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你將走向何方?

北大荒,你將走向何方?


最近從網上經常看到北大荒三個字。我高興,我欣慰,想不到被人遺忘了四十多年的地方,如今又火了起來。篇篇回憶錄,溢美之詞,飄飄揚揚。飛機拍攝的農場規劃圖美景如畫,北京舉行大型文藝匯演轟動全國,上海建了一個知青廣場。當年的火車,當年的口號,當年的場景,讓無數的知青熱血沸騰。多少當年的知青舉家北上,故地重遊,迎接他/她的自然是,美圖美景,盛情款待,熱烈歡迎。北大荒!你真的有那麼美嗎?


我愛北大荒。因為,我曾經也是北大荒人,不,更準確的說我現在還是北大荒人。除了戶口在天津,我的一切還在東北。為了那可憐的一千多元退休金,一年我還得回東北去按手印,有個大病小病我還得回農場去看。


我愛北大荒,時刻關注北大荒。因為,那裡有我的親人和夢想。六八年,為了吃頓飽飯,我們母女歷盡千辛萬苦從山東來到北大荒。我愛這片黑土地,因為這裡留下了我的青春足跡,這裡,也留下了我的初戀情傷。當年,我為她流汗流血,如今,我為她魂牽夢繞。我喜歡別人說北大荒好。可是,頌歌好唱,如今的北大荒,到底怎麼樣?有誰瞭解呢?浮雲背後是什麼?下面就把我幾次回家看望親人的所見所聞和感想如實的告訴大家。


1980年,我第一次回家探望父母。回到離開一年的家,家裡冷清了很多。沒有了往日知青哥哥姐姐在時的那種火熱,就連水銀燈也隨著知青的返城消失了蹤影。但是,有一部分人他們看到了希望,臉上洋溢著洋洋自得。啊!知識青年你們可走了,十年啊!多少肥缺被你們霸著,這回該我們“土地爺”得吃得喝了。這就叫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多少無能之輩濫竽充數當上了領導。


北大荒,地廣人稀,如果管理得當真的是一塊寶地。曾幾何時,人們月月開工資,旱澇保豐收。人們豐衣足食,今天張姐家請我吃一個丸的肉餡餃子,明天付妹請我吃油餅豬肉燉粉條子,後天七姑八姨請我吃小雞燉蘑菇。天天如年,頓頓席,我的心中如同灌了蜜。


1988年,我第二次回家看望親人。今非昔比,兵團已經變成農場。以前的工人也成了農民,還不如農民。農民最起碼還有幾分地,可是農場工人什麼也沒有。沒有了工資,沒有了工作,也沒有屬於自己的土地。當時,八仙過海,有錢你就包地,沒錢你就要飯。當時一個連隊光年輕光棍就二三十個,因為沒錢娶不上媳婦大有人在。

有一次,一個劉姓小夥子看見我“姐!你看看那裡有廟,我想出家當和尚”聽見他的話我心如刀絞。有一天,一個好姐妹想請我吃頓飯,盛情難卻我去了。看著一貧如洗她的家我非常難過。我去小賣店想買點營養品給孩子,可是,挑了半天也沒看見一樣貴重的禮品。我好奇的問老闆娘為啥不進些貴點的商品,她不回答去櫃檯下面拿出一個帳本“妹子,你看看,塊兒八毛的東西人們都佘著,我進貴的東西賣給誰啊!唉!現在不比從前了!我這小店也快佘黃了”。當時,我心裡特別難過,當我翻開帳本我哭了。因為,我看見人們佘的都是一些油鹽醬醋。我替好姐妹還了38塊錢的帳,又買了20塊錢的肉,一箱方便麵,一箱奶,我只吃了她一個酸菜餡的餃子。

那時候,黃瓜一塊錢4斤,可是,一個姓曲的姐妹和我說“妹子,再便宜俺也捨不得,省一塊是一塊,留著好給孩子上學”。


北大荒!當年,多少人為你背井離鄉。現如今又有多少人投親靠友,離你而去,有的甚至又回了山東老家。讓人寒心哪!就連土生土長我的繼父,也失去了對黑土地的熱情,跟我這個出嫁女回到天津直到生命最終。


1998年,因為繼父病故,我的知青丈夫有病,母親回了東北。我又一次回到了北大荒。家沒了,我找不到回家的路。車沒了,我只有途步行。看著熟悉的黑土地,我卻看不到熟悉的勞動場面。無邊無際的曠野裡,三三兩兩的黑影在厥腰鏟地。當我走進自己的連隊我找不著北了。房子還是當年的房子,可是,它老了,它矮了,有的快趴架了。一進一出,我走東家串西家,一半家裡關門閉戶,一半家裡老幼留守。當時,各個連隊的年輕人基本背井離鄉,能包地的基本都是有錢有勢有依靠有黑地的人。

那一年,我妹子家也包了十晌地(150畝),她是逼不得已包的地。一,因為我母親有病,妹夫的父母身體也不好,父母在兒女想走走不了。二,我妹子在天津打工五年掙了五萬。雖然有錢,包地也難。國家三令五申減免地稅,可是,天高黃帝遠。為了幫妹子,累的我差點吐血。因為我去的時候正趕上夏鋤,妹夫看見我這個當年的勞動模範,讓我幫著鏟幾天黃豆。

