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特別“尋寶案”的判罰
本文作者 倪方六
這篇“梧桐樹下戲鳳凰”頭條號，要聊的一起盜墓案有點特殊，被判刑者心裡頗不服氣。
辯護人的意見是，公訴機關指控被告人犯盜掘古文化遺址、古墓葬罪證據不足，指控不能成立。
為什麼這樣說呢？到底冤不冤？
這是一起市政排汙工程引發的案件，事發陝西寶雞鳳翔。
鳳翔是一個大有歷史的地方，古稱“雍”，是周秦發祥之地、嬴姓秦人創霸之區。傳秦穆公之女弄玉善於吹簫，引來善於吹簫的華山隱士蕭史，相遇知音，終成眷屬，後二人乘鳳凰飛翔而去。唐至德二年（公元757年）八月，肅宗李亨駐蹕雍縣，借“弄玉吹簫”傳說，取“鳳鳴於岐，翔於雍”祥瑞之意，改雍縣為“鳳翔”。
鳳翔古代遺址很多，地下文物資源豐富。
位於縣城南郊的秦雍城遺址始建於秦德公年間，面積約10.56平方千米，早在1988年就被國務院公佈為第三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雍城遺址由雍城城址區、秦公陵園區和國人墓葬區三部分組成，東西長1萬米，南北寬5千米，已考古出土各種文物3000多件。
2017年2月，鳳翔縣南環路汙水管道工開挖，通過雍城遺址，到6、7月份結束時，破壞了多座古墓。
排汙管坑道寬約4米，深約6米，挖的又寬又深，導致一下古墓被挖出來，有的墓磚裸露，隨葬品殘片散落坑土間。
這讓家住南環路附近的周永平，看到了“發財”的機會。
排汙坑道就在周永平家的門前，每天出進都要經過施工現場。周永平有盜墓前科， 1999年曾因此被判刑2年。看到挖出來的土裡有陶器殘片，周永平頓時上心了，後來他向警方交代，“想弄點錢花。”
於是，周永平打電話給好友張紅星說，“裡面有貨，去找找。”張紅星又打電話給在北京打工時認識的劉軍科和譚普林，決定一起“尋寶”。
白天，周永平有意到工地看熱鬧，實際是觀察被破壞古墓所在，晚上就來坑道內找古墓“尋寶”。
周永平等先後“尋寶”五次。
秦雍城遺址之雍山血池祭天遺址
2017年3月初一天晚上，約12時30分前後，張紅星、周永平、劉軍科、譚普林開始行動。
劉軍科從家裡拿來一把矛，當尋寶的手鏟，乘著黑夜下到坑底，沿著坑壁“尋寶”。怕人發現，對工地情況熟悉的周永平負責望風。
讓他們失望的是，當天夜裡什麼也沒找到。
排汙坑道當時已下了直徑1米多的水泥排汙管，站在排汙管上，打著手電觀察坑壁情況。很快發現了一個空洞。
古墓被工程掘毀現場
空洞高、寬1米多，洞前堆著土——這是一座唐朝墓室，用手電往洞裡一照，發現是個“幹坑”。劉軍科和譚普林爬進墓室，用小鏟子撥了幾下，見沒有東西，便退了出來。將洞口填埋掩蓋好後，順著施工隊放在坑道內的梯子上來，散夥回家。
他們沒有放棄，應該是隔了幾天，一天晚上12點前後，他們又來“尋寶”，這天夜裡收穫不小。
張紅星從家裡拿來一把圓頭鐵鍁，四人到達現場後，周永平和譚普林在路上負責望風和吊貨，張紅星與劉軍科下到坑道挖掘。坑道壁上露出來一座唐朝墓洞，張紅星打著手電，劉軍科用鐵鍁挖，僅挖了30公分深便挖出了陶俑殘片。
唐朝貴族墓隨葬俑人
據張紅星交代，這夜共從墓室裡挖出了2件女僕俑、1件駱駝俑、1件天王俑、1件馬俑。本來還有一件鎮墓獸俑，但譚普林和周永平用繩子往上吊時，不小心摔壞了，看沒什麼價值了，就把鎮墓獸隨手扔了。
第三次是周永平與叫白曉峰的人一起幹的，張紅星、劉軍科和譚普林沒有參與。
