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又大又圓、紅裡透白、嘎嘣甜脆，是我國大多數人家都喜愛的水果之一。
可是，你知道蘋果販運商販的苦澀嗎？
上個世紀末，我就有一段從靈寶等地批發販運蘋果的經歷。
那是一九九九年，我工作的工廠被停辦後，無所事事的我，偶然聽一個從西安回來的熟人講，火車路過河南靈寶的時侯，見站臺，路邊，到處有蘋果堆上寫看:批發蘋果，5分一斤。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我心裡怦然一動:我們這兒的蘋果都賣三毛多一斤！靈寶也是有名的蘋果產地，反正沒事，逐決計幹它一票。
當時，恰值九月中旬，正是金秋掛果的季節，我湊了一萬元現金，第二天就要準備出發。當晚一個親戚過來告訴我，他鄰居是三門峽人，說靈寶車站賣蘋果的多有柺子，要多操點心。我點點頭，心想大不了空手回來，生意不做也不能上當。
我坐的車是安陽至西安直快，到靈寶下車出了站，已是晚上九點多了。那時靈寶撤縣建市也有幾年了，但車站還是老車站，站前廣場對面新建的樓區，靜寂的黑黢黢的一片。人生地不熟的我，在黑燈瞎火的站前廣場周邊轉了一大圈，只有零星幾間美容按摩房還亮著點粉紅色的燈光。轉了一會兒我就返回候車室，準備在連椅上將就一晚上，趕明兒再說。
剛想眯糊一會兒，坐過來一個四十來歲、穿件西裝上衣，看著有點不土不洋的農村漢子，悄悄的問我:“是不是也來販蘋果呀？”
我謹慎的點了點頭，以為遇到了和我一樣來靈寶拉蘋果的同行。
“準備去哪兒進蘋果？”他問。
“那你……你這一趟準備進哪兒的蘋果？”我反問。
“嘿嘿，那我就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張繼科，是本地人，我們村，我們鄉遍地是蘋果，我是職業推銷經濟人。”我心裡咯登了一下，心想這就碰上了。
他說著，從上衣裡面兜裡摸出一張名片遞給我。名片上印著:
靈寶陽店鎮農副產品經濟人張繼科
他看我有點疑惑，連忙握住我的手說:“你要是還沒有確定去哪兒進貨，我代表陽店鎮果農，歡迎你這位客商去我們蘋果之鄉進貨！”
不容分說，就拉起我來，“走，去我們招待室休息休息，那兒有被子，有熱湯喝一碗。條件雖然簡陋，總比這兒強。”
我將信將疑的廝跟著他，來到車站廣場東邊的一平房，掀開棉門簾進去，微弱的燈光中，一股濃烈的羊湯氣味鑽進了鼻子裡，嗆得我直接打了兩三個大大的嚏噴。屋裡已有幾個漢子，或蹲或坐的，正在啃著燒餅喝那熱氣騰騰的羊肉湯。
老張拍拍一個坐在長凳上的年輕人，挪個地兒讓我坐下。我連忙謙讓，但還是坐下了。老張從碗筐裡找出碗筷，勺子在大鍋裡攪了兩下，盛了一碗羊湯端給我，“我給你撈了點稠的。”又遞我兩個粘滿芝麻的大燒餅。我推辭，“頂多吃一個！”老張指著那幾個正在狼吞虎嚥的漢子，“他們幾個慫貨最起碼一人幹仨！”
吃了喝了，渾身燥熱，老張又在大鋪上靠牆邊騰了個地兒，給我一件軍大衣，“你先睡，委屈五個小時，天明就去蘋果村南窪。”那幫漢子中有人起鬨，“張繼科你個小氣鬼，你把人家大老闆請到按摩房多好，叫小姐伺候著舒舒坦坦過一夜！”老張佯裝惱怒，然後就跟那一夥人吵吵著說什麼去了。靈寶本地的豫西話，我也聽不懂，就像我在豫北地區也聽不懂林縣人之間說的話一樣。