頭一天我幹勁沖天,一邊鏟一邊拔連滾帶趴。轉天早上我爬不起炕,畢竟二十年沒有摸鋤頭了。我咬了咬牙打算幫人幫到底。早上3點不到就下地,幹到8點我實在幹不動了,坐下來喝口塑料桶裡的涼水,摸個饅頭啃兩口繼續再幹。大中午,東北的天也是焦陽似火。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熱暈了,我的手麻木的握不住鋤把。我丟掉鋤頭用手薅,左一把右一把我們在趴著前進。當我累的鼻子流血,站起來喘口氣的時候,我的心也在流血。因為我看見妹子大把的去痛片往嘴裡扔。

放目遠望,無邊無際的田野裡是一片淒涼的景象。有的人家老幫小,六七十歲的父母公婆在幫兒女,累的老人血和汗一起流。有的人家是小幫老,上學的孩子請幾天假,影響了學習怨聲載道。當時,我在想“北大荒,它適合單幹嗎?包產到戶的做法合理嗎?北大荒啊!你有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如果再配上現代化的機誡,你的兒女用得著背井離鄉嗎?


2004年,我的母親病重,我再一次踏上了黑土地。當時,兩大難題擺在我的面前。一,我母親看病沒人給報銷,二,我的小外甥到了結婚的年齡卻分文沒有。我納悶,我給母親留下的一萬元看病的錢呢?妹子打工掙的五萬呢?這幾年包地掙的錢呢?妹子難過的說“姐啊!所有的錢全賠在地裡了。這幾年,不是旱就是澇。農場靠天吃飯,旱了不能灌,澇了不能排。辛辛苦苦幹一年,去了種子農藥,地稅機耕費,不但掙不著一分,還得倒賠幾千甚至上萬元。我生氣的問“傻呀,年年賠錢你們幹啥還年年種?是不是你們不會管理?別人為啥不賠?”妹子哭了“姐呀!頭一年賠了我不甘心,我想莊稼不收年年種,汗,我們比別人流的多,累,我們沒比別人少受,可是,老天不可憐我們哪!也怪我們沒權啊!賠錢的都是老百姓,掙錢的都是當官的。

幹部包地,掙了進自己的腰包,賠了掛連隊帳上。你去看看,那個當官的不掛賬,那個當官的沒有車,土地爺啊!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哪!聽了妹子的話我哭了,也陷入深深的自責中。沒辦法,我把我的全部貢獻出來也達不到滿意,妹子把房子讓給兒子結婚,老兩口只能借住別人家。最讓我難過的是,120元一桌的酒席妹子都辦不起,我只能節衣縮食又寄去兩千。

北大荒啊!肥沃的黑土地,難道你忍心讓你的兒女無家可歸嗎?


2007年6月29號,我突然大流血。經天減醫院檢查,子宮肌瘤7點9,卵巢囊腫8點1。當時,為了省下8000元的住院費,冒著爆宮的危險我捨近求遠。當我踏上北去的列車,我的心裡特別難過。我的丈夫有病我牽腸掛肚,我的媳婦剛剛滿月,我怕孩子上火孫女沒有奶吃,為此我才獨自北上。此去福禍兩不知,因為,我的老人永遠的離開了我,我的妹子,外甥,外女都在天津打工,我的大姐也被小女接到北山裡,我的好姐妹同學也很少聯絡。當我一個人躺在農場職工醫院的手術檯上,我的心中百感交集。我有一種異鄉做鬼的感覺,我用被子蒙面,任人宰割,心在流血。當我死裡逃生被推出手術室,我又破涕為笑了。我看見了70歲的姐夫和大姐,千里迢迢趕回來。我忍著痛問“你們怎麼來了?”姐夫的一句話又讓我哭笑不得,他說“財神爺回來了,(七連一個知青)我趕回來領錢哪”。

錢哪!人不窮用得著千里迢迢嗎?原來我姐夫連隊一個知青哥哥,他返城後大有作為,他為了報答當年保送他上大學的父老鄉親,三年五載他就回東北一趟。每次回來他都恩施遍佈,原來他所在機務排的工人見面就有錢。多的上千,少的幾百。他自己說過,他是農場的救世主。多少老工人,看見他恨不能給他磕幾個響頭。現如今一切向錢看,再有錢的主誰還願意救濟窮人,實在是難能可貴的一個知青大哥啊!


手術後的第五天,我強烈要求出院了。我捂著流血的刀口到處走,我先看看同學和好姐妹,錢不多一家留一百聊表心意。再看看場部的變化,一棟棟小樓漂亮,只可惜,一平米700元人們都買不起。能住得起樓的主都是頭頭腦腦,什麼小隊長,大隊長,科長,老師和會計。每當我在連隊看見空穴老人,老無所依,我就想哭,每當看見留守兒童任意妄為缺少管教我就擔心。最後我陪著大姐姐夫回到姐的家。家還在,面目全非。看看冷冷清清人煙希少的連隊,我心裡拔涼拔涼的。

連隊到場部四五十里地,又不通車,兒女又不在身邊,萬一有個病災的想搶救都來不及。為了姐和姐夫,為了免去孩子們在外打工的後顧之憂,我馬上回天津傾其所有還不夠,又找朋友借了一部分打到東北,在場部我買了一套82平米的樓房讓姐姐姐夫住。


這就是我看見的北大荒,我的姐姐妹子還有我這個妹子和姐姐,有多少人望塵莫及,又有多少人慾哭無淚。北大荒!你的孩子在外流浪,何時能回故鄉?


我愛北大荒,我希望她美麗,繁榮,富強。我愛北大荒,我希望她的兒女生活奔小康。可是,我的所見所聞,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眼前浮雲一片,我寢食難安,我想用心問一句,北大荒!你將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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