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研究」張一飛:特朗普政府“聯歐制華”戰略的形成與評估

作者:張一飛,中國社會科學院美國研究所助理研究員

來源:摘自《國際展望》2020年第2期;國際研究學部

「美國研究」張一飛:特朗普政府“聯歐制華”戰略的形成與評估

美國已將中國視為全面的和戰略性競爭對手,並試圖採取一切必要手段儘快遏制中國崛起勢頭。但與此同時,特朗普政府又與其最重要的歐洲盟友頻發齟齬。這種迥異於傳統結盟對敵策略的行為說明特朗普政府在其全盤戰略設計中存在某種非常規考慮。特朗普政府的對歐與對華戰略之間是否存在某種聯繫?如果存在,這種戰略聯繫是如何形成的?應如何對其戰略效果進行評估?中國應如何應對?這是本文要回答的主要問題。


「美國研究」張一飛:特朗普政府“聯歐制華”戰略的形成與評估


一、美國對“最強大對手”與“最重要盟友”的再確認

(一)從“重要不緊迫”到“重要且緊迫”的中國

儘管早在奧巴馬時期,美國就將中國視為未來的重要競爭對手,但是,“中國挑戰”在其戰略清單上尚未成為當務之急,其亞太戰略也不能被簡單等同於對華戰略。特朗普總統上臺之後,認為“中國挑戰”日益迫切,成為美國重要而緊迫的戰略問題。儘管結構性矛盾十分突出,但導致中美關係迅速轉向消極的主因仍是美國短期的國內因素而非中國的行為。

(二)從“被保護”到“軟獨立”的歐洲

冷戰結束之後,西歐國家依賴美國的必要性降低,尤其是華沙條約組織解散後,美國和西歐最大的共同安全威脅消失,俄羅斯對歐洲的安全威脅始終停留在外圍地區,北約出現功能性休克。歐盟在國際規則與國際組織中的強大軟實力始終蘊藏著引領建立後現代化國際機制的潛力。由於歐盟建設超主權實體的實踐在全球獨一無二,其在發揚民主價值觀、建設國際制度、解決全球性問題、推進區域一體化等領域都具有巨大話語權。

(三)美國在中美歐三邊關係中的樞紐地位

在中美歐三邊關係中,美國最有能力和動力推動三邊關係重塑。美國在冷戰後既完善了由現實主義和自由主義組成的理性政治思維,又熟悉了由文明、宗教、意識形態等獨特標識組成的身份政治思維,由此成為中美歐三方中“同理心”最強的一方。儘管中美歐關係的聯動水準尚未達到當年中美蘇“戰略大三角”的程度,但是中美歐三方的每一組雙邊關係都開始發生三邊影響,且任意兩方實力之和大於第三方,美國將對華與對歐戰略綜合考慮理所當然。

二、特朗普政府“聯歐制華”戰略的形成(一)美國對華戰略的兩大目標

當下美國的對華戰略目標可以從兩個角度理解:一是結果目標,二是節奏目標。結果目標指向遏制中國崛起的勢頭,延長美國的霸權週期。節奏目標指向“迅速”而非“緩慢”地實現結果目標。如果短期內中國科技、人文領域的發展潛力未受影響,社會經濟各項指標發展速度沒有出現大幅回落,則標誌著中國已平穩度過崛起窗口期,美國遏制中國失敗,至少最佳時機已錯過。因此,“遏制”包括兩個關鍵:“制”住中國只是結果願景,用最快速度“遏”住中國才是戰略核心,沒有“遏”便沒有“制”。

(二)歐洲是美國的“必選項”

在大戰略層面,歐洲也許不在美國圍堵中國的首發陣容之內,但其成為美國遏制中國的助手卻在情理之中。

第一,歐洲作為一個整體在歐盟對外戰略中具有重要作用。歐洲大國的實力地位相對穩定,其經濟、軍事實力與地緣政治影響力沒有隨著新興經濟體崛起而受到根本性挑戰。同時,歐洲還是西方全球規則制定權與國際輿論主導權的核心基地之一。

第二,歐洲是中國大地緣政治概念的西部邊界。美國若不從中國西面的歐洲邊界施加壓力,則太平洋與印度洋方向的壓力反而會成為中國向西拓展的助力。

第三,美歐具有相同的意識形態,這是美國認為爭取歐洲制衡中國具有可行性的基礎。

(三)美國的“歐洲改造計劃”

從美國的角度來看,如果要將歐洲納入其對華戰略,則必須對原有的美歐關係進行更新、升級。美國的“歐洲改造計劃”目標至少包括兩個:一是更強大的歐洲,二是更順從的歐洲。從實力方面講,美國既需要歐洲為相對實力下降的美國分擔安全公共產品,也需要歐洲以進攻的姿態配合美國遏制全面性、戰略性競爭對手。從意願方面講,美國需要歐洲在國際機制、國際輿論、外交關係等方面配合美國的戰略意圖,“站穩立場”,適時發聲。

(四)美國“聯歐制華”戰略的邏輯

綜合來看,美國“聯歐制華”戰略的邏輯思路十分清晰。其一,美國的終極戰略目的是維護本國霸權地位,至少是延遲被新興國家超越的時間。其二,目前對美國造成全面性、戰略性威脅的國家是中國。其三,要消除中國威脅必須遏制中國崛起的勢頭,遏制戰略的關鍵是不打持久戰。其四,要在短期內實現遏制中國崛起的目的,僅靠美國難以實現,必須尋求歐洲這一天然盟友的幫助。其五,目前不對稱依賴的美歐同盟的結構適應美蘇爭霸卻不適應中美競爭。其六,本著“攘外必先安內”的原則,必須對美歐關係進行優化升級,使歐洲同時具有協助美國的實力和意願。其七,在條件成熟時,將對歐戰略併入對華戰略,完成“聯歐制華”。

