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月前，當100萬韓國民眾在總統府的官網上聯署簽名，憤怒要求韓國總統文在寅引咎辭職時，沒有人想到文在寅會逆勢翻盤，而且是規模空前的逆轉。
4月16日，韓國第21屆國會議員選舉結果出爐。文在寅所在的共同民主黨一舉拿下163席（共300席），單獨過半；其執政聯盟超過180席，佔比超過五分之三，幾乎可以單獨通過除修憲之外的一切法案。
國會大選，執政黨聯盟（藍色系）豪取五分之三議席。
這是自1987年韓國民主化以來，第一次出現單一政黨控制國會60%議席的局面。
01
與韓國前任總統盧武鉉有著亦師亦友緊密關係的文在寅，是一個再典型不過的韓國左派。
他心繫底層，同情弱勢，捍衛女權。在財閥勢力龐大、派系向來分明的韓國政壇，文在寅有多少人喜歡，幾乎也就有多遭人恨。
文在寅自傳。
因此，當他力推的對朝合作和朝美對話陷入僵局時，當他十分信任的前法務部長曹國因醜聞被迫辭職時，未來統合黨等反對派勢必藉機起勢，文在寅的支持率也在去年下半年一度跌至約30%。
文在寅對於朝美對話的舉行功不可沒。
今年2月，韓國國內爆發新冠肺炎疫情，尤其是“新天地教會”超級傳播者的出現，使得韓國民眾對文在寅政府的不滿一度達到頂點。他們認為政府應對不力，既沒有及時封鎖國境，也沒有迅速制止抗疫物資出口，使國民生命安全遭到原可避免的威脅。
當時，由於各種信息的混亂、新天地教徒的隱瞞，韓國確診病例一度是中國之外最多的國家，疫情呈現無法控制的蔓延之勢。
由此，就出現了文章開頭的一幕：百萬人聯名要求文在寅下臺。
在韓國，一旦有超過20萬人聯署的訴求，總統就必須做出回應。想想韓國總統尚無一人善終的“政治魔咒”，文在寅的壓力有多大不難想象。
如果文在寅迫於壓力下臺，幾乎鐵定逃不過日後的政治清算，盧武鉉的悲劇恐怕再將上演。
即便是韓國民主化重要功臣、自帶光環加持的盧武鉉，也免不了自殺的命運。
但文在寅還是堅強地扛起了重擔。而且事實證明，他不但挽救了自己，也挽救了國家。
02
目前，韓國疫情已經基本得到控制，累計確診病例早已退至全球15名開外。
令人不得不佩服的是，這是在沒有實施大規模封鎖的情況下做到的。當然，這樣的成就與西方媒體在意的政體恐怕沒有多少關聯，真正重要的應該是東亞文明崇尚集體主義的價值觀念和政治文化、版圖有限帶來的治理優勢、相對較高的國民素質，以及此前經驗的積累。
2015年，韓國曾爆發了同由冠狀病毒引發的“中東呼吸綜合徵”，由此進一步完善了流行病應對機制，中東呼吸綜合徵時期的韓國婚禮。
不過，如果沒有文在寅的有效領導，這一切優勢也難以在短時間發揮如此的成效。在很短的時間內，文在寅一面對大邱和慶尚北道實施疾病特別管控，一面充分動員財政和醫療資源，進行大規模的有效檢測，做到了疫情防控的最重要一步。
同時，文在寅政府充分利用韓國信息技術產業發達的優勢，積極利用並適當公開數據信息，使得每個民眾都能及時掌握身邊的風險信息。這樣做不是沒有引發過隱私權的相關爭議，但在防控疫情的整體需求下，這樣果決的做法卻為政府添彩。
韓國發明的開車檢測方法，不需集中去醫院，而且十餘分鐘就出結果，令世界矚目。
更重要的是，借有效防控疫情之機，韓國積極展開“抗疫外交”，分享抗疫經驗，在國際上充分露了把臉，讓眾多韓國人由最初對國家和政府的不滿，轉變為發自內心的驕傲。
4月10日，即大選前不到一週，比爾·蓋茨主動與文在寅聯繫並通話，稱讚韓國的防疫工作是“國際典範”，並共商疫苗研發等事宜。在許多韓國人眼裡，比爾·蓋茨的接近，以及文在寅在G20特別會議上獲得的讚譽，都是國際社會的誇讚與肯定。