一天中午12點，乘工地上沒人，周永平先到了現場，白曉峰隨後騎一輛摩托車來了。從摩托車後備箱內拿出一把平口螺絲刀，倆人站到坑內的管道上，用螺絲刀往坑道壁上戳，尋找瓦當。由於土層太硬，螺絲刀都別彎了，後擔心施工隊來人發現，倆人就走了，也沒找到瓦當。
唐朝貴族墓壁龕內隨葬陶俑
2017年3月10日凌晨1點左右 ，張紅星、周永平、劉軍科和譚普林來到新挖開的一處坑道里“尋寶”。
此處有一座唐墓，是周永平發現的。他下午4點給張紅星打電話，約好半夜行動。這次譚普林和劉軍科下去，譚普林負責打手電照明，劉軍科用鐵鍁挖，從墓中刨出5件陶俑殘片。
一週後的3月17日凌晨1點，四人又來尋寶。張紅星與譚普林下入坑道下後，見坑壁被破壞的墓室頂塌了下來，用鐵鏟子鏟不動，就回家了。
這樣，張紅星、周永平一夥先後挖到10件陶俑，均放在張紅星家裡。事發後，被鑑定為“文物”，成為定罪依據。
唐拱手女立俑（館藏品）
10件文物中，彩繪拱手女立俑1件、彩繪雙髻女立俑1件，被鑑定為國家三級文物；另有彩繪高髻女立俑2件、彩繪鎮墓武士俑1件、彩繪陶鞍馬俑1件、彩繪駱駝俑1件、彩繪陶駱駝俑1件等為一般文物
為了賣個好價錢，周永平將這些殘破陶俑進行了修復，之後才出手。
經劉軍科聯繫，10件文物以22000元的價格賣給了名叫鄧明祥的人。
當時譚普林開著自己的奧拓轎汽車，拉上週永平、張紅星，將10件文物送到鄧明祥家中。鄧明祥問貨從哪裡來的，劉軍科說是他們四人在修路時挖出來的。
唐鎮墓武士俑
鄧明祥一看到他們從箱子裡拿出來幾件陶俑，就知道是老東西，屬於比較常見的唐墓陪葬品。劉軍科問其要不要，鄧明祥當然想要。因品相問題，劉明祥出價不高，每個給2000元。後經討價還價，鄧明祥加了2000元——22000元成交。
但鄧明祥感覺“上當”了，二三天後才發現10件陶俑破損嚴重，被修復過。鄧明祥便打電話找劉軍科，問是怎麼回事，劉軍科沒有隱瞞，承認有壞的。
在聽說警方追繳這批文物後，鄧明祥主動自首。後被判犯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判刑2年，緩刑3年，罰款3000元。
唐朝胡人俑
拿到錢後，周永平分得6000元，劉軍科分得5400元，張紅星和譚普林各分得5300元。
為什麼周永平分多？是周永平主動提出的。他當時對張紅星說，他拉關係請施工隊吃飯，要多分點。由於“尋寶”的主意也是他出的，分配時便多拿了400元。
事發後，檢察機關不分主從，起訴書張紅星、周永平、劉軍科、譚普林、白曉峰等5人犯盜掘古文化遺址、古墓葬罪。
2018年12月判決如下——
張紅星被判刑12年，罰款15000元；
譚普林被判刑12年，罰款15000元；
周永平被判刑11年，罰款15000元；
劉軍科被判刑11年，罰款15000元；
白曉峰被判刑3年，緩刑5年，罰款3000元。
唐彩繪駱駝俑（館藏品）
這事是在國家保護遺址上發現的，量刑不輕。
但這樣的判罰引起了爭議，對這樣罪名和判罰，張紅星、周永平他們心裡不服，覺得冤，有人戲言“虧大了”。
為此，張紅星、周永平、劉軍科、譚普林、白曉峰分別請了辯護律師。
辯護意見是，他們並沒有盜掘古文化遺址和古墓，這是排汙工程挖掘出來的，才產生了找尋古墓葬裡文物的念頭，並不是故意要盜掘古文化遺址。
雍城遺址上國家嚴禁動土，汙水坑道施工並未經過合法審批，系違法在雍城遺址內施工建設，犯破壞古文化遺址罪的是施工隊。
再者，他們也不知道這是國家文物保護遺址……
但法庭最後並沒有採納律師的辯護觀點和意見。
排汙管道施工現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