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天歸人

2020年1月15日,黃陂迎來我到武漢後的又一場大雪,比三九天那一場大雪來的更猛烈,也更兇狠。大雪下到後來,裹挾著子彈頭般的雨渣子,嗚嗚的噼裡啪啦的衝我而來。


這一天,剛好碰上我從黃陂釣臺道乘車到姚集鎮鐵裡村。李先念將軍曾經戰鬥過的地方。

一大早7點出發。班車行在柏油路上,雪風雪雨又雪霧,噼哩嘩啦的夾道歡迎,且一路伴行,車裡就兩三人。車外景觀籠罩在晨光夜色中,朦朧迷茫。車到了姚集百業街上,稀稀拉拉人不多,偶遇狗穿街過巷。正好,今天趕場,有了些雜音熱氣。街道路邊,買者賣者在瑟瑟的抖風抖雨中,為即將到來的庚子鼠年春節,討價還價買賣年貨。

此時天也助力,剛剛還是撓人臉的雨渣雪,開始變得人來歡的絨花雪。


離開百業傑,走上去姚河橋的村道,這條路通向李先念將軍的故鄉—紅安。

走在路上,絨花雪又變成了勁舞天地的雞毛雪。風,一路吹不斷;雪,一路舞不止。

天女有情,散花迎客雪歸人。雪花紛紛揚揚,灑滿吾渾身-還帶著些許雪花霜的暖香氣息。

臨近姚河橋,雞毛雪又變成了狂舞宇宙的鵝毛雪,簇擁著呼呼的北風,鋪天蓋地,衝面而來。高興乎?生氣乎?管他呢,反正我已經被老天“雪藏”,被大雪“封裝”,遠觀就一枚姚山下來的雪人。

姚山是李先念鬧革命的根據地。


我喜歡!


我喜歡那銀絮亂飛的雪天!我喜歡這銀裝素裹的雪地!


走上被大雪包圍的姚河橋,天蒼地玄,白茫茫一片渾沌,看不清前方的地觀,上方的天景,左右方的山林草木態。橋下面的河水也朦朧於風花雪霧中。只見水道彎彎,不見水流潺潺。時不時的可以聽見或看見河岸邊起伏不平的丘陵上,枯樹禿林裡,傳出的鳥聲;枯草叢中,飛出的鵲影。


雖然大雪遮天,濃霧蓋地,風吹渣打,若細細用心看,橋那頭隱約可見的鐵裡村,仍會隨雨煙雪霧映入眼簾。


循路沿李先念將軍故鄉紅安方向,行左邊,過了橋,走七步,拐個彎,下個坡,舞三步,就到了——村頭路邊,兩顆大樹旁的小樓——鐵裡15號。


小時候,若是遇上下雨,大人必會趕緊進屋,我們小孩子則會立馬倒行逆施,擦過大人身邊,歡呼雀躍著衝出屋。當大人發現且發出“回來”的命令,或“帶上雨傘”的指示,人早就淹沒在雨中。


雨傘可以不要,但雨鞋、最好是雨靴要穿上。淋天上的雨,踩地上的水,唱內心的歌,舞一出中國版的《雨中曲》......


下雪也一樣。只是淋雨換成了舞雪花,踩水改成了堆雪人,唱歌變成了打雪仗的戰鬥聲。


可惜的是,下雪尤其下大雪的機會,可遇不可求,特別是在南方。我現在對冬天飛雪的記憶,完全定格在上世紀60年代童年的北京冬天。

70年代入駐重慶。山城的冬天除了陰冷的雨,就是陰寒的霧。雪,就從未見過。

90年代駐紮成都。錦城的冬天少雨陰冷落霜,就是難下雪,偶有毛毛雨雪飄,就令人歡喜的不得了。


記得那是2002年,好像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雪。一覺醒來,驚喜地看到屋頂上,窗臺上,草地上,靜靜的鋪上了薄薄的白紗般的雪。因為雪不夠大,鋪了雪的草地上,白一塊、黑一斑,如一個潔白的上面有很多洞眼的地毯,蓋在草地上。可惜沒有看見天上飛雪尤其漫天舞雪的景觀。即便這樣,還是令人衝動,趕緊叫醒睡懶覺的孩子,一起跑出溫暖的屋......


