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迷
葉利中述 葉利中 張繼樓整理
甲:咱們祖國是文明古國呀!
乙:對!有五千多年的歷史啦。
甲:早在春秋戰國時代就形成了諸子百家,留下了很多的著作。
乙:那是咱們祖國寶貴的文化遺產一部分。
甲:我記得孟子在<>上說過這麼兩句話......
乙:你先等會兒。<>上的話是孟子說的嗎?
甲:不是孟子說的是誰說的?是你說的。
乙:我可不敢冒名頂替。那是孔子說的:“眾弟子,記善言”嘛!
甲:對啦!那是孔子說的。
乙:哪兩句話呢?
甲:“男子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這兩句話您懂嗎?
乙:(裝作不懂,微笑)嘿嘿!不懂。這兩句話怎麼講?
甲:就是男人呀三十歲才站立起來哪。
乙:啊!三十歲才站起來呀,三十歲以前呢?
甲:都趴著哪。
乙:軟骨病呀!“四十而不惑”呢?
甲:到了四十歲都不惹禍啦。
乙:四十歲以前還愛打架哪!
甲:對啦!
乙:什麼對啦!這兩句是說有志氣的男人,到了三十歲,就應該自立啦。到了四十歲,就不會給人家輕易迷惑啦!
甲:對這兩句話我跟您有不同的理解。
乙:您是怎麼理解的?
甲:“男子三十而立”,就是說男人非要到三十歲才能成家立業哪。說白話兒,就是三十歲才能娶媳婦哪!
乙:是呀?這都是誰規定的呀?
甲:二十九歲半他都不娶。媳婦娶早嘍怕人笑話,他害臊。
乙:這倒是一種好風俗,提倡晚婚嘛!
甲:這是現在的觀點。在過去 ,做父母的抱孫子心切,三四歲就給兒子定下媳婦啦,不到十六歲就娶過來啦!
乙:早婚嘛!
甲:街坊鄰居要是好心勸一勸呀,老兩口兒還有詞兒。
乙:什麼詞兒呀?
甲:“早栽秧,早打穀。早抱孫子早享福。”
乙:還有韻有轍哪!
甲:他們還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早娶兒媳婦早抱孫子,好繼續我們門中的後代香菸。”
乙:是呀!
甲:“要是沒孫子,別人罵起來話難聽。”
乙:罵什麼呀?
甲:“罵我們斷子絕孫。說我們做了缺德的事啦。老絕戶。”
乙:罵人的這主兒也夠損的。
甲:老兩口兒不是想早點兒抱孫子嘛,十八歲就給兒子娶媳婦,他兒子受罪啦!
乙:怎麼?
甲:高中還沒畢業哪,怕同學們笑話他呀!“你看,X X X十八歲就娶媳婦啦,十九歲抱頭生。還讀什麼書呀。”——他臉沒處擱呀!
乙: 這都怪父母的封建腦袋。
甲:孩子落生,洗三滿月全免啦!不敢辦。
乙:怕同學們笑話。
甲:孩子長到六七歲不準出大門。要出門他媽帶著,他不帶。
乙:為什麼?
甲:怕碰見老同學,不好說話。
乙:害臊。
甲:孩子他媽有意見呀!天天在家裡做菜做飯洗衣裳,屁股後頭跟著個孩子,累贅呀!
乙:是嘛!
甲:“你倒好,飯吃飽嘍一抹嘴,你出去遛彎兒去啦,把孩子交給我,你管都不管,這孩子是我一個人的呀!天天在家裡悶著,都給悶得長毛兒啦!”
乙:啊?黴啦!
甲:“你出門也帶著他見見風呀!這孩子是小子,又不是姑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都給關傻啦!”“什麼!我帶他出去,要是碰見老同學我怎麼說呀?”“這有什麼不好說的呀!他是你兒子,假的嗎?”“我才二十來歲,孩子就那麼大啦!這,我臉往哪兒擱呀!”“你帶不帶?今兒你不帶他出去,晚上回來我可不開門。”“哎!你這不是成心擠對我嗎!這不是要命嗎!”
乙:至於嗎?
甲:沒法呀!硬著頭皮把孩子帶出來啦。一出門就教孩子:“我跟你說,今兒我是頭一回帶你出來,你可得聽話呀!”“唔!爸爸!我聽話。”“喂喂喂!你喊我什麼?”“爸爸呀!”“那是在家裡,出門就不能喊啦!要是碰見爸爸的熟人,你可別喊我爸爸呀,聽見了沒有?不聽話咱們就回去。”小孩從來沒出過門,怕不帶著他呀!孩子趕緊說:“我記住啦,不喊。”
乙:這孩子還真懂事哪!