勞頓了一天，不知怎麼忽然間就有到了家一樣的感覺，我在鋪上和衣躺下，掖了掖媳婦給我縫在內褲裡的現金，蓋上那件七成破的軍大衣，在他們的吵嘈聲中睡著了。
迷迷糊糊中，老張拍我起床，“你睡的真沉，呼嚕打得山響，害的俺哥兒們幾個誰也睡不著！洗把臉該走了。”我揉揉眼角上的眥眯糊，在他端來的一盆溫水中，胡亂抹了兩把，就跟他搭上頭班汽車走了。
公共汽車行至陽店鎮一中我們下了車，大街上空當當的，門面都還沒開張。老張敲開了一家店鋪的門，推出來一輛大摩托車，拍著座子對我說:“還有八里地就到了，一會兒的事。”
這時天已大亮，我才仔細看清了老張這個人，沒有我高的中等身材，雖然不胖但有將軍肚，臉兒黑瘦黑瘦的，眼睛不大卻炯炯有神，是個很精幹的鄉里能人中的那一種:不坑你，但也肯定不會吃虧的主兒。
我倆騎上摩托，一路上咕咕頓頓地駛進了黃土丘陵中。不一會，就發現路兩邊的山坡上，一片接一片的蘋果樹。哇一一，簡直進入了蘋果世界，漫山遍野的全是蘋果樹，枝頭嘟嘟碌碌掛看青白中微微帶紅的蘋果。
這一刻，我忽然放下心了，感覺這次來對地方了。老張他騙我不騙我不知道，但我總算知道產蘋果的地方了吧！他要是不行，繳完學費，我還可以自已幹。
張繼科家在南窪村的西頭，在黃土丘陵中，這個村子可不小。泥濘不堪的大街上，不斷有人跟他打招呼，“今兒個又拉回來一個！”他則回應，“晌午去你家看蘋果！”話音被泥路上的摩托車頓得七零八落的。
老張妻子正在家裡掃院子，見來了客人，趕緊招呼著拴住了大花狗，急的大花狗搖頭擺尾的直哼哼。老張妻子，那是一個臉蛋紅撲撲的，有著一雙撲楞楞的大眼晴，皮膚白晰，身體微胖，是個墩厚的居家女人。在這黃土山丘的偏遠鄉村，也該算得上是個有幾分的人材了。老張能娶上這麼一個媳婦，也得是村裡有點家底，有點本事的人了。
我那有點懸著的戒心稍微有點放鬆了。
老張用本地話給妻子嘀咕了幾句，妻子連連點頭應承著，叮囑完了，只見他妻子搬來倆板凳擱樹涼蔭下，又提出來暖瓶倒了兩碗茶，放在另一個板凳上。
老張招呼我坐下了說”:忙活了怎半天，還沒問大哥你貴姓？想整點啥蘋果？能要多少？咱先透個氣，商量著計劃一下。”
“不敢不敢，免貴姓陳，今年四十六，豫北小煤城人，工廠不行工作沒了，今年想倒騰幾車蘋果貼補家用，如果這一行中，就當個營生繼續幹下去。煤城人窮，也不用要那很好的蘋果，中不溜的就行。”我給老張簡單說了下來意。
“咱河南人窮，要的蘋果都不太好，特別是駐馬店周口豫東那一片，他們拉回去都走村串鄉的換雞蛋玉米啦。恁礦區城市也該不差錢呀，中不溜的就行，就行。你像寺河山的優質蘋果，那都送給省裡領導也不夠啊！他南方人有錢也輪不上吃！”老張說完，也給我介紹了經濟人的職責，每車次200元經濟人介紹費，包括在經濟人家三天的吃住，塑料袋費用，裝袋人工費，動植物檢疫費，裝運費，司機路途歺飲費等等你負責。
我說理解。
繼而說到蘋果的品種、價格問題，“你說路邊那5分錢的蘋果？那是最玄的落果，不能叫你們要，只能送給罐頭廠去刻塊兒做果醬！路上你看到了，果子還沒完全紅，非到天冷有了霜，樹上才能卸下來好果子。目前只有秦冠落果，我可以給你收集兩萬斤好落果，讓你拉走，價格得在一毛二左右，加上各種雜費，到你們地面那兒約摸在一毛五左右。”
我有點嫌貴，老張卻說是為了你好，”不能讓你拉玄蘋果。”這……，人在老虎背，有點難下啊。
基本上就這樣定了，我交了一千塊錢定金。老張就去跑三里五村的村廣播站廣播收購事宜的事了。一會兒就聽到本村的廣播響了，只是我一句也聽不懂。