那一次的雪,堆雪人,差了一點點;打雪仗,少了一些些。還有,天,太過安靜,沒有動感的風呼雪舞,沒有翩翩起舞的天女散花。即便如此,還是好令人懷念——2002年的那一場雪。


幾十年過去了,昔日的少壯派變成了今天的老人頭。雖然人近黃昏日,但心未入暮光。赤子之心,童真之性仍在。


今天在家鄉遇到這越下越大的“活生生的”大雪,非常非常的激動、感動、衝動。動感之中,一下激活了“冬眠”四十餘年的赤心童性。


立足寒天凍地,迎面肆風虐雪,回鄉之行,並沒有選擇退縮或等待,或坐班車,或打摩的,而是選擇了最吃苦卻最接地氣的方式—走路,且不要雨傘。出門時就決定不帶,現在也決定不買。


與風渣同行!與風雪共舞!我眯著眼,上下打量著漫天飛舞的鵝毛大雪,暗暗發誓著,同一刻,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出發了!

我決心摩天擦地,與風雪共舞於乾坤間。從姚集百業街到位於鐵裡村旁的姚河橋,要經過五站:姚集中學——福利院——杜家灣——李家河——祝家河——謝家咀。


以往正常天氣,以行軍步伐走過去,大約要25分鐘。現在大雪幾乎封路,濃霧幾乎鎖道,寒風匕首現刺骨,凍雪化水溼滑路,但並不會因此找藉口止步不前,也不會放慢腳步,保持平常行軍狀態。


道路兩旁,山水畫見:農舍—丘陵—禿樹—枯草—池塘—蘆葦—菜地—青菜—農田—秸稈—飛鳥—祖墳......

天地位焉,萬物育焉。一景一觀,肅然其位,若隱若現,若明若暗,若存若亡。偶聞鵲鳴叫;時見鳥飛影;偶讓車喇叭;偶避行人魂。讓孤獨吾行者,有了德不孤、必有鄰之感;讓白茫茫大地,勾勒出一幅有聲、有魂、有靈的動態山水畫—風雪天歸人。


鄉土冬日如此美態,鄉黨吾民理當享有,而不能僅僅只是走馬觀花,成為逆旅之看客,土地之過客。


我想起了詩人艾青的一首詩:我愛這土地——

假如我是一隻鳥

我也應該用嘶啞的喉嚨歌唱

這被暴風雨所打擊的土地

這永遠洶湧著我們的悲憤的河流

這無止息地吹颳著的激怒的風

和那來自林間的無比溫柔的黎明

——然後我死了

連羽毛也腐爛在土地裡面


為什麼我的眼裡常含淚水

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

……


繼而又想:如果普天之下,莫非王王土。試問,艾青同志還會用眼淚熱愛這腳下的鄉土嗎?還會用生命捍衛這腳下的田地嗎?


孟子說:有恆產者,有恆心;無恆產者,無恆心。苟無恆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己。


行於天高地迥(jiǒng)乾坤間,裹於大風大雪虛空中,越走越血熱,越熱就來勁,越來勁越生怪念,怪念誕生胡思亂想——天地重新歸化合一,混沌玄黃洪荒再生,打包我如盤古於其中,養精蓄銳,韜光養晦,待到九九八十一,再創盤古開天闢地之大舉......


“嗚”的一陣大風刷來,讓我上下打了個寒顫。我迎風一拳打過去,卻讓西邊大戰風車正酣的唐吉・訶德俠客大叫起來:讓且疾且寒的風雪來的更猛烈些吧!讓汝與風雪共舞,三步也好、四步也罷、探戈、迪斯科......凡舞皆可,舞出涅槃,舞出重生:重生五情—喜怒哀樂;重生五聲—呼笑歌哭呻;重生五禮—溫良恭儉讓;重生五德—忠孝義勇智.......


誠哉斯言!雪中送炭之大禮也!


大雪好個冬!都說瑞雪兆豐年。希望2020年鼠年大吉大利,農家有五穀豐登,社稷有國泰民安。


最後,用毛澤東的水調歌頭・重上井岡山一詞收工——


久有凌雲志,重上井岡山。千里來尋故地,舊貌變新顏。到處鶯歌燕舞,更有潺潺流水,高路入雲端。過了黃洋界,險處不須看。


風雷動,旌旗奮,是人寰。三十八年過去,彈指一揮間。可上九天攬月,可下五洋捉鱉,談笑凱歌還。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


草稿於2020年元月十五日黃陂廣場肯德基

完稿於2020年元月二十日黃陂廣場麥當勞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