甲:走了沒兩條街,就碰見熟人啦:“喲!老同學!老沒見啦,在哪兒工作呀?”“嗨!是您哪!一別就五六年啦!我在小學教書,你呢?”說著說著話,那位看見他旁邊站著個五六歲的孩子,拉著他衣裳。
乙:小孩見了生人都這樣。
甲:“這孩子是誰呀?嘿!那對眼睛多像您哪!”
乙:巧勁兒。問上啦!
甲:“是你什麼人呀?八成是你……”他心裡著急啦:嗨!你什麼不好問,怎麼單問這個呀!你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是你……”他怕下面問“是你兒子吧?”那就麻煩啦,趕緊說:“他呀,是我兄弟。”
乙:好嘛!擠對得他胡說!
甲:“您爸爸還生了這麼一個漂亮的孩子呀!老來生子,真福氣哪!”
乙:還老來生子哪!
甲:倆人都胡說八道。墳地改菜園子,拉平啦!
乙:那年頭的人,臉皮薄。
甲:那也不見得。有的人臉皮就厚。孩子才落生三天,就要抱出去 顯擺顯擺。怕人家不知道他媳婦給他生了個兒子。
乙:為什麼那麼急呀?
甲:他媳婦十年沒開懷哪!
乙:那是該顯擺顯擺。不過三天就往外抱呀,孩子連腰都直不起來,軟的呀,怎麼抱呀?
甲:他有主意呀!“孩子他媽,把孩子給我,我帶他出去遛彎兒。”“啊!才三天的孩子,你抱出去幹嗎?”“幹嗎呀!讓大家瞧瞧。誰還敢笑咱們祖墳沒埋好。”“孩子是軟的呀,你怎麼抱呀?”“我有辦法。”“你有什麼法兒呀,別讓孩子閃了腰,傷了筋就麻煩啦。”他往床下一指,“看見了沒有?”“那是你穿的那雙深統膠靴呀!”“對啦!就用它。”他把孩子抱起來往膠靴裡一塞,“怎麼樣!又不怕風,又傷不了腰。”
乙:嘿!他怎麼想的呀!
甲:三天的孩子還沒膠靴統兒長哪!連身子帶腦袋?font color="#006699">甲襖鎄防玻√崧渥懦ね辰貉ゾ蛻轄擲玻?br> 乙:上哪兒呀?
甲:上茶館。進了茶館把膠靴往桌上一放。周圍喝茶的看著都覺得新鮮。“這位什麼毛病,大晴天出門帶膠靴,還只帶一隻呀!”
乙:神經病。
甲:“給我沏壺茶來。”夥計給他沏了壺香片,拿了個茶碗來。他瞪了夥計一眼。
乙:幹嗎呀?
甲:“你瞧不起我,兩人你怎麼只拿一個茶碗呀?”夥計趕緊解釋:“您朋友還沒來哪,等您朋友來嘍,不用您吩咐,我立刻就拿來啦!”“我等誰呀!跟我一塊兒來的。”夥計莫名其妙(朝外看)一塊兒來的,人哪?“先生!您那位朋友在哪兒呢?我怎麼沒看見呀!”“什麼眼神兒。”他一指膠靴,“不是在這兒忍著哪嘛!我們爺兒倆還能是假的嗎!”“噢!這兒還有位少爺哪!”
乙:嗨!這叫什麼事兒呀?
甲:這叫兒子迷。
乙:是著了迷啦!
甲:這還不算著迷。有一位比他想兒子想得還著急,簡直成了魔症啦!
乙:誰呀?
甲:我們街坊、北洋軍閥段祺瑞手下的一個師長。
乙:嚯!師長官兒不小哇!
甲:敢情。這個師長有兩種嗜好。
乙:哪兩種嗜好?
甲:第一喜歡馬。
乙:對。那會兒的師長、團長指揮打仗都騎馬。
甲:可這個師長愛馬愛得邪行,他不但指揮打仗騎馬,就是平時一天也得騎著馬遛仨圈。只要有好馬,讓他看中嘍,多少錢他都買。
乙:是夠愛的啦!
甲:家裡養著四五匹好馬。什麼白龍、烏騅、乾草黃、紫驊騮、花斑豹,他都有!
乙:都是些有名的良馬呀!
甲:他有錢有勢養得起呀!
乙:那是。
甲:可他第二種嗜好不太容易滿足啦!
乙:第二樣什麼嗜好呀?
甲:就是想兒子。
乙:這也不困難呀!按他當時那個地位,要兒子還不容易嗎!
甲:說句迷信話,八成兒他命中絕子。
乙:是呀?
甲:太太是親上加親,他表姐。過門三年沒開過懷。
乙:噢。
甲:太太沒生他不著急,娶姨太太。
乙:那會兒他有這個勢力嘛!
