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房產中介菲律賓大潰敗:剛定下幾個億的小目標,就遭遇疫情封城,潛水店月虧6萬

作者丨劉碎平 編輯丨王畢強

“漂洋過海才來到這裡,我要賺夠幾個億才回國。”電話那頭傳來的中年女聲有些激動。來菲律賓前,福建商人李麗娟就給自己定了幾個億的“小目標”,“幾百萬塊錢,我在國內也能掙,不用非要來這裡。”

從中國來到菲律賓,李麗娟準備幹老本行——房產中介。2019年12月31日,李麗娟懷揣著大賺一筆的念頭,從福建飛到了菲律賓首都馬尼拉。沒承想,才來菲律賓短短三個月,就遇上了新冠肺炎疫情在菲律賓肆虐。

李麗娟在馬尼拉租了一套面積110平方米的辦公室,還沒來得及裝修,訂金已經交付了5萬元(如無特殊說明,文中幣種均為人民幣)。覺得辦公室空間還有富餘,她還遞交了從事其他業務執照的申請。3月15日,馬尼拉開始“封城”。旋即,李麗娟剛剛開始的掘金之旅被迫暫停。

現在,李麗娟一個人待在租住的馬尼拉高檔公寓裡面,每天喝喝茶、學習當地語言、練練瑜伽,日子安排得很充實,“急也沒辦法,疫情在全球都是這樣的,焦慮也沒有用,心態要放平衡。”

截至2019年11月,菲律賓人口總數約為1億零200萬,其中包括數以百萬計的華人華僑。除此之外,還有大量的來菲律賓工作的中國人。以馬尼拉為例,知情人士透露,常住馬尼拉的中國人大概有20萬之眾,如果加上從事網絡博彩的“菜農”和拿到“綠卡”的中國人,這一數字或將翻倍。

最近幾年,掘金東南亞,已是中國投資圈的熱詞,去東南亞投資、買房、創業,已形成一窩蜂的趨勢。嚴格意義上來說,東南亞包括新加坡、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菲律賓、越南、柬埔寨等11國。谷歌淡馬錫聯合發佈的《2019東南亞數字經濟報告》顯示,截至2019年,東南亞數字經濟整體規模已突破千億美元,預計在2025年將達到3000億美元規模。

該份報告指出,資本對菲律賓市場的關注主要集中於金融領域。2019年上半年,菲律賓共計獲得1.3億美元融資,覆蓋30餘個項目。

事實上,相比新加坡、印尼等東南亞國家,由於國內時局和社會秩序一直處於不穩定狀態,菲律賓並未受到投資圈過多的關注,甚至大多數中國人對其認知也很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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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杜特爾特上臺後,其採取的親中政策,讓不少中國商人在這個發展中國家看到了巨大的機會。一定程度上,對於想吃到第一撥發展紅利的中國人來說,此時的菲律賓如同20年前的中國,“遍地是黃金”。

“這裡更公平,留下來的目的主要就是賺錢”

5年前,趙子斌還是工程師助理,在國企拿著一份餓不死的薪水,每天朝九晚六,也沒什麼煩惱,就是覺得哪裡不對勁。

機緣巧合下,愛玩的趙子斌跟在菲律賓做旅遊的朋友聯繫上,對方問他,要不要換個環境。沒什麼顧慮的趙子斌,一口答應。跟著朋友做了一年後,2016年,趙子斌開始單幹。到現在,趙子斌擁有一家潛水店和攝影店,這幾年春節假期一個月流水最高有幾十萬元。

“為什麼能待這麼長時間?我也不談什麼夢想,留下來的目的主要就是賺錢。”趙子斌說,10年前,自己還相信作家大冰談論的理想,但是現在不會上當了,“大部分人工作都是為了賺錢”。

更重要的是,菲律賓讓趙子斌感受到久違的公平感。“在菲律賓,靠自己真刀真槍打拼下來,我也享受到了努力後的成果,我覺得很公平。”

這種公平感更多的是指跨越階層的概率。最近幾年,國內“寒門再難出貴子”等話題,頻繁竄上熱搜榜,這背後折射的是,階級固化帶來的弊病。相比20年前,現在的年輕人,要想跨越階級,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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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律賓的水牛節

跨越階級與否,最簡單粗暴的標準,就是掌握金錢的多寡。當在國內看到“暴富”幾率渺茫後,一些野心勃勃的年輕人,往往會選擇鋌而走險,主動捨棄一部分舒適,去往整體條件更加艱苦,但是相對而言也更加公平的市場。

在菲律賓這個島國,到處都充滿著投機者和野心家,他們來自中國、韓國、日本、中國臺灣、歐美等國家和地區。某種程度上,這些年輕人南下菲律賓淘金,和當年在美國上演的西部淘金熱,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2018年本科畢業後,王曉磊被月薪過萬的崗位吸引,去了菲律賓馬尼拉,成為幾十萬灰色行業從業人員中的一員。這個薪水,是他留在國內的同學工資的3倍。

