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戰滄桑:想起了二十年代的德國年輕人!

想起了二十年代的德國年輕人

臨時客

夜讀世界名著《戰爭與回憶》,英文名《War and Remembrance》,是美國作家赫爾曼•沃克 (Herman Wouk) 的作品,是著名的二戰文學作品,被翻譯成多種文字出版,並被搬上過電視電影銀幕。其中有一段描寫,使我想起了二十年代的德國年輕人。

這一段描寫是一個很悲慘的故事,說的是:1944年年底,德國的敗局已定,納粹滅絕歐洲猶太人的暴行愈演愈烈。著名的猶太作家加斯特羅博士坐在開往奧斯威辛的死亡列車上,在即將開到目的地前一晚,他聽見前面車廂裡的黨衛軍們在醉醺醺地喝酒、唱歌,先是大唱納粹歌曲,後來又唱那首令人憂鬱的“莉莉•瑪蓮”,一直唱到昏昏然地睡去。夜深人靜的時候,在這死亡前的最後一夜,加斯特羅博士的思想有了驛動,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感受:想起了二十年代的德國年輕人。

作家是這樣寫的,看著死亡車廂外威風凜凜、頭帶鋼盔的德國衛兵。突然之間,加斯特羅博士有了一種特別的感受:門外這個德國年輕人最多也就是二十歲出頭的年齡,如果去掉這身嚇人的制服,也就是一個普通的德國年輕人而已,這樣的德國年輕人,自己在二十年代的維也納的街頭、在慕尼黑的酒館裡,見到過無數次,他們穿著破舊而整潔的衣服,三五成群地呼喊著狂熱的愛國口號、抗拒著“凡爾賽條約”帶給德國的恥辱,當時的自己(指加斯特羅博士本人)只覺得這些年輕的德國人很可笑、很可悲,是一群自不量力的可憐蟲!可是,博士萬萬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幾千萬日耳曼人會團結起來,整軍再戰,進而一舉征服了整個歐洲,更沒有想到的是,這種被壓抑了絕望仇恨施放出來後,會變得如此猛烈可怕,竟然把一千萬個耶穌基督 (暗指猶太人) 活活地釘上了十字架!

在面臨死亡的這一夜,博士發自內心的懺悔,自己當年忽略了很多正常德國年輕人的感受,當然,這裡所說的忽略、甚至蔑視德國人感受的決不是僅僅指博士一人,可以說是當時整個社會的風氣。應該說,博士是一個聰明有智慧的猶太人,他能從時代發展、民族特性的角度來反省這一段歷史,思考問題的方式就是比常人高出一籌。遺憾的是:每當後人反省這段歷史的時候,絕大多數都人只是看到希特勒的殘暴不仁,德國人的冷血無情,悲嘆猶太人的命運,強烈譴責那些盲目崇拜希特勒德國年輕人,說他們是罪有應得。

二戰結束60多年了,那些葬身於戰火的德軍將士們是得不到任何紀念的,因為,歷史從來就是由勝利者來書寫的。但是,勝利者書寫的歷史就一定是正確的歷史嗎?有沒有像書中的加斯特羅博士那樣認真反省歷史的精神呢?我看未必。

老實說,提筆撰文之前,我也反覆問自己:是不是自己有比較深的德國情結,對德國人有好感,才導致自己判斷這段歷史的時候有偏向性,竟然會去同情那些歷史的反面角色們,而不是持一種批判的眼光。實事求是地說,由於個人的特殊經歷所致,我對德國人確實是相對了解得多一點,對於他們的民族特性也有一定程度的認識。所以,我才會對二十年代的德國人產生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也許吧,我對那些本來具有高貴氣質、卻又在命運的安排下,不得不扮演悲愴角色的德國人確實是有較為強烈的同情心。

如果時光倒回到90多年前,那時候的德國是一個什麼樣子呢?1914年~1918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戰已經結束了,德國成為了戰敗國。經濟蕭條,人民過著貧困交加的悲慘生活;割地賠款,在巴黎和會上,戰勝國給德國施加了一系列不平等的條約,很多本屬於德國的土地被割讓出去,每年德國還要向戰勝國進貢交納很大一筆的戰敗賠償金;最為讓德國人感到恥辱的是:一向精銳善戰的德軍也被迫大規模的解散,只允許留下10萬國防軍,這一切,對於一個英勇善戰的德意志民族來說,不能不說是莫大的羞辱!

貧困飢餓充斥著每天的生活、民族自尊心被無情踐踏、看不到自己的出路何在?這是每一個二十年代的德國年輕人的生活狀態,於是就出現了本文開始的時候,加斯特羅博士所看到的那一幕,他們的極端民族主義情緒空前高漲,他們奮起吶喊,要拯救祖國於危難。這大概跟我們1919年的五四運動也差不多吧,我覺得:當時,只要是正常一點的德國人都會有這種愛國主義的情感,更何況日耳曼本身是一個有著優秀個人氣質、良好文化傳統的民族,他們能忍受這一切嗎?當然不能!

令人遺憾的是,二十年代德國人的要求沒有被當時的國際社會所重視,從古到今,國際社會都是弱肉強食、以強者為核心的理念,焉有你德國作為一個戰敗國的發言權?戰敗本身就意味著沒有發言權!這種看法在當時尤為普遍,這還不是說某些強國的統治者們的看法。就連文中的加斯特羅博士這樣有見識、有遠見、有智慧的人,竟然也認為這些德國人不過是一些可憐蟲在乞討發洩而已。

好吧!既然國際社會不給他們出路,連正常的知識階層也認為這些德國人是可憐蟲,從古到今又都是強者說話的傳統,那麼這些德國人除了拿起武器,以暴制暴之外,還有什麼別的出路呢?

