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中的夏總甲——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儒林外史》,是我國古代諷刺小說的巔峰之作,作者吳敬梓雖然是以深受科舉制度迫害的儒生為主要描寫對象,但也沒有忽略掉對那些市井細民們的精心刻畫,比如,在小說第二回一開始,作者就為我們描繪出了一個得意洋洋,愛吹牛皮的典型的小吏形象——夏總甲。

最重要的人物,一般都是最後到達的

正月初八,正是剛剛過完年,但馬上又要到正月十五的日子,所以,薛家集上的幾戶代表都來到了村裡的觀音庵,準備商議一下村裡正月十五大家湊錢“鬧龍燈”的事宜,但是,人們還不能先急著討論這事兒,因為會議的重要人物夏總甲還沒有到來。

明朝時期,在縣的下面並沒有鄉、鎮這一級別,縣裡的管理都是以家庭為基本單位,然後數十家,或者是一百多家組成一個甲,設甲長一名,而總甲,就是甲長們的總領導了。總甲是連接著縣令和鄉民之間的重要紐帶,他們負責地方上的捐稅、勞役,治安等等具體問題。


《儒林外史》中的夏總甲——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不久,重要人物夏總甲終於登場了:

說著,外邊走進一個人,兩隻紅眼邊,一副鐵鍋臉,幾根黃鬍子,歪戴著瓦楞帽,身上青布衣服,就如油簍一般,手裡拿著一根趕驢的鞭子。

“兩隻紅眼邊”,看來在過年的這段時間裡,夏總甲每日裡忙著喝酒、賭博,可沒少熬夜;這“鐵鍋臉”,應該是他每天裡東奔西走,風吹日曬弄成的;“幾根黃鬍子”,說明了夏總甲的氣質不佳,在古代,能有上一把好看的鬍子,對於成年男人來說,可是一個很重要的標誌物,然而夏總甲的鬍子,不但顏色不正,而且才只有幾根,很是寒磣。

既然都長成這樣了,那夏總甲對自己的服飾也就更不重視了,帽子麼,讓它繼續歪著就行了,青布衣服上沾滿了的油膩,也就隨它的便了,看來這夏總甲不但人長的齷齪,而且就連吃相也應該好不到哪裡去,居然把油都能吃到了衣服上。


《儒林外史》中的夏總甲——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雖然形象、氣質俱不佳,可夏總甲的地位在那兒擺著呢,在這些鄉民面前,夏總甲就是那最大的官兒,所以,他進門之後只是與眾人略一拱手,他可是沒有必要與這群平頭百姓們寒暄幾句的,至於那席面上的正座兒,當然就是他夏總甲的座位了,所以他絲毫不用與眾人謙讓,一屁股就坐了上去。

“俺如今倒不如你們務農的快活了!”

夏總甲只是縣裡的一個小吏,他不但坐不上轎子,就連馬也騎不上,他每日裡的坐騎,只能是一頭被他稱作“瞎眼的王八”的毛驢了。

這夏總甲是去年“新參”的總甲,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那新吏上任呢?恐怕就得要多燒上幾柱香了吧,這點兒人情世故,夏總甲肯定是爛熟於心的,他可不是一個迂腐的呆子。


《儒林外史》中的夏總甲——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所以,在上任後的第一個年頭裡,夏總甲肯定是比較繁忙的,他在縣裡的各位上司們,尤其是那些曾經提攜過自己的人,他都會去好好地打點一下的。因此,他進門後的第一句話,就是命令和尚一定要把他的驢給喂好了,雖然這驢曾經摔了夏總甲一個跟頭,但要是沒有它的話,夏總甲可是無法去各處聯絡感情的。

剛脫離開務農不到一年的時間,夏總甲就已經習慣了他對自身的定位——是個官兒,而不是平民百姓。所以,他一上來就要先秀一秀自己的優越感,只是他秀的方式是在訴苦:年下請他吃席的人家太多了,以至於自己“恨不得長出兩張嘴來”,而且,他們還都是縣裡的一些有名望的人,不到誰家去都不好意思。

