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宗威
世衛組織最近有點煩。
煩惱在於一個“錢”字。在推特上連續懟了多次後，特朗普的不滿情緒爆發了，正式威脅說要對世衛組織“斷供”。
美國目前是世衛組織最大的金主，每年提供的資金大約為四五億美元，佔世衛組織年度預算的20%左右。
在全球抗疫的關鍵時刻，美國暫停注資世衛組織，絕對是個不好的信號。
錢從哪兒來
作為聯合國系統內國際衛生問題的指導和協調機構，世衛組織要想在全球範圍內開展工作，首先得需要一筆錢。
世衛組織一年到底要花多少錢？
世衛組織官網公佈的預算報告顯示，該組織2018-2019雙年度預算總額為44.22億美元（預算報告每兩年做一次），平均一年22億美元左右。
這筆錢主要來源於兩部分：評定會費+自願捐贈。
評定會費根據各國GDP、人口等確定分攤比例，美國分到最多的22%，其次是中國的12%，然後是日英德法等國家。
評定會費這部分錢比較穩定，每年總額略少於5億美元，美國每年的“份子錢”大約為1.1-1.2億美元。
早年自願捐贈只是略多於評定會費，在進入21世紀後急速增長，開始大幅超過評定會費，目前佔到年度預算的70%以上。
而所謂自願捐贈，又分好幾種來源：國家政府、慈善基金會、聯合國其它機構等。
以2018年為例，世衛組織當年一共籌到27.44億美元資金（評定會費5.01億、自願捐贈22.43億），其中前五的自願捐贈對象分別為：
美國政府、比爾蓋茨基金會、英國政府、德國政府和全球疫苗聯盟。
從2010年開始，美國政府自願捐贈的資金維持在4億美元左右，這筆錢主要通過美國國際開發署、疾控中心、國務院等聯邦機構，以定向捐贈的方式給到世衛組織。
所謂定向捐贈，是指捐贈方指定把錢用在某個或某類具體項目上，比如抗擊埃博拉病毒、疫苗研究等。
據《福布斯》報道，美國國際開發署自2010年以來向世衛組織捐贈的資金總額超過15億美元，其次是美國國務院的10.5億美元。
錢花哪兒了
那麼問題來了，世衛組織每年20幾個億美元的預算，都花在哪兒了？
首先要算的自然是人員成本開支。
世衛組織總部位於瑞士日內瓦，設有六個區域辦事處，全球一共有150個國家辦事處，員工加起來7000多人。
我們還是以2018年為例。世衛組織當年總開支22.92億美元，員工成本佔總支出的41%，大概9.4億美元。按7000人算的話，平均每人超過13萬美元。
世衛組織的工資有這麼高？
並非如此。這7000多人是正式員工，世衛組織在推進具體項目時，還有招聘很多短期和臨時工。其中正式員工又分專家及高級別員工和地方員工：
專家及高級別員工參照聯合國員工職級發工資，一共9級，最高年薪19.4萬美元（相當於秘書長級別）、最低年薪4.3萬美元（2018年數據，每年會微調）；至於在當地辦事處招聘的員工，則參照當地公務員薪資水平，每個國家都不同。
但總的來說，世衛組織的待遇還是不錯的（包括整個聯合國系統）。
剩下的59%開支，主要用在某些具體項目的物資購買、差旅等方面，比如消除骨髓灰質炎、抗擊埃博拉病毒等。
消除骨髓灰質炎是世衛組織的長期目標，單此一項每年花費就高達數億美元，主要用於為亞非拉等貧困國家兒童疫苗接種上。
上邊表格顯示的是2016-2019年世衛組織在亞非13國用於消除骨髓灰質炎的費用，單個國家都在數百萬美元以上，好在花費總體呈下降趨勢，說明疫苗推廣起到了作用。
再來說說抗擊埃博拉病毒。這是世衛組織過去幾年的核心工作之一，聯合國和各國政府為此投入了數十億美元，美國的定向捐贈就有很大一部分用在這方面。
這些錢主要用於研究疫苗、幫助非洲國家救治病人等。我們以2014年幾內亞的一個項目為例，該項目總花費630萬美元，主要用於25名國際流行病學家前往當地調研的開銷。
爭議
總的來說，世衛組織的財務還算公開透明，可以在其官網上找到各種報告，每筆資金的整體去向都能看到。
不過，每筆錢具體花在哪些人身上、哪家醫院，報告並未細緻到這個程度，也因此導致外界一直有世衛組織存在腐敗的質疑聲。
世衛組織過高的人員成本和差旅花費也曾引發爭議。
上文提到的世衛組織41%的人員開支（2018年數據），比2017年和2016年分別增長1%和4%，連續兩年呈增長趨勢。
2017年5月，多家美國媒體火力全開，直指世衛組織的高額差旅問題：
