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蘭的退休生活(小說)

說明一下,幾年前寫的,沒有不健康的情緒,但也寫出了退休生活的一地雞毛。有一個亮色的結尾。 李木蘭的退休生活(小說連載一)

李木蘭填好退休表的最後一個字,然後舉起來,對著光仔細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錯誤後,雙手遞給人事處長,籲出一口長氣:終於船到碼頭車到站,可以刀槍入庫了!

人事處長噗嗤一聲笑了:刀槍入庫,你還立地成佛了?本來,說刀槍入庫時,李木蘭還有些傷感,聲調幽幽的,但聽人事處長這麼說又忍不住笑了起來,你當我是江洋大盜嗦?人事處長說,你們記者一天喊打喊殺,盡戳人的痛處,和強盜有什麼兩樣!

人事處長也是老同志,和李木蘭一批進的報社,一起上的崗位培訓班,當初,他立志要當記者,卻被分到了行政上。一晃幾十年過去了,李木蘭還記得培訓班結束那天,宣佈他去黨委辦公室時,他當眾嚎啕大哭,七尺男兒哭得昏天黑地,邊哭還邊訴說他到報社就是奔著普利策新聞獎去的,沒想到,人生理想這麼快就成了破滅,這叫他怎麼活下去!

往事突然閃現,李木蘭的心也忽悠了一下,一縷傷感襲來:她倒是當了記者,可那又怎麼樣呢,幾十年與風車作戰,到頭來留下一堆廢紙,製造無數文字垃圾,可別說普利策新聞獎,連國內頂級新聞獎的邊都沒有捱到,而且家庭解體,孩子也沒有管好。當年,她若像現在對記者這項工作看得這麼透徹,一定會在人事處長痛哭的時候,對他說,她願意和他調換工種,而不是心中暗喜:自己總算如願以償。看看現在人事處長活得多滋潤,上下班有車接送,老婆工種輕鬆······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人事處長截住了她的思緒,也截住了她的傷感。怎麼辦?她眼珠一轉:“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餵馬,劈柴,周遊世界······”

“別搞那些虛頭巴腦的,好好回答!”人事處長到底年輕時候憧憬過當記者,人家還記得海子。處長告訴他,退休證要一個月後才能辦下來,拿到退休證她才算功德圓滿。在等待這一個月中,她可以選擇回家休息,也可以繼續在崗位上幹,帶帶年輕同志,為培養革命接班人貢獻力量,當然,報社這一個月也是要發工資的,這是從人道出發。

李木蘭說,我還是選擇回家休息吧,年輕人是早上八九點種的太陽,能幹著呢,哪需我們帶!李木蘭說這話帶著情緒,人家一聽就聽出來了。報社自從改革後,核崗定級,每個月考評,同事之間只有競爭,鮮有感情,一些年輕人根本不顧尊卑長幼,眼裡只有可以轉化成金錢的分數和版面、核准出版的權利,李木蘭想起來就寒心。

人事處長是人精,應該聽出了李木蘭話裡的情緒,也清楚報社的人情關係、人事現狀,況且,他的身邊就有個謙恭的神情被倨傲的眼神出賣得很徹底的年輕人,他應該比李木蘭體會更真切,但人家沒順著李木蘭的話發牢騷,而是笑著調侃她:你不是小車不倒只管推,一直推到共產主義嗎?這句話,是當年入職時,李木蘭在大會發言上說的,記不得是哪個英模的話了,反正是當年的流行語,被很多人借用。往事真的並不如煙呀,就這一會兒,兩個人都回憶起了過去。“可惜呀,小車現在要散架了,推不了啦!”

“你過去也算風光過嘛,記得那幾年想找你報道的人,把報社大門都差點堵了,都說李記者筆桿子厲害!唉,可憐我們,一輩子呆在樓上,為人作嫁,讀者鬼知道你是誰!”

李木蘭才發現,人事處長壯志未酬的心結,到現在都沒有打開。所以,她覺得自己還是幸運的,起碼一直做的是自己喜歡的事!

走出報社大門,已經是下午四點。這個點正是報社忙的時候,不斷進出的年輕人,很多都不認識,偶爾有幾個認識的,點點頭,或者埋頭匆匆過去了。新大樓已經聳立起來,32層的宏偉規模已現端倪。

回望報社,剛才在人事處收住了的情緒又氾濫起來,她掏出手機拍了舊大樓、在建的新大樓,發到微信上。舊大樓的註釋是:見證我的青春、理想;新大樓的配文是:你在,我沒了!淚水終於沒有忍住,順臉滂沱般流了下來。

傷感是暫時的,生活還是要繼續,李木蘭擦掉眼淚,發誓做一個幸福的退休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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