三、對“聯歐制華”戰略的綜合評估

儘管特朗普政府改造美歐關係的努力已取得一些成果,但是其戰略設計的內在邏輯存在重大矛盾。

(一)歐洲的“順從”與“強大”不可兼得是邏輯難題

第一,“順從”則不“強大”的歐洲。如果美國希望歐洲更加“順從”,那麼歐洲必然會繼續在安全和經濟上依附於美國,導致“無力”配合美國實現對中國崛起勢頭的迅速遏制,甚至反而會分散美國更多實力。

第二,“強大”則不“順從”的歐洲。如果歐洲要獲得足以配合美國迅速遏制中國的超強實力,則必須在持續增進一體化的基礎上快速實現戰略實力和能力的飛躍。非如此不足以輔助美國,但若如此則很難接受美國主導。

(二)“聯歐制華”邏輯難題的現實根源

鑑於上述邏輯困境,特朗普政府的“聯歐制華”戰略很難成功。而出現邏輯難題的原因既包括國家的逐利特性,也包括美國對外戰略自身的問題。

第一,歐洲與美國製衡中國的意願強度不同。儘管美歐對於中國的崛起都產生了警惕心理,但美國視中國為心腹大患,其對華戰略目的已經由“擠壓中國發展空間”向“限制中國發展潛力”轉變。歐洲則至多視中國為“遙遠的醒獅”,甚至在有利條件下並不排斥與中國合作,其對華戰略目的既有塑造中國的一面,也有搭乘中國發展“順風車”的一面,姿態更加靈活。

第二,美國在“聯歐制華”的同時,分散部分力量以打造“印太戰略”,嚴重削弱了歐洲參與其亞太戰略的意願。“印太戰略”是美國依賴其他國家實現本國的戰略目標,其主要戰略抓手是印度、澳大利亞、日本等,歐洲作為遠離亞太和印太安全格局的域外一方,很難真正從地緣政治和軍事制衡的角度參與對中國的圍堵,而其他軟性功能輔助又不符合美國“迅速遏制”的戰略目標。

第三,美國的吸引力與領導力正在下降。歐洲不願將其與美國戰略綁定的根本原因在於美國手中的“胡蘿蔔”和“大棒”都在失效。對於霸主衰落的預期卻會使從前唯美國馬首是瞻的國家開始考慮另謀出路。西方世界對全球控制力普遍下降的原因之一正是美國對西方世界的控制力下降,美國已無法僅憑他國對自身的良好預期對其進行吸引和控制。

(三)“聯歐制華”戰略潛在的成功變量

儘管基於上述深層原因,美國“聯歐制華”戰略在大概率上將會陷入內生邏輯衝突而失敗,但在某些條件下,歐洲也有可能被動或主動地向特朗普政府的“聯歐制華”戰略靠攏。

第一,歐洲一體化進程受挫,美國對歐洲國家各個擊破,分別脅迫其加入反華陣線。第二,俄羅斯的西方戰略對歐洲造成巨大威脅,且中俄兩國進一步走近,這導致歐洲在客觀上必須和美國保持政治合作。第三,歐洲內部民粹主義急速膨脹,對華戰略認知出現重大轉變,主動配合美國的“聯歐制華”戰略。第四,美國實施“印太戰略”失利,歐洲的戰略地位進一步上升,美國被迫在脅迫與放縱歐洲之間尋找新的平衡點。

四、中國對美國“聯歐制華”戰略的應對(一)繼續支持歐洲一體化,對“更強大”的歐洲施加影響

在現階段美歐齟齬不斷之際,中國將獲得大量與歐洲國家建立緊密關係的機會,並從經濟、科技、外交等多方面對其施加影響。但是,美歐同盟在共同意識形態的基礎上,還受到來自北約軍事同盟、跨大西洋政治同盟等傳統機制的約束,極難發生根本動搖。

(二)努力經營周邊地區,以獲得穩固的地緣政治基礎

在現實主義回潮、逆全球化興起的背景下,中國和日本具有推動經濟全球化、重塑全球治理格局、開展第三方市場合作等巨大共同利益,推動中日關係向前發展。中國應該主動展開高層與民間交流,雙方共同為兩國經濟合作減少阻力,爭取構建“中日經濟命運共同體”,為美歐共同遏制中國的最壞局面做好準備。

(三)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共創全球治理新理念

當亞歐大陸範圍內形成了不同於霸權式或平衡式的以合作理性為主的戰略文化,在全球市場的作用下,美歐國家的自由主義社會力量必將拒絕被權力邏輯裹挾,積極參與其中,這將最終弱化美歐遏制中國的意願和能力。

(四)升級對美危機管理機制

對中國而言,對美危機管理重點應放在抑制美國對華戰略的“速勝”衝動,實現“事緩則圓”,促使美國對華戰略框架從“迅速遏制”轉向“遏制但不求速勝”,繼而轉向“遏制+接觸”,再轉向“接觸+遏制”,甚至轉向“接觸不遏制”,乃至“合作共贏”。這一方面要使美國認識到對華戰略“速勝”是不可能的;另一方面要持續釋放合作信號,提出具體的合作方案,為美國提供另一條與中國共處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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