老張妻子買了肉和菜回來，問我吃大米還是麵條？我回她麵條吧。又告訴她想去村裡散散步，轉悠轉悠。她用我能聽懂的豫西農村普通話，囑咐我村子大，別走遠轉不回來，等你回來才下麵條。
我點頭應承了，就出門了。
村子除了幾條東西南北大街，其餘佈局依地形而建，有點雜亂無章法。村裡也有幾座能看的過去的農家房建，帶有明顯的豫西特點，一排五間的北屋，東頭或西頭連著再拐個兩間房子的彎，房前伸出米把的遮雨簷，裝飾有彩磚線。隔著院門能看到農家院裡，成堆的蘋果曬在陽光下，上面一層泛有紅色。我問人家，回答為了曬紅色。
村裡還有幾個四方四正的大坑，還斷斷續續圍著一圈長了草的矮花牆。以為有什麼景緻，就走近了往下一看，竟住有人家！再仔細觀察一下，坑下三週挖有窰洞，掛有門簾、窗格，有紅衣女人從洞中走出來。大坑就是院子，向南一面挖有緩坡是出路。我幌然想起來，這就是傳說中豫西特有的地坑院！不曾想今天竟在這村裡看到了實景。只是轉了一大圈，村裡才有三五個，還破敗。
在村中一個大水坑的岸邊，停著一輛加長加高的農用貨車，前面支著一個磅稱，有兩個人守看，車上有零星十幾袋蘋果。我問他們是哪兒的人，來了幾天了。他們謹慎的看了看周圍，說是正陽縣人，來到三天了。別的就不肯再說了。
再往東走，臨大路有個院落，人聲喧譁。向裡一看，有個老者正在指揮眾婦女把蘋果套袋裝箱，靠牆已堆放了二三百箱蘋果。老者見有外人，迎到門口熱情打招呼:“貴人哪裡客商？想收多少蘋果？”我不好意思的告訴他已經有人代理了。他問誰家？我說了之後，老者只是遞過來一張名片，“這是蓋了鄉工商大印的正規名片。”便不語了。言下之意，讓我又忽然的惶恐起來了。
看看時候不早，我匆匆走了。
趕到老張家裡，老張巳回來了，見我也回來，就吆喝在廚房的妻子下麵條。圓桌上已放有一盆炒蒜薹肉鹵，看來主人也是專門買了待客的稀罕菜呀。
飯後，老張簡單給我又介紹了一下收購進程後說:“你這一車蘋果收購量大，任務重。怕耽誤你的事，我再添一個叫山炮的年輕經紀人來幫忙吧。”要多一個經濟人的費用了，我咬咬牙也認了。微笑著回他，”你看著辦，只要能儘快辦好就行。”
老張見我不反對，就囑咐我下午別亂走了，在家監督收購蘋果的質量，並記帳，一式兩份的統計數量。我說行。
下午三點，果然就陸續有人拉著架子車來送蘋果，三百斤，五百斤，也有少的百十斤。蘋果質量也可以，個頭不小，還都掛紅。老張媳婦還叫他們卸車的時候輕點別磕碰了蘋果。傍黑兒的時候，西牆根已經堆了有五六千斤的蘋果。老張和那個叫山炮的經濟人一起回來了，正好有一個老婦人推來了一袋蘋果，七十多斤。老張幫她要往蘋果堆上傾到的時候，突然停住了，厲聲呵斥老婦，“老嫂子，你這是什麼果？我給你出的價少嗎，你用這果來糊弄外地老闆？！扛回去，以後再也不收你的果啦！”山炮看了看對我說，“不算太差，數量也不多，老闆你給個面子，別讓她帶回去了。”老張先不同意，不能讓人外地客商吃虧！然後觀察我的表情。山炮再求情時，我揮了揮手寬恕了。
山炮也在這兒吃了晚飯，農村的大白麵饅頭真好吃，有股天然的小麥粉香味，在城市吃不到的那種。我食慾大增，一氣吃了一個大饅頭，喝了一大碗熬米粥。
飯後我們商議著分了工，估計明天送蘋果的人就多了，我和明天就要回來的老張兒子兒媳，負責家裡過磅驗收記帳的事，山炮負責去外村督促收蘋果，老張去辦植物檢疫，靠十噸大卡車，買十斤裝的塑料袋，安排後天裝袋的人員，後天傍晚裝車出發上路。然後又要了一千元現金支用。
