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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煤礦工人的安全事故，往往就說水、火、瓦斯、垮塌，是危害礦工生命安全的最大敵人，而忽視了一個大的厲害的隱形殺手——煤塵、矽塵。
天府一井倒臺階採煤(1959年攝)
我當過幾年掘進工，在半煤巖中開過巷道，乾的工作是拉槽、打眼、放炮、釘道、撮碴、架料。也在全巖、茅口灰巖中打過巷道，工序簡單點，就是打眼、放炮、撮碴、推車、釘道，一般不需要架料支護。
大躍進時的女子掘進隊(1958年)
礦工出井，黑白分明。只見兩個白眼仁、一副紅嘴皮，一臉黝黑的，多半都是採煤工;反之，一臉雪白，周身像從麵粉堆裡打過滾的，不用問，掘進工，打岩石巷道的。而打半煤巖巷道的，既不是粉臉，也沒有采煤工那樣黑。
天府礦的採煤方法，曾長期用“倒臺階採煤法”。所謂倒臺階，是相對於正臺階而言，正臺階，是將工作面佈置成階梯一樣，一人採一個階梯的煤炭，然後用鐵扒子將煤傳到最下一個臺階下的樓眼裡，裝車運出去。很顯然這傳煤的工作量大，工效低。而倒臺階正好相反，這個煤臺階梯是倒扣在採煤工的頭上，工人上下前後，每隔一米遠打一根木“寸（撐）子”，人站在寸子上向前採倒著的煤臺階，寸子上斜鋪著“搪板”，採下的煤掉落在搪板上，連滾帶梭，溜進下煤樓眼，用車運走，不需要人扒煤炭，工效要高些。但倒臺階採煤，煤灰很大，工人完全在煙塵滾滾中工作，雖然戴著紗布口罩，哪裡抵擋得住煤塵。長此以往，吸進煤塵，沾在氣管、支氣管、氣泡裡，逐漸淤積堵塞，影響呼吸功能，久而久之，就得煤（塵）肺病。
天府三匯二礦80型割煤機
我打過全巖巷道，放一槽炮（進度約一米），要打二三十個一米多深的炮眼，然後裝上一條一條的炸藥，其中一條炸藥用竹千子戳一個洞，將雷管插進去，連接線露在炮眼外，然後堵上泥條，準備爆破。
那時，打眼用的是幹風鑽，六稜空心鋼釺子，沒有風鑽支架，全用人肩扛著，再用一個人往前推著風鑽前進。後來大家想辦法，找一塊窄長木頭，頭上砍個Y形缺口，將風鑽擱在板子上，人扶著風鑽前進，就省力得多了。兩臺風鑽同時打眼，石粉順著鑽孔被壓風吹了出來，瀰漫在工作面十幾米遠處，比河邊的大霧還濃，在昏暗的礦燈中露出模糊的身影，在突突的巨大噪聲中相互間喊著，比劃手勢進行工作。
天府三井帶氣架的溼式風鑽打眼掘進(1964年)
放炮，要從拉槽炮 ，副槽炮、幫炮、底炮逐一連線，分幾次爆破，為搶時間，不待炮煙消散，就搶著邊連接風筒邊蹚著鐵軌往裡走，那粉塵和炮煙，像豆腐腦一樣翻滾漂浮著成粉紅色和暗紅色，一團團向外湧，令人感到窒息。掘進工人就是在這種環境中苦幹著，讓巷道不斷延伸。
我知道粉塵的厲害，便找點銅絲比著我的鼻樑高矮，焊接了一個筲箕樣的小臉罩，罩子裡外縫上一個大口罩，進班時，在水溝中將口罩浸溼，用手捏去多餘的水分，戴在臉上，嚴絲合縫，半班下來，口罩外面已粘上厚厚的一層石粉漿，趁推車出外時，將口罩在水溝中淌去石粉漿，再幹下半班，幾班下來，原來口乾鼻塞，口吐石粉痰的現象沒有了。我將這方法教給他們，並表示願意幫他們做口罩，但好話說了多遍都被各種理由拒絕，主要說不習慣，帶起呼吸不暢，太麻煩……
一井柔性掩護支架採煤工作面(1962年)
我找到井口醫務室的張醫生，他看了也說好，組織人做了十來個防塵口罩，但遭遇和我一樣，沒有人接受。沒辦法，我只好獨善其身，堅持戴下去。
離開井口七八年以後，我碰到以前同組的人，他說已經是二期矽肺了，說走路稍微快一點，就感到“出氣不盈的”難受，還說小組中另外某某、某某好幾個人，都分別是一、二期矽肺。就連我們的值班區長何某，都是二期矽肺，去金剛碑煤療院療養治療，以後，乾脆調到煤療院邊工作邊治療。我聽了以後，只能默然相對。
以後礦上推廣溼式作業，風鑽與水管配套，在鑽孔內，粉塵直接被水衝出來，不再飛揚瀰漫，放炮也使用毫秒雷管，一次性分段爆破，減輕了冒煙突塵的危害。採煤，也逐步推行“柔性掩護支架採煤法”，以後，又搞起了液壓支架，試行“綜採”，大大改善了勞動條件。這些，都得力於工業現代化的發展，中國製造業的逐步完善。
倒臺階採煤工作面掛搪板
對塵肺的防治，從上世紀五十年代就開始研究。金剛碑煤礦工人療養院，就是主攻塵肺治療。對職業病，包括塵肺，國家都有明確的治療、退休、喪葬待遇等特別規定。力求減輕職業病對職工造成的身心健康的危害和痛苦。今日國家的四個現代化的快速發展，是數代人用血汗乃至生命鑄就的基礎，請不要忘記他們的奮鬥和奉獻。
出品人 | 劉懿鋒
作 者 | 未心十
排 版 | 微 瀾
策 劃 | 高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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