甲:娶了三房姨太太。大姨太照樣沒門兒,不會養活。二姨太倒是養活了一個,可沒兩月就死了,帶不起來。三姨太好容易生了一個呀,還是個姑娘。
乙:姑娘跟兒子不一樣嘛!
甲:他可不那麼想啊!他想姑娘是外姓人呀,那麼大一份家當,能讓姑娘帶到婆家去嗎?非得有個兒子不行啊!
乙:是入了魔啦!
甲:開頭呀,人家見他有錢有勢,還主動上門跟他攀親戚,願意把姑娘嫁給他。
乙:舊社會軍閥、官僚娶五六房太太是常事嘛!
甲:可是,後來就都不幹啦!
乙:怎麼哪?
甲:他提的要求太苛刻啦!
乙:什麼要求呀?
甲:他要求過門仨月就得給他養個孩子。
乙:除非耗子,一個月一胎,人可沒法兒!
甲:他不死心呀,找媒婆。
乙:找媒婆幹嗎?
甲:做媒呀!他自己不去找,派王副官去。
乙:好嘛!
甲:“X大嬸!您在家嗎?”“誰呀?”“是找您哪!”媒婆開門一看,“噢!是王副官呀!屋裡坐。”進了屋,“大嬸,麻煩您來啦!”“什麼事呀?”“我們師長想讓您再給說房姨太太。”“喲!師長不是娶了三房姨太太了嘛,怎麼還娶呀?”“您不知道,那仨姨太太不爭氣呀,沒有一個給他養活兒子呀!他讓你給他找一個保險能養活兒子的。”“喲!這可不好辦,哪個姑娘臉上都沒寫字,誰知道她能不能養活兒子呀?”“不好辦也得辦,這是師長的命令!”
乙:仗勢壓人。
甲:“我們師長給你兩百塊錢彩禮,限你三天,他要拿轎子抬人。要是找不著,可要送你上警察局!”王副官丟下錢就走。
乙:啊?不講理呀!
甲:急得媒婆在屋裡轉圈兒!
乙:沒法兒不急!
甲:喂!這個媒婆還真有能耐,沒到三天,就給他送去一位大姑娘。
乙:哪兒來的呀?
甲:鄉下買的。那會兒鄉下窮人多呀,她花了一百塊彩禮買了個窮姑娘,連騙帶哄的給送去啦!
乙:這媒婆坑人哪!
甲:事兒辦得挺簡單。成親以後,頭兩個月挺客氣,第三個月不高興啦,到了三十晚上,繃臉啦!
乙:是呀?
甲:他問四姨太:“你過門幾天啦?”“仨月啦!”“仨月怎麼還沒響動?”他媳婦一聽,什麼響動呀?三個月還得打鑼是怎麼著!
乙:沒聽說過。
甲:“三個月什麼響動呀?我是問你三個月怎麼還不給我養活孩子。”“什麼?三個月就要養活孩子呀?面捏的呀!”“媒婆沒告訴你嗎?我娶你,就是叫你三個月給我養活孩子呀!”
乙:怎麼養啊?
甲:“媒婆沒有告訴我呀?”“不管媒婆說沒說,我花錢娶你就為的是給我生兒子。這三個月就不談啦,因為你不知道這件事兒。我再給你三天限,你要能給我養活個兒子,我給你扶正,你就是大太太啦!每月胭脂粉兒錢給你五十塊。”
乙:給五百塊她也沒法呀!
甲:“三天你要是不不給我養活個兒子,你可別說我拿鞭子抽你。”說完嘍,他把被窩兒一裹,睡啦!
乙:這都叫什麼事呀?
甲:他倒睡啦,四姨太太可一宿沒閤眼!
乙:心裡有事兒,睡不著呀!
甲:越想越難受。心想:媒婆太可惡啦!這事兒你怎麼不跟我媽說呀!我要是知道嘍,要了命我也不來!
乙:現在後悔也來不及啦,想個辦法吧!
甲:有什麼法兒呀!只有第二天回孃家找媽商量商量去。
乙:也只有這麼辦啦!
甲:第二天一早,師長出門去啦!她換了一身衣裳,僱了一輛車,回鄉下孃家去 啦!進門就哭。她媽嚇了一跳。問她:“誰欺侮你啦?”“媽,您不知道!過門才三個月,他就讓我給他養活兒子。要養活不下來他要打我,您看怎麼辦呀?”
乙:沒法辦。
甲:她媽一聽,笑啦!
乙:笑啦?
甲:“我還以為什麼大不了的事哪!不就是要個兒子嗎!別說三天,有仨鐘頭就行啦!”
