的象徵。kigurumi的意思是“把娃娃穿起來”。這一文化的愛好者們往往喜歡動漫,他們不但有欣賞的虛擬角色,還有著強烈地想成為這一角色的衝動。

kigurumi的愛好者們會戴上一個仿真的合成樹脂製作的頭殼,頭殼的樣子往往是某個動漫形象;再穿著一件從頭部包覆到腳趾的全包緊身衣,這使得他們的皮膚看起來像虛擬角色一樣光滑;最後再戴上裝飾性的假髮與服裝,他們通過最徹底的身體改變將自己的想象接入了現實。在日本街頭,有時能看到Kigurumi愛好者在街上行走,她們可以和路人互動,可以用自己裹著3mm厚的緊身衣的手指觸摸這個真實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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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東京,“人偶娃娃”橋本露露


這一場景有著獨特的隱喻美感,Kigurumi愛好者們扮演虛擬角色的代價是巨大的,這個頭殼往往很沉重,不透氣,只能在眼睛上開一個極小的洞用來看路,有人還會因為長時間呆在密閉的頭殼中而發生呼吸道感染。這都讓他們不得不承認,那個東西是假的。這就像玩完捏臉遊戲,用世界各地的場景都拍了一圈照片後,照一照鏡子,自己沉重的屁股還是穩穩地坐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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