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主見的父親,讓人難過又心疼

站在窗前眺望,街邊的路燈漸漸暗淡,白日裡車水馬龍的喧囂也被沉睡的寧靜所取代,這個城市也漸漸入睡。病房裡,病人們也漸次進入了夢鄉,鼾聲或高或低,淹沒了偶爾一兩聲低沉的呻吟。轉身坐在床前,床頭燈光線昏暗,父親的鼾聲清晰,少了許多渾濁,看樣子睡得很沉。

這次手術,是父親一整年來的第二次。去年3月,父親才經歷一次很傷元氣的手術,至今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又一次接受了不大不小的手術。相對於上一次來說,這次的手術要小得多,危險性也低了許多,但是滯留在手術室裡也有四個小時的時間,還是讓我們很是擔心他孱弱的身體。

因為疫情,父親也積極響應政府倡議,宅在家裡一兩個月沒有出門,這對於青壯年時期受過生活重壓和勞動折磨的父親來說,久坐久躺成了加重身體傷害的誘因之一。早在疫情之前,他就偶感腿腳麻木和疼痛,可是他不曾向子女言說,生怕我們擔心他,也怕耽誤我們的工作。

沒有主見的父親,讓人難過又心疼

他每日吃飯時,都會將左邊的腿腳蜷縮在座椅上,一邊吃飯一邊順著腿腳從上而下地按摩,想要舒緩舒緩疼痛。看到如此情景,我詢問後建議去醫院查查,父親倒是很爽快地答應了下來。第二天早上,我去父親房間,準備與他一起去醫院做個檢查。“今天好些了,不怎麼疼了!”父親露出笑容,向我說道。

“說好的事情,怎麼說變就變呢。”我有些嗔怪父親多變,“在我印象裡,你不是沒有主見的人啊。”父親見我不甚理解,笑著解釋:“現在不疼了,如果再疼,就去醫院。疫情期間,還是少出門,不給政府添麻煩。這點小問題,我能忍。何況,你也要上班。”原來,父親的“沒有主見”,是怕耽誤我的工作。疫情期間,我一直在用文字與大家共同戰“疫”。

接下來的幾天,沒有聽父親說過腿腳麻木疼痛之類的話,我也很高興父親的身體無恙。但是,還沒有高興幾天,壞消息還是來了。一天清早準備上班,去書房拿出入證、鑰匙之類的東西,路過父親的房間,門是虛掩的。我推開門,張頭問了一下父親情況如何。父親的言語低沉,面容有些憔悴,應是疼痛依舊,睡眠不好。果不其然,父親的回答證實了我的判斷。

沒有主見的父親,讓人難過又心疼

“今天去醫院看看,這麼拖下去,人也吃不消。”我與父親商議道,“我和領導請個假,上午陪你去。”父親還是爽快地答應了下來。等我請好假再回到父親房間,父親又改變了主意:“現在不疼了,大概是躺著的時間太長了,別了筋吧。你還是上班去,不能影響了工作。不用擔心,我不要緊。”

“爸,你怎麼又沒了主見了啊。早去醫院早查清原因,早點治療早擺脫病痛,不也是好事嘛!”我有些擔心去年的病情會有復發之類不好的情況發生,“現在醫院已經複診,不會影響防疫的。還是去看看吧!”父親終於答應了,但是,他拒絕了我陪他去醫院的建議,改由他自行前去。我拗不過他,只好出門上班去了。

趁著上午工閒,給父親打了一個電話,經過醫生診治,原來患上了椎間盤突出症,突出物從椎間下垂達4釐米,壓迫神經導致麻木疼痛。因為去年手術的緣故,醫生可能懼怕潛在的風險,只是開了一些藥物,並沒有收納入院治療。中午回家,父親已經回來,並且服了藥,似乎也好了一些。“這次放心了吧,醫生說藥吃完了也就好了。”父親笑著對我說。

這次,我只高興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早,我推開父親的房門詢問情況。父親告訴我,疼痛讓他徹夜未眠,而且汗水溼透了衣衫、被罩和床單。“我不是跟您說過,難受要及時告訴我啊!”我很是難過,父親即便忍著痛苦,也不會擾我心夢,“我們去省城看看,是不是去年的病情復發了?早搞清病情早治療。”

沒有主見的父親,讓人難過又心疼

“不會這麼倒黴,昨天檢查都沒有其他問題。昨晚,樓下的老柳告訴我,城北那裡有個醫生治療腰椎間盤突出很在行,他的偏方把老柳的病都治好了,今天約他一起去試試。”父親又是“沒有主見”,開始病急亂投醫,“你開車帶我去,試一試。到省城那麼遠,你還要請假。”於是,我開車送父親去城北醫生那裡買藥。

