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碎桃花紅滿地,玉山傾倒再難扶。
這本是《紅樓夢》中尤三姐自刎時,曹雪芹對其作出的描寫。
兩句詩裡充滿著毀滅性,也擁有著悲劇式的決絕,卻又是一種對生命的自我完成。
亦如,樂韻的一生。
01
上天給了樂韻一張極富吸引力的臉,卻沒能給她一個好的開端。
她出生於上海,家境普普通通,記憶裡沒有父親相伴。
陪著樂韻長大的,只有母親和弟弟,她的長相,是母親引以為傲的資本。
母親幾乎是把她攥在手心,最看重她的長相,卻沒教會她應該如何在這世上好好生存。
無論是小時候還是長大後,母親都想讓她當最惹眼的那個,才不辜負這與生俱來的美貌。
在長期以往的思想灌輸下,樂韻知道自己生得好,也習慣了對人服從。
她聽母親的話,進入了演藝圈,是當年為數不多個體出身的演員。
儘管沒有外人幫襯,但她依舊靠著美貌,在各大電影裡斬獲觀眾的心。
她客串過紅極一時的《大橋下面》,也憑藉著《通緝令》裡的反派讓觀眾眼前一亮。
那雙丹鳳眼,是樂韻臉上最能讓人記憶深刻的點,也直接讓她擁有了飾演王熙鳳的機會。
《紅樓夢》籌拍那年,樂韻才17歲,而王熙鳳首次亮相時的年齡也差不離。
她是首批被選進組的人,她的丹鳳眼,讓王熙鳳這個角色直接歸屬於她。
她進組之後,整個劇組都為之讚歎,要問組裡誰最漂亮,10個人裡能有11個點名樂韻。
而且,那時的電影比電視劇更風靡,電影演員的地位自然更高。
不過,這意味著很多電影演員心底裡看不起電視劇,也為樂韻毫不留戀地離開埋下了種子。
樂韻是組裡的一塊寶,鄧婕彼時還只是一棵草,在導演眼裡那是又矮又黑。
鄧婕來到組裡後,看著樂韻甚至有些絕望,自己不僅比人家大了10歲,顏值也比不過人家。
看了樂韻的定妝照後,鄧婕對王熙鳳是想都不敢想,所幸她也試了妝,還有那麼一絲機會。
鄧婕的機會來得很快,因為樂韻在訓練期間還接了部電影,也因此結識了導演羅烈。
02
樂韻沒有經歷過社會錘鍊,所以就容易聽信別人的謊言。
羅烈雖然是導演,卻比樂韻大了29歲,顏值更是一言難盡。
他長得不怎麼帥,卻想得很美,一眼相中了樂韻,不僅開始追求,還勸她跟著自己去香港。
他把自己的有利條件一一擺出來:我是香港的影視巨星,我與大導演們很熟,我能把你捧紅。
最重要的是,他對樂韻說:我會娶你。
《紅樓夢》還沒開拍,拍了也不一定火;
抱著如此想法的樂韻,更想去香港發展自己的電影事業。
她居然沒想過,一個比自己大了29歲的男人,要是真那麼好,怎麼會是單身?
她肯定沒想過,母親也沒教她想過,母親更沒有阻攔她,巴不得她去香港鍍層金。
所以,樂韻很輕易地就放棄了飾演王熙鳳的機會,可王扶林導演捨不得。
王扶林導演勸她,不然演尤三姐吧,戲份比較少,拍起來比較快。
樂韻也不是立馬要走,各種手續辦起來也需要時間,想了想也就答應了下來。
然而,訓練練的就是讓演員們的身心融入到紅樓之中,樂韻人在心不在,如何能練得下去?
繼王熙鳳之後,她又辭演了尤三姐,如果她不辭,最後的人生悲劇是否只會發生在劇裡?