扣護照、押薪水、三班倒,合同一年到期後,王曉磊就迫不及待地逃離了寫字樓。憑藉敏銳的商業意識,加上會簡單的英語口語,王曉磊開始自己帶團旅遊,主要服務於菲律賓當地的中國人。

“在菲律賓賺錢的機會實在太多了,只要你願意做。”

不過,王曉磊提醒,在菲律賓賺錢,也存在很多風險,比如簽證問題、合規問題,等等。儘管如此,自主創業後,王曉磊的收入已經遠超同齡人。

相比趙子斌和王曉磊,李麗娟來菲律賓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在國內,她已經很難賺到錢了。李麗娟從事房產中介多年,在海南擁有一家房產中介公司,2018年海南限購政策下來後,生意一落千丈,2019年,整個成本加起來,虧了50萬元。“我現在都想把國內的公司註銷,完全搬到菲律賓來。”李麗娟告訴《鳳凰週刊》。

在菲律賓馬尼拉,房屋出租的投資回報率很高。“30平方米的房子售價35萬左右,租出去,大概6年就可以回本。”李麗娟說。另一名房產中介告訴《鳳凰週刊》,馬尼拉租房回報率在8%左右,而在中國,這一數字僅為1%上下。一般而言,5%以上的租金回報率屬於適合投資的樓市。

僅李麗娟認識的在菲律賓從事房產中介的中國人就有四五十人,他們遍及馬尼拉、奎松、宿務等城市,人均年收入在60萬-80萬元。但李麗娟有更大的野心,她算了一筆賬,如果從開發商拿到200套房子,一套賺取5萬-6萬元的佣金,就有1000多萬元的收入。

“我要賺夠幾個億才回國。”李麗娟在電話那頭顯得自信滿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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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律賓掘金之旅按下暫停鍵

轉機比李麗娟想象中來得更快。不過,這個轉機並不是拿到了暴富的鑰匙,而是這趟菲律賓掘金之旅,被迫早早地按下了暫停鍵。短則數月。

菲律賓政府宣佈自3月15日起至4月14日,馬尼拉進入“封城”狀態,所有往返馬尼拉的海陸空所有交通都會被暫停。4月24日,菲律賓政府再度宣佈,將馬尼拉以及呂宋島上“高度危險”省份的“封城”措施延長至5月15日。

截至4月28日下午4點,菲律賓國內累計確診病例7958例,較前一日增加181例;累計確診死亡530例,較前一日增加19例。趙子斌擔心,受限於新冠病毒核酸檢測試劑盒的短缺和醫療條件的落後,菲律賓真實確診數據或許會更高。這也意味著,普通人被感染的風險增加。

杜特爾特對疫情管控的強硬態度,給當地華人打了一劑鎮定劑。在馬尼拉等城市,採取了和中國類似的管控措施,並開展宵禁,時間從晚8時持續到次日晨5時。

“封城”措施給李麗娟澆了一盆冷水。她剛租來的110平方米的辦公室,甚至還沒開始裝修,準備從國內帶來的團隊,也只能繼續滯留在國內。李麗娟預計,5月份應該可以正常裝修。

人到中年,李麗娟對這次意外降臨的疫情,並沒有表現出過分的擔心,“人還是要樂觀一點,三分天註定七分靠打拼,註定的事,你也沒辦法改變”。她把在菲律賓的日子,安排得滿滿當當,喝茶、學習當地語言、練瑜伽。只是每天躺在床上準備睡覺的時候,她會很想念在國內的子女和丈夫。

趙子斌就沒有那麼幸運了。中國出現新冠肺炎疫情後,早在2月2日菲律賓就發佈對華臨時旅遊禁令。此後,菲律賓眾議院副議長約翰尼·皮門特爾預計,菲律賓2020年將失去多達120萬中國遊客。菲律賓旅遊部數據顯示,2019年共有近180萬中國大陸游客來菲觀光,其他客源國及地區,還包括韓國、美國、日本、臺灣等。

受此影響,趙子斌旗下攝影店早在2月初業務就近乎停滯,疫情在歐美肆虐後,到3月上旬,以歐美客人為主的潛水店已經門可羅雀。正常的年份,趙子斌靠這段旺季,兩家店一個月的流水就可以達到幾十萬元。

除去臨時工,趙子斌手下兩家店加起來,共有10名正式員工。疫情剛開始的時候,員工的工資都是正常發放,很快,趙子斌意識到疫情比想象中持續的時間更長,就採取了薪資減半的舉措,“這邊也有老闆全薪發放,但我沒辦法,必須考慮長遠一點。”