大家分手後，各自休息不提。
我有早晨跑步的習慣，一起床就到院子外，向西跑到嶺上在蘋果林裡，呼吸看溼潤土地的泥土味道，看那漫山遍野的蘋果樹，空曠的大自然讓我思想放鬆，戒心全無。
跑步回來，吃了早飯老張就走了。一會兒，老張的兒子小兩口也騎個摩托回來了。兒子向我問好就去找他媽了，兒媳也回了房。老張妻子向我介紹了他很陽光的兒子小強，兩口都在陽店鎮有工作，回來幫兩天忙。”陳老闆，今兒有他倆，你就不用忙了，坐在臺上喝茶就行。”
說話不及，就有人來送蘋果啦。小強兩口子熟練的忙前忙後，什麼也不用我管，”只管坐那兒，當你的甩手大掌櫃就行。”我樂得清閒，就坐那兒品那茶去了，欸喂欸？還是信陽毛尖哪！
眼看著十輛八輛的送蘋果車就在院外排起了隊，小強兩口子忙著給三里五村送蘋果的父老鄉親們打著招呼，一邊有條不紊的指揮著驗貨、過磅、記帳、卸堆，發現誰家送的蘋果不好，直接扣稱不退果！”叫恁長點記性，看恁誰敢再糊弄不操心，人家大老闆就在那兒看著哪。”說的人羞慣難當，悻悻的走了。
大家看著我搖著摺扇，在臺上品茶，都惟惟懦懦的，誰也不敢造次。沒想到我這湊錢來做生意的下崗工人，也在這偏鄉僻壤的農村，被當了回大老闆！
在那個還比較困難的開放年代初期，金錢的萬能，創造了各種各樣的人間奇蹟，也暴露出了久違的人性百態。
到中午錯，送蘋果的果農才逐漸稀不拉幾的，趕吃飯的當兒，已經是一點多鐘了。小強給我端上來記的帳本，打出來的合計是一萬四千五百多斤。小強滿意的說，”下午再收五六千斤就夠了。”
老張、山炮都沒有回來吃午飯。飯碗還沒收拾起來，就又有人來送蘋果了。
後半晌，老張回來了，要帶我去一個叫崤底的村去看蘋果。我倆就騎上摩托出了村東，向北一溜下坡的奔崤底而去。
崤底是個規劃整齊的大中心村，村中幼兒園、學校、飯店、商店，應有盡有，村中還有個廣場什麼的。
山炮就在村頭的場上等我們，場上也有一堆蘋果，約有五千來斤。山炮請我看看蘋果行不行，”我是保質保量給你收的，中了的話，我明天就叫人給你裝袋。”我圍著蘋果轉了一圈，還掏出下邊幾個蘋果看了看，點了點頭。
我們就討論裝蘋果的袋孑用多大的，什麼顏色的，每袋準確裝多少斤的問題。最後確定了用10斤裝的紅袋子，按老規矩給你每袋裝9.5斤，號稱10斤。明天一早開裝！
山炮也是個很精明的漢子，三十來歲，還沒張繼科高，怨不得叫他山炮！穿件說黃不黃說綠不綠的茄克，戴付墨鏡，腰裡還掛著老式的摩托羅拉移動電話的盒子。一身勁哄哄的樣子，辦事雷厲風行，從不拖泥帶水。
說完事，山炮繼續留下來處理餘事，我和老張就騎車回來。上那個大坡的時候，摩托車沉重的哼哼著，開不上去了，我們只好下來推著走。
”陳老闆啊陳老闆，你吃得太肥，也大沉了！摩托車都帶不動你了。”老張開玩笑的說我，“給你在俺村找個騷娘們兒，消耗消耗肚子上的脂肪吧？”
我不置可否。
說著笑著，上了大坡，累得大喘氣，老張指著崤底的方向，“崤底，就是崤山一帶最低的地方，要不這個村咋叫崤底。改天有空的時候，領你去俺這兒的函谷關去轉一圈。”
“就是老子騎青牛的那個函谷關？”
“正是，只不過是易地重建的，引用了那個傳說。”
“下一趟吧。”
騎上車，不一會兒就咕頓到了家。
家裡又收了三千多斤，這樣合計下來，總共收了兩萬兩千八百九十多斤，摺合十一噸半，基本正好一車略超。
說著話兒又一個農婦來送蘋果，老張拿起蘋果掂了掂，又看了看果把，“你是樹上現摘的吧？”