看著醫生從三個藥瓶中倒出一些白色的藥粒裝入白色的紙袋裡,我的一顆懷疑的心也落入其中。這些藥短暫地緩解了疼痛,但是僅過了一天,父親疼痛如初。這樣徹骨的疼痛,讓父親反覆聯想到母親曾經的病情,擔憂、疑慮折磨得父親茶飯不香、無眠無休。

“去省城查查,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一邊預約掛號,一邊說,“這次不能沒有主見,說變就變。”星期一來到省城的醫院,父親佝僂著身子,忍著痛苦,做完了一項又一項檢查,一個又一個好消息,讓我們懸著的心安安穩穩地落了下來。既然沒有發生原先擔心的那樣事情,就一門心思地治療腰椎間盤突出了。“明天我可能去住院,做個手術。”父親想要去的是縣裡的另一所醫院,那裡的骨科很是不錯。

“這次不會改變主意吧。”我很是擔心他又“沒有主見”。不過,我這一次的擔心成了多餘。中午下班,家裡只有孩子在上網課,到處找不到父親的蹤跡。問孩子,只知道父親出了門,卻不知具體去向。於是,我趕緊打電話,得知父親去了那所醫院就診,已經被醫生留置住院治療。

我趕緊收拾物什,趕到醫院繳納費用,安頓住下。直到今天成功手術,我才不用擔心父親“沒了主見”,又改變了主意。從父親進入手術室到手術結束,四個小時的時間,因為擔心、自責,顯得尤其的漫長。在手術室外,焦急等待的我雖然不知道手術進程如何,但是我明白父愛如春陽,而那時窗外旭日暖心,明媚照人。

沒有主見的父親,讓人難過又心疼

臨近下午一點,手術室那充滿希望的門甫一打開,父親那蒼白略有浮腫的臉龐映入眼簾。看見我時,父親的嘴囁嚅一番。我附耳過去,父親虛弱的話語傳遞了一股溫暖:“腿不疼,現在什麼時候了,你去搞點飯吃。”。我沒有想到,在父親最虛弱、最需要照顧的時候,他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孩子。這,就是他從未改變過的“主見”。

我剛進入大學不久就是中秋節,那是我第一次在外鄉過節。那時,與家裡聯繫沒有電話,只能依靠書信,可能因為貪玩或是離家不久之類的原因,家裡一個多星期特別中秋節也沒有收到我的來信,父母很是著急。當時,父親還在安慶治療坐骨神經痛,聽說我沒有與家裡聯繫,立即放棄治療,趕到我的寢室。那年的中秋節圓月,似乎帶走整個九月的明亮,夜的黑已然凝結成濃稠的墨汁。我回到寢室時,父親正在望著窗外,似乎在看著什麼。我問父親吃了飯沒有,父親很是乾脆地答吃了飯。見父親如此一說,不懂事的我並沒有深究。父親從隨身的袋子裡掏出一筒月餅,遞給我一個,自己也啃上一個。那種二十多年前的老冰糖月餅,乾澀難吃,口感極差。我不是很喜歡,吃了幾口就給扔在垃圾桶裡。“你不喜歡吃,也別扔啊。糧食浪費了,可惜。”父親很是遺憾。直到後來放假回家,我才得知父親坐了一整天的班車,一日三餐就是靠我不喜歡的老月餅對付的。我當時很是詫異父親的“沒有主見”,吃了就是吃了,沒吃就是沒吃嘛。

我不曾理解父親的“沒有主見”,直到我成家立業才明白了父親這個稱呼的偉大含義。養兒才知父母恩,我的醒悟還不算晚。父親的“沒有主見”,只是因為他時刻為孩子著想,而沒有想到過自己。父親青壯年時期,雷厲風行幹出一番事業,從來沒有人會認為父親沒有主見。寧願自己吃苦,也不想給孩子增加“負擔”,這就是父親“沒有主見”的來源。

“到床邊歪一會,一晚上不睡覺,人會受不了的。”正當我專心致志地坐在床邊寫這篇文章時,父親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努力地抬高有些虛弱的聲音,吃力地想把身子往旁邊挪,招呼我上床睡一小會兒。唉,已經年過七旬的父親即使在病中,身上還插著幾根碰不得的管子,心裡想到的還是自己的孩子。

我不喜歡也很心疼這樣“沒有主見”的父親,他需要為自己多想一點。這樣,父親可以擁有健康的身體,我們才會有更多的時間陪著父親慢慢變老。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