王扶林也無能為力,只能調整角色,鄧婕把握住了機會,打造出無法超越的王熙鳳。
87版《紅樓夢》已經播出,鄧婕已經名聲大噪,可樂韻,還沒坐上去香港的船。
直到1988年,她才終於去了那個等待已久的地方,拋下了已有的一切。
或許,她內心認為自己必須去,不然,當初做出的決定就成了笑話。
樂韻運氣還不錯,88年的香港電影圈裡處處充滿機會;
但她的運氣又太差,相信的那個男人是個徹頭徹尾的大騙子。
03
羅烈曾經確實紅過,在武打電影盛行之時,他也乘過這陣風。
可武打片市場愈發低迷,他年齡又擺在那裡,現在也只是個普通演員罷了。
而且,他並不是單身,他還是二婚,他的妻子唐嘉麗比他厲害得多。
倒不是說唐嘉麗的演藝事業有多出色,主要是她弟弟唐季禮比較靠得住。
羅烈曾經對樂韻說過自己跟大導演很熟,他說的大導演,極有可能就是唐季禮。
唐季禮導過《警察故事》、《紅番區》、《過江龍》……他最常合作的男演員,叫成龍。
不過,這一切羅烈都沒對樂韻詳細說過。
樂韻剛到香港,就被金屋藏嬌,也不是金屋,只是郊區的別墅而已。
她與唐嘉麗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所以她總是催著羅烈實踐諾言。
可這個男人總是吞吞吐吐、一再推脫,既沒有介紹她去拍戲,更沒有娶她的意思。
樂韻再容易被騙,也發現了羅烈的不對勁,一再逼問後得知他已經有妻有子。
羅烈道出了事實,卻又使出了渣男慣用的招數:我不愛她,我會離婚,我也會娶你。
為什麼渣男都用這同一個招數?因為這招真的好用,樂韻就相信了他說的話。
他為了展示自己的真心,終於捨得動用關係來為樂韻謀資源,讓她簽到了嘉禾旗下的公司。
樂韻就此成了樂慧,公司覺得自己撿到了寶,準備力捧她;
她一開始好歹還與梁朝偉、任達華拍過戲,這也讓她覺得自己有了希望。
誰知,她不僅說不出標準的普通話,也不會說幾句粵語。
本來的一塊寶,慢慢只能被公司扔到爛電影裡當草,沒有幾句臺詞,也沒有幾個鏡頭。
樂韻從樂慧成了樂惠,又成了樂天兒,事業一塌糊塗不說,她還被唐嘉麗發現了。
04
唐嘉麗有弟弟撐腰,自然什麼都不怕,衝到別墅去教訓樂韻。
而羅烈,躲在唐嘉麗身邊,看起來一副無辜樣,用一個表情把過錯全推到了樂韻身上。
樂韻被突如其來的巴掌扇懵了,一時之間她成了最可憐的人:被小三,至愛又不顧自己。
這一場鬧戲過後,樂韻的事業雪上加霜,沒人會用她,也沒人敢用她。
她被趕出了別墅,沒有了經濟能力,甚至賺不到養活自己的錢。
她本想和羅烈斷絕關係,可她真的不甘心,跑去找羅烈哭訴、理論、埋怨、撒潑……
可惜,她等來的不是心疼不是憐惜,而是接到報警電話後趕來的警察。
在群眾眼中,她是個長得漂亮的插足者,在警察眼裡,她是個干擾他人家庭,有案底的女性。
而且,當時的香港影業已經陷入低潮,樂韻更是沒機會,只能靠微薄薪金來維生。
儘管已經到了如此地步,樂韻的自尊心仍不允許她回內地。
她母親的入港申請正好又通過,在她低谷之時來到了香港。
母女倆租一層樓居住,經濟方面捉襟見肘,逐漸到了窮困潦倒的境地。
樂韻開始接爛片,什麼爛片都接,她拍過王晶的低檔片子,與陳寶蓮合作過。
有時也有一些賺錢的機會,很多商行、酒樓開張、宣傳時,會找明星剪綵抽獎;
有心善的明星特意關照讓她去,可她不願低三下四,覺得這樣做會有損明星形象。
拒絕的次數多了,願意幫她的也不再幫,而她的母親,也開始在她耳邊訴苦、嘮叨。
在母親嘴裡,有些女孩來港後短時間內就認識了有錢老闆,發財又發達;
來到香港這麼多年的樂韻卻依舊躲在家,白長得這麼好看,一點用都沒有!
樂韻的心已經滿目瘡痍,又怎能如此經受至親之人的打擊?
她起初會說:我就是這樣沒用的人,最多死了吧!
母親聽了也不敢多說,可聽她說的次數多了,又開始跟她爭執不休。
樂韻忍了又忍,卻忍無可忍,在1995年年底的某一天早晨,從13層高樓一躍而下。
那雙曾讓《紅樓夢》劇組人員為之讚歎的丹鳳眼,那個曾讓眾人為之歡喜的人,消逝於世間。
28歲的她如尤三姐一樣,親手了結了自己的餘生。
她的離開令人惋惜,可她離世後,至親至愛之人竟雙雙對她不聞不問,成了旁觀之人。
樂韻猝亡,家無長物,她的美貌支持不起自己的人生,她的遺產供不起自己的喪葬費。
還好有同行林建明仗義出面,才得以讓演藝人協會出手,替樂韻料理了身後事。
另一位同行也伸出援手,讓樂韻的公司付了全部殯殮費用。
樂韻的母親,以"白髮人不送黑髮人"的理由,連女兒的葬禮都沒去,轉身回了上海。
而羅烈,早就沒了與樂韻的情意,也沒來送她一程,只顧過著自己的生活。
他與唐嘉麗離婚後,去了大陸經商,先後又與年輕的女孩結過兩次婚。
樂韻離世7年後,羅烈心臟病發,在送往深圳醫院搶救途中逝世,享年64歲。
不知他在被搶救時,有沒有一瞬間想到過那個叫樂韻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