那農婦把沾了泥巴的雙手，在髒兮兮的衣服上來回抹了抹，眼巴巴的望著我，“快過八月節了，孩兒們多，家裡缺錢，想多換點。”又轉向張繼科，“這兩天能給了錢嗎？”
老張揮了揮手，不耐煩的阻止她，“嗨嗨，說什麼哪，啥時候差過你錢？人大老闆都給清了蘋果款了，裝了車，送走客商，第二天就來領錢！”
農婦千恩萬謝的拉著空車回去了。
等著晚飯上桌那會兒，張繼科給我講了一個鄰村的故事，廣東的一個和那個村有幾年關係的大客商，廣東有人專管市場批發，他負責在這兒駐點採購，發貨，每次都是一發車，錢款就從南方匯過來了。從來不差錢，信譽非常好，村民經濟人都相信他。每年來了一住就是幾個月，還在那個村裡混了個年輕媳婦作相好。去年冬天，臨近年關前的幾天，他一次發了十車優質蘋果，可把那個村忙活了幾天。因為蘋果到南方價格貴，所以廣東客商都有要75以下、70以上小蘋果的條件，不像我們北方人，大小都行，越大越好。但是車發了，款也匯過來了，卻被相好的把錢給弄出來，玩失蹤了。可把多少人都坑了，一個年全村人都沒過好。
“所以，陳老闆，經過這兩天的處事觀察，陳大哥你是個好人！我張繼科願意結交你這個朋友，只要你還做蘋果生意，信的過我，我就一直與你合作。”說的斬釘截鐵，感動的我，覺得中年又在外鄉遇知已了！“沒問題！我下次還來找你。”
晚飯過後，有人送來了兩箱紅色塑料蘋果袋，一共二千五百個。來人拿了錢走了，我拿起一捆解開，看到袋子上下有幾個圓孔，遞給老張看。老張給我解說“這幾個孔是供蘋果呼吸的，蘋果也是有生命的，沒這幾個透氣孔，蘋果就被憋死生病腐爛的。”說得跟真的一樣，倒不由得讓我對這堆蘋果敬重了起來。
第三天，一早就陸續來了十幾個大閨女小媳婦，各自帶看小板凳嘰嘰喳喳，嬉裡哈啦的，院子裡笑聲一片。
張繼科出來，大聲咳嗽了一下，頓時安靜了，他對大家說，“這兒有一萬八千沂蘋果，十斤的袋子填九斤半，三個對角裝滿，大的填兩頭，紅面朝外，發現毛病，轉向朝裡，每人一百袋，手腳麻溜點，下午五點裝車，不準耽誤！”又指了五個人坐三輪車去崤底，找山炮裝那兒的五千斤蘋果。
一群人領了塑料袋，圍住蘋果堆，麻溜的開裝。裝了十袋，放到磅上稱了一下，九十六斤。基本符合要求。在我認可後，當作樣品，推廣執行。平常，村裡這些年輕女人們，不是來這家，就是去那家，隔三差五的給買蘋果的客商裝蘋果，各種裝法，熟練的很，一天能掙個十塊八塊的工錢，也是山鄉里果農家庭的一項收入。
半晌，老張害怕到點裝不完，又叫來了四五個婦女加入了裝袋的隊伍。
眾人忙活，我沒事，就仔細的觀察起了張繼科的這個院子。張家是南窪村裡中等偏上點的人家，這是一個座北朝南的大院子，迎面五間西頭帶拐彎的預製頂平房，和村裡其它人家這兩年蓋的新房形制一樣。在村裡蓋不成這樣的房子，孩兒們都不好娶媳婦的。院子東西有二十來米，南北有十六七米。南邊種有兩棵棗樹，靠大門的地方有個水窖口，儲存雨水用的。山區缺水，收集點雨水可吃可用，經常見鄰人也來提水用。門前往西是一條上坡土路。院子的西邊，北邊都是黃土岸坡，被人工削的立陡齊崖的，西邊一丈多高的崖上還有兩戶人家。
老張見我四處張望打量他家的這個院落，就領著我繞到房後的北崖，北崖高兩丈多，挖有兩孔窰洞，深有十數米。老張告訴我，這是蘋果收下來儲藏蘋果用的。在蘋果產地的黃土塬上，幾乎每個果農家都有。家裡沒有條件的，他們就在果園的地裡或靠村裡的黃土崖下，挖出一個能存放萬把斤蘋果的土洞。洞口內挖的這個一人多深，放著石灰的溝，起著殺菌防蟲鼠的作用。進洞的時候放塊木板搭在溝沿裡外，才能踩著過去。這也是黃土塬上果農們的生產智慧之一。