趙子斌比較悲觀,他個人預計要到10月份,旅遊業才會有起色。這也意味著,在此之前,加上房租和人工成本,

每月五六萬元的虧損是跑不掉的。如果疫情持續到10月,趙子斌和他的合夥人將不得不承擔40萬元左右的虧損。

“做生意沒有一帆風順的,我不好受,競爭對手也不好受,大浪淘沙,最後留下來的就是我們這些熬得住的。”趙子斌計劃把之前掙的錢都拿出來賠,也要熬下去。2019年年底總結的時候,趙子斌和幾個合夥人還計劃2020年再做一些其他業務的投資,被疫情突襲後,這些計劃也都歇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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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嚎聲並非屬於所有人。餘曉雨在馬尼拉從事餐飲行業,2月初,其工作的火鍋店客流量就開始驟減,封城令下來後,火鍋店就徹底歇業了。關店之後,餐廳員工就不得不待在家裡,不到一週,就有菲律賓員工給餘曉雨發來消息,詢問什麼時候可以開工,“家裡需要開支,孩子要吃東西,手裡沒有錢。”有菲籍員工告訴餘曉雨。

幸運的是,一週後,有當地的大公司聯繫上餘曉雨,希望可以為公司提供外賣服務。餘曉雨又把在家休息的菲籍員工和中國員工叫了回來,“現在每天有八九百份外賣訂單,可以覆蓋成本,但比做實體店的時候更忙了。”

低調是在菲律賓生存的保護色

當街爆頭、搶劫、仇殺,在缺乏對菲律賓真實想象的空間裡,網絡上充斥著血腥和暴力的畫面。

在菲律賓6年,網絡上的血腥畫面離趙子斌很遠。“菲律賓整體上,還是比較安全的,沒有那麼可怕。”

這並不意味著,生活是絕對安全的。趙子斌記得,他生活的島上,去年發生了一起惡性槍殺事件,

一名菲律賓人駕駛的汽車被打成了馬蜂窩,最終找到116發子彈,據說是仇殺。

更多的時候,趙子斌和他生活在菲律賓的朋友們,還是感受著島國人民的善良。有一次,趙子斌的合夥人凌晨兩點喝了酒,騎著摩托車出了車禍,被路過的三輪車司機看到了,司機趕緊通知警察,最後合夥人被送到了附近的醫院。事後,合夥人檢查錢包發現,分文未少。

“菲律賓沒有想象中那麼安全,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危險。”李麗娟說,菲律賓每個路段、路口都有帶槍的警察,但新來的中國人看見帶槍的警察,第一感覺是害怕,“我們家一直都是做生意的,我從小跟著我爸到處跑,就比較看得開,我就覺得這裡挺安全的。全世界範圍內,第一安全的是中國,第二安全的就是菲律賓。

剛到的一兩個月,李麗娟幾乎每天都要出門考察市場行情,第一件事就是學會了低調。挎著廉價的手提包,錢包裡只放幾千比索(約合幾百元人民幣),李麗娟大膽地穿梭在馬尼拉的大街小巷,從來沒遇到任何危險。“每個國家都有危險的地方,危險的地方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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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曉雨來菲律賓三年多了,休息天大多時候都宅在家裡,出於對安全的考慮,“晚上七八點後,我是不會出門的。”在她看來,不安全事件往往都發生在晚上。

現住在菲律賓中部島上的趙子斌,剛來菲律賓的時候,經常去酒吧,喜歡喝紅馬啤酒,但最愛的還是歪嘴郎。待了幾年後,趙子斌現在連酒吧都不去了,一心放在生意上,

“保持自律、低調,能避免很多麻煩。”

“華人控制了菲律賓70%左右的財富。”趙子斌說,華人在菲律賓的社會地位很高,當地人對中國人有著很矛盾的心理,既不歡迎這些外來者,又要依靠外國人提供的工作生活。

疫情發生後,趙子斌家的菲傭跟他說,她有朋友因為僱主回國,自己就失業了,其實是菲傭怕趙子斌回國,她也將失去經濟來源。“菲律賓人很樂觀,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沒有存錢的習慣,掙多少花多少。”趙子斌給了菲傭否定的答覆,還幫她介紹了其他工作以增加收入。

趙子斌不是沒想過回國。4月中旬,滯留當地的遊客和部分華人就準備包機回國,目前還在走程序。“在菲律賓5年,我的事業和社交圈也在這邊,不想就這麼走了。”趙子斌很快勸住了自己,他決定等到今年10月份,疫情出現好轉,把生意處理好後,回趟國,看看父母再回來。

4月中旬,趙子斌生活的島上,當地華人湊了幾萬元,準備買一些米送給島上生活困難的菲律賓人,他們大多都依靠旅遊業生活。

當地華人擔心,如果疫情持續下去,政府救濟跟不上,沒有經濟來源的菲律賓土著會出現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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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從棕櫚主日(復活前的那個星期日)開始到復活節(每年春分月圓之後的第一個星期日,2020年復活節是4月12日)結束,整整一週的時間,叫做“聖周”,是菲律賓最重要的假期,如同中國的春節。這段時間內,菲律賓國內會有很多聚集性宗教活動和社交聚會,但今年的“聖周”很特殊,大多數菲律賓人僅僅是在家門口擺放一支燃燒的蠟燭,就當是過節了。

“這是我在菲律賓5年來,過得最冷清的一個聖周。”趙子斌感嘆道。

(應採訪對象要求,文中李麗娟、趙子斌、餘曉雨、王曉磊均為化名)

*本文由#樹木計劃#作者觀象臺創作,在今日頭條獨家發佈,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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