就如同大城市的人來到農村探親時一樣,他們往往會“由衷”的發出一些慨嘆:還是你們農村好啊!吃的是自家種的無汙染的糧食蔬菜,呼吸的是清新的空氣,大有《紅樓夢》中,賈政在遊覽大觀園的稻香村的時候,發出的那句“未免勾引起我歸農之意”的味道。


《儒林外史》中的夏總甲——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可是,大城市的醫療、教育、交通等等先進之處,卻是農村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就如同夏總甲所說的“不快活”——忙著到各處去喝酒一樣,這也正是他身旁的那些務農的人們所高攀不上的。夏總甲大有得便宜後賣乖,好引得眾人羨慕自己的意思。

表面上的尊重,並不代表心裡就瞧得上他

夏總甲說,他一會兒還要忙著到縣裡的西班黃老爺家去赴席,這話當時就惹起了他的親家申祥甫的不快。沈祥甫想起了自己在新年初三那天,曾經請夏總甲到家裡去吃個豆腐飯,結果他居然放了自己的鴿子,這簡直就是瞧不起自己這個親家。所以,沈祥甫當著眾人的面兒就揭穿了夏總甲的這個謊言:

申祥甫道:“西班黃老爺,我聽說,他從年裡頭,就出差去了;他家又無兄弟兒子,卻是誰做主人?”

這要是個一般的人,早就被問了個目瞪口呆了,還虧得是夏總甲,反應特快,立即就改口向眾人解釋說,一會兒請他吃飯的,並不是西班黃老爺,而是快班李老爺,他是因為自己家的房子窄小,才把酒席擺在了黃老爺家的。


《儒林外史》中的夏總甲——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這謊話矇混的了別人,卻矇混不了他親家。果不其然,第二天鄉里人請新聘的教師周進吃飯,席間就有人問申祥甫,怎麼不見你的親家夏總甲來陪客呢?申祥甫說:“他到快班李老爺家吃酒去了。”

昨天夏總甲還解釋說,他一會兒要去吃的席面是快班李老爺家請的,只是擺在了西班黃老爺家,也沒有個第二天快班李老爺還請他,卻把席面兒又擺在自己家裡的理兒。可見,鄉里人全都知道夏總甲整天是滿嘴裡胡說八道,其實心裡根本也不把他說的話當回事兒,只是想要通過旁敲側擊,來證實一下他的荒謬而已。

申祥甫自己也壓根兒就瞧不上夏總甲這個親家,還是在第二天的席面上,鄉里的荀老爺問申祥甫,他這親家再過兩年,是不是就能夠趕上西班黃老爺了的時候,申祥甫回答說:“他也算停當的了。若想到黃老爹的地步,只怕還要做幾年的夢!”

不是“再幹上幾年”,而是“還要做幾年的夢”,申祥甫的話語之間,對親家夏總甲的譏諷之意溢於言表。

看來,人生就是這樣,你時不時地瞧不上別人,時不時地,別人也瞧不上你。


《儒林外史》中的夏總甲——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在你的身邊,有沒有像夏總甲這樣的人物呢?他們往往出身於底層,可一旦他認為自己已經是“飛黃騰達”了,就會立即在眾人面前變了一副嘴臉,就連長在嘴臉下面的下巴,抬的似乎都比以前高一些了。

你若再與他打招呼的話,略有回應,那就是他給了你蠻大的面子,若是賞臉與你說上幾句話,那他肯定是把你當作他“體察下情”的對象了,而且言語之間,還是十足的官腔。

其實,他周圍的人也都知道他是通過什麼方式“飛黃騰達”的,也能想象得到他在他的領導面前搖尾乞憐的樣子,只是不便明說,僅僅會在心裡暗暗地笑一笑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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