乙:啊?拿氣兒吹糖人兒呀?
甲:“你彆著急,明兒我給你搶一個去!”
乙:哪兒搶去呀?噢!撿個私孩子。
甲:那也沒有那麼湊巧的呀!她媽有辦法,有豬市上花了五塊錢買了個豬秧子,有八九斤重,還是白毛的。包了包給送去啦!
乙:啊?豬秧子呀!那能行嗎?
甲:這麼著當然不行嘍,得給它改裝改裝!
乙:好嘛!
甲:到了師長家裡,聽差的認識呀!親家太太。給帶到後院四姨太太那兒去啦!“姑娘,你爺們要的兒子我給你送來啦!”姑娘打開一看:“喲!媽,這是豬秧子呀!”
乙:可不是豬秧子嘛!
甲:“媽!這行嗎?”“這樣當然不行啦,給它刀尺刀尺不就行了嘛!”“怎麼刀尺呀?”“找把剃頭刀來,給它刮個臉。”她姑娘真聽話,把師長的刮鬍子剃刀拿來啦!“你按著,我刮。”她媽拿起刀來就刮,颳得這豬秧子嗷嗷直叫喚。
乙:這豬也倒了黴啦!
甲:找了床紅夾被連頭帶腦袋一包,就剩嘴露在外面啦!
乙:留著出氣。
甲:用繩一綁,往床上一放。“你也得裝扮裝扮呀!睡下、睡下。蓋上被子,找張帕子把腦袋包上,把帳子放下來。等會兒他回來你別言語,我來對付他。”
乙:全看她媽的啦!
甲:天黑啦,師長回來啦!“他孃的,屋裡怎麼不開燈呀?”推門進房,“嗯!這屋裡怎麼這味兒呀?”
乙:是呀!這屋成了豬圈了嘛!
甲:她媽搭碴兒啦,“姑爺,別喊!看把孩子嚇著嘍!”“什麼?孩子。真養活啦!”
乙:這師長也是個混蛋。頭天說,第二天就養活啦,能有這事嘛!
甲:他不那麼想呀,他想兒子都成了魔症啦,只要快他就高興!
乙:好嘛!
甲:“快把燈開開,我瞧瞧。”“不能開燈,這孩子來得快呀,要避三光。”“是大喜是小喜呀?”
乙:大喜是兒子,小喜是姑娘。
甲:“大喜!”——其實大喜還麻煩,還得找劁豬的劁。
乙:嗐!
甲:“我抱抱。”“別動。才下地的孩子,臍帶還沒長好哪,看得了四六風。”“我得瞧瞧像誰呀?”“你的兒子像你呀,還能像別人嗎!”
乙:得!這師長也成豬啦!
甲:“不讓抱,我摸摸總行啦!”伸手就摸,“嚯!個兒不小嘛!”
乙:敢情十來斤哪嘛!
甲:“您都身強力壯,您兒子還能不壯實嗎!”他來回一摸,摸得那小豬直吭哧。“喲!這孩子聲音怎麼那麼粗呀?”
乙:沒法兒不粗。
甲:“聲音粗好呀!長大了好像你一樣訓人罵下級呀!”
乙:她媽真能說。
甲:他東一摸西一摸的,把捆腦袋的包袱皮給摸開啦!“喲!這孩子腦袋上怎麼長這麼些毛呀?”——糟糕!剛才沒刮乾淨。
乙:嘿!
甲:“這是胎毛。當官兒的人胎毛長。”“唔!這像我,長大了起碼當軍長。”
乙:比老子升了一級。
甲:又一摸,摸到耳朵啦:“這孩子耳朵怎麼這麼大呀?”“耳朵大有福呀!”再往下一摸,“喲!這孩子嘴怎麼這麼長呀?”“嘴長好,嘴長吃八方嘛!”“唔!闖蕩江湖的好漢哪!”
乙:順毛摸,舒服。
甲:他足這麼一摸,那小豬受得了嗎!四蹄一蹬,一隻腳露出來啦!他一摸,“啊!這小子怎麼腳上有蹄呀?”——要命!姑娘她媽也急啦!“他……他……他不是跟你一樣愛穿馬靴嗎!”
乙:豬蹄子是馬靴呀?
甲:再一蹬,小尾巴露出來啦!一甩一甩的給他手上來了一下。“喲!這又是什麼玩意兒?”
乙:得!要露餡兒。
甲:“有這玩意兒才像你哪!”“怎麼有這玩意兒才像我呀?”“您不是愛騎馬嘛!您兒子也愛騎馬呀!”“你怎麼知道?”“您看呀!您騎馬手裡拿著馬鞭,他學您呀,自己把鞭子都帶來啦!”
乙: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