2013年，比爾蓋茨拜會時任韓國總統朴槿惠時，曾因手插褲兜被韓國民眾怒斥為“失禮”，在韓國社會引發巨大反響。
誠然，反對黨在選前的種種不當言論也上演了“神助攻”。但文在寅，及其領導韓國抗疫的成功，毫無疑問是執政黨空前大勝的核心原因。
03
如今，文在寅的支持率強勢反彈至近60%，執政黨在國會也強勢取得了五分之三的絕對多數。可以說，反對黨的掣肘能力大為受限，文在寅推動一系列政治社會改革的局面十分光明。
那麼問題來了：師承自盧武鉉的文在寅，有沒有可能突破韓國社會財閥獨大、階層固化等頑疾，打破韓國總統無人善終的政治魔咒呢？
文在寅（左）與盧武鉉（右）。
這是有可能的。
核心原因，是人口的世代更替。根據統計，這次韓國國會選舉的投票率高達66.2%，創下十餘年來新高。其中，中青年一代的積極參與令人矚目，而立場大多保守的老一代人佔比已跌至約兩成。
不同代際的人對政治和社會有不同的看法，選舉自然也就有了不一樣的玩法。對於成長自冷戰年代的許多老人而言，對前總統朴正熙時代的經濟起飛有著天然的追憶和好感，對主張與北方對話的進步派則有著本能的敵視。
但是，在後朴正熙時代、尤其是民主化之後成長的韓國人有著截然不同的思考。近年來，韓國經濟增長放緩，階層日益固化，身背就業、買房等沉重負擔的韓國年輕一代早已怨氣滿滿。
恰在此時，從前總統朴槿惠迷信“邪教”到“世越號”救援不力，從全民偶像級的Bigbang大規模性醜聞再到最近爆發的“N號房”事件韓國社會屢屢曝出驚天醜聞。韓國民眾對於革新社會的呼喚，對於國家命運的反思，已經是箭在弦上。
從《寄生蟲》到《82年的金智英》，這些韓國“爭議”電影的背後反映的是韓國年輕一代對國家與社會的反思。
志在革新韓國的文在寅，或許真的是韓國的“天選之子”。
深刻揭露國家貧富差距和階層固化的電影《寄生蟲》，被保守派人士汙名為“以反映國家黑暗面來沽名釣譽”。但是，文在寅不但對電影團隊展示高規格禮遇，而且撥出專款改善地下室住房環境。
對於導致數百名年輕學童殞命、卻暗藏高層重重黑幕的“世越號”翻船事件，文在寅也表現出一查到底，絕不姑息的態度。
對待近期爆發的“N號房”虐童和性侵事件，文在寅要求不但嚴懲運營者，還要嚴查“N號房”全體會員。同時，針對韓國女性備受壓迫的現狀，文在寅著意提高女性公務員比重，並在韓國曆史上把外長這樣的重任交由女性擔任。
與中國外長王毅會晤的康京和（右）。
可以說，新冠肺炎疫情的出現，對文在寅而言可謂真正的“絕處逢生”。在接下來的政治生涯中，他只剩了堅定推進政治改革這一條路。而且，國會選舉之後的新政治格局也空前有利於他。
今年年初，文在寅在工商界迎新會上表示，將不斷推進法律和制度改革，打造公平社會，直到權力機關重拾國民信任。
去年底，韓國國會通過《關於設立高層公職人員犯罪調查處的法案》，被視為文在寅加快推進司法改革的重要一步。
如果韓國各大丑聞事件的調查能順利推進，再加上借抗疫成功取得的聲勢，文在寅或許真的可以一改韓國政商高層沆瀣一氣的習氣，使韓國社會迎來“風朗氣清”的一天。
文在寅誓言反腐，對不公宣戰。
首爾大學教授樸元昊在接受韓媒採訪時就表示：“以前人們總以為政治沒什麼用，而在新冠疫情爆發後，人們開始意識到國家所發揮的重要作用”。
但是，民意總是多變的。文在寅希望的前景，僅僅是韓國未來的一種可能。
超然存在的韓國財閥，飄然不定的外部環境，都是文在寅改革路上不可迴避的阻礙，而且極有可能成為能量巨大的“絆腳石”。
或許，與其寄望於某個人，不如把希望寄託在未來的一代人會更好。
（文中圖片GJ、網絡綜合）
撰稿 楊一帆
編輯 王若弦 唐夢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