山村女人很勤快，也能吃苦酎勞，人也淳樸。中午飯時，張家管飯。廚房外支的大鍋，蒸完饃又熬了粉條白菜豆腐丸子的燴菜，每碗再加一勺肉片葷湯，饃盡吃。老張指著我對大夥說，“這都是大老闆給我們送來的幸福生活，大家鼓掌表示感謝好不好？！”正在吃飯的人們鬨堂大笑，稀稀拉拉的有幾下掌聲。老張尷尬的解嘲，“大家端著碗鼓掌不方便，大聲對陳老闆說聲謝謝！一，二！”大家喊完之後，張繼科對我說，“真的感謝你們這些客商來我們村收購蘋果，山鄉百姓歡迎你們！也祝願陳老闆這次發大財！”
老張的舉動，讓我瞬間感覺自己這個湊錢來收蘋果的下崗工人，真的成了扶貧濟困的大善人，也很偉大了起來。一一雖然沒能力，有點不情願，心裡也泛起了一絲苦澀，但是好事也真的已經做過了！你看那些此刻吃得紅光滿面的人們，就知道了我的錢被花出去的效果。
吃過飯，大家也不用涮碗，就直接過去裝蘋果了。四點多鐘的時候，基本就裝齊，只剩打掃戰場了。老張讓人把那剩下的不太好的蘋果也裝起來，那是陳老闆花錢買的，都得讓陳老闆帶走！清點袋數，一共一千九百零三袋。
嘀嘀一一正好車也來了，調頭，後倒，停在門口。下來兩位司機，被老張引領到我面前，“這就是貨主陳老闆，這兩位是陽店鎮負責這次運輸的高師傅和李師傅，你們先談，我去安排小強領人裝車，隨後就來。”我掏出事先準備好的兩包大前門香菸給了兩位師傅，“兩位師傅老闆，路上多辛苦了，在下若有招待不周，請師傅多加包涵。”他們也客氣了一下，就裝起來了。老張妻子把我們讓到臺上的木凳坐下，倒了兩碗茶，端了上來。四方大臉有著絡腮鬍茬的高師傅是當家的，人也很直爽，直接拿出來運輸合同讓我先看一下。我接過合同正看著，老張回來了，我們談好了條款要約，就雙方簽字，成交！在院裡裝車的當兒，我和老張又對了對各項帳單，總計多少錢款，除了已預付的兩千元現金，再補付多少，做了確認，待會到崤底裝完車一塊總付。
五點半，裝完車，就要出發了，我和老張妻子說了“謝謝熱情招待。”也給大家揮揮手，“下次再見。”不管怎麼說，這兩三天大家很賣力，隔和的也挺好。
大車在鄉村道路上左搖右晃的艱難行走，好不容易的到了崤底，老張山炮他們正在等待，原來老張騎摩托跑的比大車快，已經先到了。車停穩下了車，山炮讓我從五百多袋蘋果中隨意拉出五袋放在磅秤上，48斤。合格！清點了數量，裝車！
總共兩千四百二十袋，合計兩萬三千斤，十一點五噸蘋果。我掏出錢來，把應補餘額繳給了張繼科。
“張老弟，這一次多謝你們的幫助了，咱們後會有期。”我拉住張繼科和山炮的手，一再感謝！
老張非常誠懇的對我說，“賣完這一車得十來天，你再來的時候就半個月了，秦冠蘋果正好從樹上卸下來，那時我再給你挑一車好果子，也扶持扶持你。”
說話間，蘋果裝好了，車也蓋好了，車繩也煞好了，就等開車。高師傅走過來催促，“甭婆婆媽媽的，送君千里，終有一別！下次再來，多來幾趟都有了。”
出發！
車啟動了，我望著倒車鏡中仍在路邊揮手的老張他們，讓我忐忑不安的第一次來靈寶販運蘋果，是好是歹，就要畫上句號了。
再見，靈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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