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你曾經義無反顧的天才夢嗎?

十八歲,在我的青春如火如荼、幾乎連做夢也可以美好到心力交瘁的時候,張愛玲寫下《天才夢》:

當童年的狂想逐漸褪色的時候,我發現我除了天才的夢之外一無所有——所有的只是天才的乖僻缺點。世人原諒瓦格涅的疏狂,可是他們不會原諒我。

除了天才的夢之外一無所有|還記得,你曾經義無反顧的天才夢嗎?

即使世人不會原諒她,我也不能不原諒她。可是,我沒有這個機會。

對於這個天才的靈魂,前者根本不存在;後者大罪滔天、逃逸到天涯海,我還是會顧及私情、義無反顧地選擇原諒她。至於原諒的原因,我可以如數家珍地一一列舉、一一剖析,然後成就一尊胡說八道的長篇大論。最值得我原諒的理由,是她心酸的天才夢,也是我的天才夢。

童年時代,我做了許多許多的天才夢。我想觸摸鋼琴,變成新一代神童莫扎特,在維多利亞大劇院上演一場震撼人心的音樂盛宴;我想穿上舞鞋,舞出最浪漫的芭蕾,我有著曼妙的身姿和遙不可及的舞步;我想擁有最美妙的歌喉,在一個並不出眾的舞臺上清唱了幾句,最後意外榮登各大報刊頭條“天籟童聲驚豔全場”;我想擁有很多很多的奇思妙想,這樣我既可以當個抽象派畫家還可以當個特立獨行的作家,或者當個獨出心裁的設計師也不錯——我把天真爛漫的童年付諸在了天真爛漫的想象上。我想一夜暴富般成為一個一夜被人知曉的天才——先聞名一個城市再聞名一個國家最後聞名整個世界!

呵,我可憐的天才夢!

除了天才的夢之外一無所有|還記得,你曾經義無反顧的天才夢嗎?

後來,經過種種試驗,我發現自己最偉大的天資就是不切實際地做夢,夢到滄海桑田、天荒地老。為了感謝這位製造天才夢的啟蒙老師,我買來了《張愛玲全集》,也逐接觸了天才背後的悲哀。又因了這種悲哀,我自認為是時候該喪失做夢功能了,也該拋棄莫須有的天才稱號了。然而,這場自身的改革並不徹底,我丟掉了冠冕的天才前綴,卻躲進了童年的搖籃,依舊固執地做著五彩斑斕的夢。

我夢自己吞下的西瓜籽奇蹟般地在肚子裡著床發芽,枝條從我的耳朵鼻孔無限生長,最後一發不可收拾,我的軀幹也變成了樹枝,我成為了世界獨一無二的樹人——這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我夢自己變成了童話中的白雪公主,穿著夢寐以求的連衣裙,在千磨萬難後,我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與王子翩翩起舞——童話的結局總是喜結良緣!我夢見自己成為了像張愛玲一樣的作家,靈魂寫手,我寫《沉香屑第三爐香》,我寫《傾國之戀》,我寫《大團圓》,我寫《玫瑰家族》——我像一顆強扭的瓜!

除了天才的夢之外一無所有|還記得,你曾經義無反顧的天才夢嗎?

……我以為當初的自己童言無忌,沒想到就是這無忌的童言,又一次點燃了我滾燙燙的夢——這次我詡它為玲瓏剔透的文學夢。

當然我沒有寫《沉香屑第三爐香》,沒有寫《傾國之戀》,沒有寫《大團圓》,也沒有寫《玫瑰家族》。我只是把寫了三四萬的小說丟在了一邊,又白手起家創作另一部鴻篇鉅製;然後,另外一個只有開頭沒有結局的故事在我的腦細胞中開始根深蒂固,直到現在,我一本都沒完成,甚至因為種種原因丟失了原稿——我連嘲笑自己的資本都失去了,甚是悲哀。

除了天才的夢之外一無所有|還記得,你曾經義無反顧的天才夢嗎?

有時候,我還在遺憾當初為什麼沒有好好培養自己的文學夢,我應該挽起頭髮在書桌上瘋瘋狂狂伏案創作到天昏地老的。“應該”只是一種失去後不能再擁有的幻想,我一邊感慨蹉跎了時光,一邊矢志不渝地讀著張愛玲的文字;我一邊沉醉在夢中想要一覺睡到白頭,一邊越發不可描述地愛上她。這個高冷的靈魂,將生命刻畫得那麼深邃、也那麼薄涼。她說,“生命在你手裡像一條迸跳的魚,你又想抓住它又嫌腥氣”;她說,“生命有它的圖案,我們惟有臨摹”;她說,“人生很短,一轉身就是一輩子”;當然,最刻骨銘心的還是她在《天才夢》中寫下的,“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長滿了蝨子”。

除了天才的夢之外一無所有|還記得,你曾經義無反顧的天才夢嗎?

當初,我不懂,為什麼生命如此華美了還偏長滿蝨子,毀了這精美的袍;後來,我覺得,世界上沒有完美無瑕的東西,殘缺到精緻的時候就堪稱完美了吧;再後來,我懂了,生命美麗而殘酷,我們無可辯駁地必須好好活著,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姿態。於我,再不想把生活和生命看得如此深入骨髓。做一個瘋狂的天才,倒不如做一個快樂的傻子,這樣才有許許多多漿果一般的夢呀!

在我成為一個傻子的時候,我想用自己天馬行空的想象將全世界變成個金色的童話,我可能就是童話中的那個樹人,也可能是童話中的那位公主,甚至還可能是童話中的那本書。我想每天都面朝大海,春暖的時候花開恬靜,我就傻傻地繼續填補我的文學夢。我想一個既然一個天才和文學家是相稱的,傻子也可以和它相稱吧。童話是真的需要傻傻的作家的!

除了天才的夢之外一無所有|還記得,你曾經義無反顧的天才夢嗎?

我可能是老了,希望現實安穩,歲月靜好。我創建自己的公眾號,分享自己我在自己百無聊賴的時候吟的幾首小詩,寫的幾篇小說,作的幾篇雜文。我在自己的小空間濫情、發黴、陶冶、傻笑。有時候寫著寫著,我想給自己起個筆名,叫李子、子木、或者一顆特立獨行的栗子——想了好多也好久,覺得這股東風颳得太猖狂了。

現在寫著寫著,竟然覺得很可笑。我想笑自己當年一發不可收拾的天才夢,同時沉浸在自己嬉笑玩鬧的文學夢中。我想,多年後,我一定會笑當年矯情得不成模樣的文學夢,或許還有點感激。但是,我一定會對自己的孩子講這個溫暖的故事,並且津津樂道,我要告訴她,在一個適合做夢的年紀就快快樂樂地當一個做夢的傻子吧!

這還是一個適合做夢的年華,我還在一本正經地讀著《天才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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