於是,在這樣的思潮和背景下,希特勒的納粹主義興起了。請注意:希特勒也不是一夜之間成為德國人所共認的救星的,而是走過了漫長的十幾年的政權奪取過程。說明在這段時間裡,相當多的德國人對納粹主義的還是有所觀望,對其弊端也是不無認識的。但為什麼最後希特勒還是能憑藉納粹主義上臺呢?說白了,當時的德國人也沒有別的出路,要挽回自己的國際地位和民族自尊心,在當時的環境下,除了跟希特勒走也沒有別的辦法。

誰也沒有想到的是,在納粹的旗幟下,德國人迅速擰成一股繩。在短短的幾年裡,整軍備戰,鑄就了一支異軍突起的德軍。這支軍隊承繼並發展以往德國所有武裝力量的軍隊建設精華和戰爭指揮藝術,加上德國人本來就具備的鋼鐵般的意志和嚴明的紀律,幾乎成了一支戰無不勝的勁旅。但是,其中有一個原因是筆者不得不指出的:那就是這支軍隊裡的大部分年輕人,都經歷過二十年代德國那種生不如死的生活,他們是懷著深仇大恨,自願應徵加入德軍的,他們也渴望著以血洗血,以暴力和征服來洗刷壓在德國頭上的一切不平等條約。

這樣一支德軍,自然就成為一支不可阻擋的鋼鐵洪流,終於成為挑起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禍首。在戰爭的初期,德軍憑藉著先進的武器、高超的指揮藝術、閃擊戰的突然性,征服了一個又一個的國家,過去騎在德國頭上的宿敵,被他們一個一個打翻在地。德國人的復仇心理也得到了充分的表現。在1941年,德軍進入巴黎之後,法國投降,德國人就堅持投降簽字儀式必須在一戰結束時,德國人向法國投降的同一地點、甚至同一節火車車廂裡舉行。可見,德國人當時瘋狂的報復心。

更為殘酷的報復落在歐洲的猶太人身上,歐洲反猶主義的歷史,筆者不大清楚,但是當時相當多的德國人,包括希特勒本人在內,都把自己的不幸都歸咎於猶太人,這已經是被歷史證明了的事實。於是,德國人違反人道主義的基本原則,失去理智地清洗猶太人,並且以德國人的那種精確到極致的效率,把這種屠殺演繹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文中提到的加斯特羅博士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成為納粹屠殺猶太人的犧牲品的。博士在回首完這段歷史之後,只說了一個詞:“Nemesis!”(報應!)

Nemesis如果簡單的譯成中文的話,就是報應的意思。但是,博士意思是自己得到了報應呢?還是全體猶太人得到報應了呢?還是說那些曾經蔑視過德國人的國際社會得到了報應了呢?亦或是指這些瘋狂的德國人將來也會得到報應呢?還是警示人們做人做事不要太自以為是,否則就會得到報應呢?我的理解是:這些意思都有,都在這一個詞裡體現出來了。

無庸置疑,最先得到報應的是德國人。到1944年的時候,德國基本上是已經與全世界對抗了,戰爭車輪的巨大慣性真是令人感慨,一開始德國人肯定不是準備與全世界為敵的,但是,戰局發展到這一步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即使是在這種情形下,德軍也沒有出現兵敗如山倒的局面。除了德國人服從的個性和德軍嚴明的紀律之外,還有沒有別的原因呢?我看至少還有一個埋在這些德軍將士心中深層原因。

那些經歷過二十年代德國生活的年輕人,此時已經成為當時德軍中的核心中堅力量。面對即將崩潰的局面,他們會怎麼想呢?是趕緊投降算了,保住一條命,苟延殘喘,回過頭去再接碴兒過那種生不如死的生活?還是像一個真正的勇士一樣,緊握手中的鋼槍,戰至生命的最後一刻?別的民族我不大瞭解,不敢妄言,但是,正常情況下,德國人是不大會接受前者的,即使是最後保全了一條殘命,這一輩子也會鬱鬱而終的。與其這樣,那還不如穿著這身威嚴的德軍制服戰死算了。那樣的話,至少你的對手還會高看你一眼。

於是,明知敗局已定,德國人在1944年年底的抵抗卻比過去更加強烈,因為他們知道:一旦戰敗,自己無路可走。這篇名著裡是這樣描述當時(1944年底)的情形的,一位狂熱的德國將軍說:“德國已經打得四面楚歌,戰至渾身是血,可是他的敵人們卻仍然不敢靠近他!”

這些經歷過二十年代生活的德國年輕人啊!

往事如風,這些二十年代的德國年輕人絕大多數都已經在那場大戰中死去了,骸骨遺體遍佈歐洲各國,他們也不會被人們想起和提及。當然,後來的歷史也證明,戰勝者也還算是部分地接受了歷史教訓,沒有再像第一次世界大戰後那樣,殘酷對待戰後的德國,還執行了“馬歇爾計劃”,給戰後的德國帶來了穩定和繁榮。

不過,我的內心深處也有一個小小的疑問,如果不是這些經歷過二十年代的德國人頑強奮戰、英勇犧牲,為自己和祖國贏得了尊嚴的話。那些擁有極權的世界強國們,會這麼尊重他們,考慮戰後德國人的感受嗎?

我本人不這麼看。

(全文完)

2009年8月12日 寫於澳大利亞 悉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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