世衛組織2016年差旅開銷為2.01億美元，而該組織當年花在艾滋和肝炎、瘧疾、結核病等方面的資金只有7050萬、6100萬和5900萬美元。
時任世衛組織財務總監Nick Jeffreys在一段視頻中承認，儘管世衛組織對差旅設置了詳細的規定，但他們沒法保證所有人都按規定來。
這也凸顯了世衛組織的一大困境，面對眾多的員工和遍及世界的辦事處，總部很難有效約束到每個人和每家辦事處。
面對質疑，世衛組織近年來減少了員工差旅支出。2018年的總差旅支出佔比8%，比2017年少了1%，比2016年少了4%。
但對世衛組織來說，最大的爭議不在於錢，而是錢帶來的結果：
每年花了這麼多錢，有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
這一質疑在2014年埃博拉危機中達到頂峰。當年8月，當非洲已有1000人死於埃博拉病毒，疫情開始蔓延到非洲人口最多的國家尼日利亞時，世衛組織才宣佈全球進入埃博拉緊急狀態。
當時很多媒體和流行病學家批評世衛組織反應太慢，應該早些宣佈進入緊急狀態，全力以赴應對埃博拉疫情。
當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蔓延後，類似的指責再度指向世衛組織。
無力
在質疑世衛組織時，我們先來明確兩個問題：
世衛組織是一個什麼樣的機構？它都有哪些約束力？
答案其實很清楚了。跟聯合國及其下屬大多數機構一樣，世衛組織畢竟只是一個國際指導和協調組織，並沒有強制的法律約束力。儘管過去十幾年來，世衛組織一直在試圖變得更有約束力。
2005年，世衛組織對《國際衛生條例》進行了重大修訂，旨在彌補全球在2003年SARS疫情中的反應缺陷。
按照當時的設想，世衛組織定位為一箇中央協調機構——各國向世衛組織通報疫情並分享信息，世衛組織則負責協調遏制工作，宣佈緊急事件並給出建議。
修訂後的條例具有法律約束力，並且已由196個國家簽署。但問題在於，這種法律約束力並非強制性的。
在全球新冠肺炎疫情爆發初期，這一缺點被最大程度放大了。
世衛組織總幹事譚德賽早在2月就說了，“我們面臨的最大的挑戰之一，就是太多受疫情影響的國家仍未與世衛組織共享數據。”
說白了，世衛組織只是個“給建議”的，如果它給出的建議大家都不聽，它有什麼辦法呢？
事實上，面對全球性流行病極大的不確定性，世衛組織可能做什麼都會被批評。2009年3月爆發了豬流感（H1N1），到6月中旬報告疑似病例的國家達到73個時，時任總幹事陳馮富珍召開新聞發佈會告訴全世界，一場流感“大流行”已經全面到來。
然而，豬流感後來並未在全球引發太大災難，有聲音藉此批評陳馮富珍反應過度，儘管事後一個獨立審查小組發現，她這樣做是對的。
未來
回到特朗普威脅“斷供”這個話題上來，少了最大的金主，世衛組織還能維持正常運轉嗎？
在回答這個問題前，我們先搞清楚3個小疑惑：
1.特朗普威脅要撤出的資金，只是評定會費還是全部資金？
2.特朗普有沒有權力決定不給世衛組織錢？
3.如果美國不給錢，世衛組織還能從哪兒補這個缺？
第一個問題，目前不清楚特朗普斷的是哪部分資金。如果只是評定會費，影響不是特別大，畢竟特朗普政府已經打算明年起把評定會費砍到5000多萬美元了；如果是全部資金，影響就很大了。
第二個問題，美國撥付給各國際組織的資金，都包含在聯邦政府的年度預算中，是要通過國會眾議院討論並投票表決的。眾議院現在由民主黨主導，不會輕易讓特朗撤資世衛組織。
第三個問題，從上文我們可以看到，一旦美國撤資，暫時還沒哪個國家能補上這個缺。但至少有些國家在行動了，比如中國捐了2000萬美元、英國捐了6500萬英鎊。
不可否認，美國一旦真的撤回全部資金，一下缺口四五億美金，對世衛組織影響是很大的，尤其是在全球抗疫的關鍵時刻。
但對特朗普來說，他不在乎有什麼影響，他只想把鍋都甩給世衛組織，以擺脫外界對他應對疫情不利的指控。
這很特朗普，也很危險。
就像比爾·蓋茨說的，“一場全球公共衛生危機中做出這樣的決定非常危險。世衛組織的任務是減緩疫情發展，倘若他們停止工作，沒有任何一個組織可以取而代之。世界從沒像現在一樣需要世衛組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