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我的母親

我母親是一個典型農村婦女,勤勞節儉,為了一家人,吃苦在前,享樂在後,任勞任怨,無怨無悔。

母親生於一九0一年,外公家也是窮人,母親不識字,但懂得很多道理。纏著小腳,雖然纏著小腳,但幹起活來非常靈巧。在最艱苦的六十年代,如果沒有母親,我們家難保不餓死幾個人,是她救了我們一家人。雖然母親離開我已經三十五年了,但每當我想起她時,就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六十年代初,大饑荒中,人人家裡真是“日無逗雞之米,夜無鼠耗之糧”。人們為了生存下去,也不講什麼道德觀念,幾乎大多數晚上都要到莊稼地裡去“偷”,也叫出“夜工”。我們家中有六個人,父親是個道德模範,別說出夜工,凡是集體的,順手都不得拿。兩個姐十六七歲,母親是堅決不讓她們去出夜工的,女孩子怕人陷害。我當時八歲,弟弟五歲,更不能出夜工了。

天黑後,母親就揹著背篼出去了,不分季節,當葫豆,豌豆成熟了,母親出去不到一小時就揹著一大揹回來,回來之後,我們大家都睡了。那時夜裡也沒有燈,一是煤油靠供應,二是誰家燈亮著,村社幹部會來查的。母親一人摸著把葫豆,豌豆割出來,大概要用四五個小時,因是摸黑幹活,快不起來。然後再生火將葫豌豆煮熟,白天家中不許冒煙,煮東西只能在夜間進行。煮好後,母親用碗分好,父親的是大碗,其餘的都是小碗,一人一碗。熟睡的我們,只要母親一拍,就條件反射式地坐起來,摸黑吃著母親端來的東西。夜靜極了,沒人的說話聲,只有呼哧呼哧的咀嚼聲,雖然沒有油鹽,大家還是吃得津津有味。等大家吃完了,母親又挨個收碗去洗,等母親活幹完,天也就亮了。母親一夜未睡,久而久之,母親就睡不著覺了。三年大饑荒過去了,母親不用出夜工了,但失眠卻一直伴隨著她,直到去世,那時也沒有藥物可治,即使有,也沒錢買。我真不知道,我母親那些年是怎麼熬出來的啊?

那個年代,有很多人都夫妻反目,甚至有的家庭把父親分到一邊,被餓死了,母子們卻活了下來。我母親卻不是那樣,無論家中吃什麼東西,首先考慮到的是我父親。雖然她付出最多,但她心目中,父親才是當家人,這點我最佩服母親,他心中有大局觀啦!這應當成為下輩人的傳統。

母親自從嫁到我們楊家。可以說沒過一天安樂日子,解放前,由於沒有土地,居無定所,搬家多次。租種的土地,由於辛苦終有回報,有了點糧食,葉子菸等賣得出錢的東西,本家的地主兄弟們又找上門來借錢了,理由是:你只有兩個女,又不買田置業,放在那幹啥?母親四十歲後才生了我和弟弟,只好借給他們。結果壞事變好事,借錢的人成了地主,被借錢的成了貧下中農,人家都成地主了,財產也沒收了,借出去的錢也收不回來了。

母親由於勞累過度,既要掙工分,又要操持家務,加上長期失眠,五十多歲身體都不行了。經常喘氣,說來也怪,只要她一喘氣,用一塊豬油,煎個雞蛋,吃了就不喘了。還是身體差營養,那個時代,天天達到這個標準是不行的。只有發作時吃一下有效,隨著年齡的增長,這個辦法也不靈了。六十來歲,母親的身體就徹底垮了,只能勉強作點家務活。到醫院檢查,肺心病已經比較嚴重了,臉開始浮腫,喘氣不止,想住院治療,住不起,沒有錢,只好拿點藥,回家療養。

一九八五年,我由民辦教師考上中師。要到別的縣城去讀書,離開母親時,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我只好含淚告別了母親。到校不⺇天就傳來母親逝世的消息,急著往回趕,但老天不長眼,連降大雨,河水暴漲,再作急也沒辦法。等了三天河水消退,趕回家去,哪有我的母親,只見一座墳塋,我在母親墳前伏地大哭,媽呀,為什麼不多活幾天,讓我見您一面,我心也甘!天啦!你為什麼不睜眼,不能讓我母子相見!

我經常想起,要是母親能活到現在多好,母親的一生是含辛茹苦的一生。日子好了,母親卻不再了,子欲孝而親不在,母親的偉大,母親的慈祥卻永遠記在我心中。

有母親真好,在母親面前,你永遠是個孩子。有母親見在的人,多盡一點孝心吧,給她梳頭洗臉,哪怕是端屎端尿,這是對母親的回報。我對母親的回報沒有達到,是我終身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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