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豪門出身的王熙鳳、書香門第之後李紈,在曹雪芹的筆下都是一個原本目不識丁,一個才華平平,可以想見,在明清時期的封建倫理道德約束下,像林黛玉、史湘雲這樣學富五車的女子畢竟是極少數。
那時候的女子,尤其是普通人家出身的,是否真的就是足不出戶、不通文墨、“頭髮長見識短”呢?
真正的歷史往往讓人目瞪口呆。
清代學者徐鼒(1810—1862)所寫的研究南明史的著作《小腆紀傳》中,曾經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
順治二年,也就是1645年,清軍大舉南下,勢如破竹,在對李自成和南明兩大戰線上都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
在清軍到達江蘇江陰的時候,遭到了江陰官民的一致頑強抵抗。
然而,江陰軍民加在一起不過六萬人,面對的卻是整整二十四萬清軍,在經過了艱苦卓絕的八十一天守城戰之後,江陰到底還是被清軍攻破了。
面對清軍的鐵騎,江陰軍民沒有一個投降的,於是清軍殘忍地進行了屠城,一時間滿城民屍,慘不忍睹。
在這時候,清軍抓到了一個年輕的女子,這個女子假裝口渴,對清軍說要喝口水,清軍見她不過是一個弱質女流,便不以為意。
哪知道女子趁清軍不備奮力一跳,投江自盡,臨死前還咬破手指在殘垣斷壁上留下一首詩:
屍山白骨滿疆場,萬死孤忠未肯降。
寄語行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
這首詩完全摒棄了閨閣詩的風流哀怨,字字鏗鏘,風骨錚錚,還向行人喊出了她人生中最後的心聲:不要因為累累的屍骨發出臭味而捂住鼻子,因為沒有骨氣的活著,還不如就這樣死去。
這位英烈的女子,沒有人知道她的姓名,就連作者徐鼒都不知道,但她不僅能寫出擲地有聲的詩句,還擁有家國情懷、民族氣節。
可以說,這首“絕命詩”的文學藝術價值,某種程度超過了著名女詞人李清照的“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畢竟無名女子是真的做了鬼雄,而李清照不過是隔著歷史替項羽作嘆。
然而很多時候,在磨難中堅強地活著其實比干脆地死去更加值得敬佩,特別是那個時代的女性。
清代後期的著名女詩人沈善寶,就是一個從苦難和不幸中成長起來的女性代表。
雖然她的傳世之作中有一部《名媛詩話》,但其實沈善寶的一生算不得真正的名媛。
沈善寶的父親沈學琳原本在江西義寧州為官,不料卻被自己的同僚擺了一道,沈學琳因此而自盡,從此失去父親的沈善寶那一年只有十二歲。
沒有了頂樑柱的沈家立刻變得一貧如洗,一家八口的生活成了眼前最棘手的問題。
儘管沈善寶為父親的死憤懣不平,一心想要復仇,但她必須立即著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養活家人。
為了這個目標,沈善寶在街頭擺了一個簡陋的攤子,開始拋頭露面賣文賣畫為生,用一個弱女子的身軀努力地支撐著這個家。
根據史料,沈善寶還有兩個兄長、三個弟弟,最起碼當時兩個兄長已經成年了,但卻沒有在任何資料文獻裡看到有關兄長分擔沈善寶重擔的記載。
相反,看到的卻是沈善寶規勸弟弟向學,沈善寶對母親養老送終,她甚至以一己之力“聚資葬其父母伯叔弟妹於丁家山祖墓 ”,這基本上可以看做是將家人的一生都一併負責了。
好在沈善寶才學深厚,精於書畫,她的作品漸漸受到認可和歡迎,而不至於窮困潦倒。
沈善寶在這樣的高難度開局中勇敢地殺出了一條路,一條連當時的男性也不一定能走出來的路,而在她的思想格局裡,卻並沒有僅止於此。
二十一歲的沈善寶在經過黃河時,寫了這樣一首《渡黃河》:
我欲乘槎遊碧落,不愁無路問銀潢。
放開眼界山川小,賦予文章筆墨狂。
這詩句中透出的豪氣干雲、志在千里,的確顛覆了我們對清代女子的刻板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