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慶餘年》:重生文的文化與謹慎的理想主義

2007年5月開始,在起點中文網連載的《慶餘年》是貓膩繼《映秀十年事》《朱雀記》之後的第三部作品。如果說《映秀十年事》是貓膩初入網壇的一次不太成功的試水之作,《朱雀記》是貓膩調整方向後的第一桶金,那麼《慶餘年》則是貓膩的封神之作。


小說《慶餘年》:重生文的文化與謹慎的理想主義



《慶餘年》自連載以來,在起點中文網的總點擊率超過 2000萬,一度成為“2008年度最受歡迎的網絡小說之一”。從《慶餘年》開始,貓膩的文風開始真正成型,貓膩講故事的才能也得到真正凸顯。


山坡網網友 安迪斯晨風曾這樣評價《慶餘年》:“雖然本書不是貓膩的處女作,但是他的風格真正形成還是在這本書裡——就是那種大家都知道的,小資產階級的、帶點三分風 騷氣的貓膩風格。”安迪斯晨風用“小資”、“風騷氣”來評價貓膩,雖然不甚恰當,但也算抓住了貓膩有別於大多數網文作者的特質——即那種細膩溫暖、偶爾賺 人眼淚、具有某種理想主義情懷的文風。




一、重生文的文化


《慶餘年》在起點中文網被歸類為“架空歷史”小說,它講述了一個年輕的絕症患者穿越到人類滅亡之後再度興起的世界,秉承其母遺願,殺死慶帝,推動文明進程的故事。小說名稱脫胎於《紅樓夢》中巧姐的判詞《留餘慶》。



故事的主人公範閒本是一名將死之人,因意外穿越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很奢侈地擁 有了多出來的一截生命,所以謂之:慶餘年。《慶餘年》全書390多萬字,共分7卷。從第一卷“在澹州”到第七卷“朝天子”,一幅幅人物成長全景圖徐徐展開,將讀者帶入到一段奇妙的重生之旅。



小說《慶餘年》:重生文的文化與謹慎的理想主義


如果從處理人生經驗角度來看,《慶餘年》也可以視為是一部重生小說。重生的主題一直貫穿文本的始終。範閒的前世是一個重症肌無力患者,他前世做 過的有意義的事屈指可數,但是重生後的慶國卻獲得了極大的滿足。



人是需要時刻被填滿的動物,人的內心充滿著對愛、對存在感、對人生價值、意義等的迫切渴 望。如果填不滿,他就會覺得心靈空蕩,靈魂飢渴。所以很多人在現世的不如意,都化作了對重生的浪漫幻想,以填補內心的某些願景。2008年汶川地震前後, 這種以重生為主題的文類曾一度扎堆出現,恐怕正是契合了當時國民的某種心理情感。貓膩曾經感慨“映秀十年事,生者慶餘年”。這簡短的10個字,充滿了讓人 唏噓的意味。




重生文的一個突出的貢獻,或許就在於它激發了讀者對於重生的思考,對於人生經驗重新聆聽和重視。比如《慶餘年》中,範閒曾把奧斯特洛夫斯基“人 的一生該怎麼樣度過?”這千古一問向範若若、言冰雲、海棠朵朵等人屢次提及,作者寫此的時候,不僅僅是向小說中的人物發問,也是向讀者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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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謹慎的理想主義


對人生意義的思考與探討,是《慶餘年》一書超拔於眾多小白文(“小白”有“小白痴”之意,指讀者頭腦簡單,有諷刺也有親暱之意;也指文字通俗, 意思淺白)之上的一大亮點,此外《慶餘年》一書還流露出作者的某種理想主義氣質,其中突出表現在作者塑造了很多具有理想主義品格的人物。



比如,範閒的“母 親”葉輕眉,她帶著一個單純的讓這個世界更美好的願望,投入到一場史無前例的制度和技術變革中去。她創辦監察院,為的是讓慶國的人民“都能成為不羈之民,受到他人虐待時有不屈服之心,受到難惡侵襲時有不受挫折之心。”


她創辦內庫,為慶國帶去很多先進科技,推動這個世界的文明進程。再比如陳萍萍,他雖然是生 活在黑暗中以陰謀算計為職業的人,但是他內心深處那種“士為知己者死”的品格始終沒有變質,在他生命最後一刻為他點亮了理想主義之光。



在現實生活中,我們見慣了太多規 規矩矩的人,做事習慣墨守成規,小心翼翼地周旋於各種規則之間,被縛住手腳、磨損銳氣。在貓膩的小說世界中,我們可以徹底地揚眉吐氣一把。貓膩為小說裡的 人物灌注了一份理想主義活力,從而恢復了人性骨子裡的瀟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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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貓膩找到了“理想主義”作為召喚人物主體性的一件法寶,然而“理想主義”本身是宏大敘事中常見的一種命題,在當下“後啟蒙”的時代語境 中如果處理不當,就會被網友貼上“酸文”的標籤。



在上世紀50到70年代,那種橫空出世的“高大全”式的人物,如《豔陽天》裡的蕭長春、《金光大道》裡的 高大泉等,由於超離了日常生活倫理,從而變成了一個蒼白的符號。而在貓膩這裡,人物的理想主義並沒有脫離日常生活倫理,貓膩將人物的理想主義情懷同人物日 常生活中的個人性的生命訴求緊密地結合在一起,也正是如此,貓膩小說中的人物才不致於流於概念。



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貓膩對理想主義的啟用是十分謹慎的。他沒有大肆拔高人物的理想主義品格,而是將其建立在人物豐滿的世俗品性之上。我們來看 貓膩對《慶餘年》主人公範閒的塑造,範閒是一個介於理想主義與務實主義之間的人物。




範閒重生後鬧騰的動靜很大,既有文名(一代詩仙、《石頭記》的作者、三皇子的老師),又有武功(九品上強者、左手掌監察院,右手掌內庫、封功封爵),最後還把皇帝幹掉了,但實際上,他並沒有他母親葉輕眉那樣以改革天下為己 任、加速整個世界文明進程的遠大抱負,從一開始他的訴求都只不過是個人意義上安穩風光地活下去。



貓膩在後記中說,他不是很喜歡範閒這個人物,儘管他是主人公,他說,“如果我們把範閒身上的那些衣服撕了,把母子穿越所帶來的金光剝了,赤裸裸 的他,只不過是一個赤裸裸的你,以及赤裸裸的我。”



範閒身上存在很多缺點,比如善於偽裝、冷酷無情、騁一己之私等,從他身上我們能或多或少發現自己的影 子。如果說葉輕眉是理想化的自我,她極端的聰明又極端的單純,在人們的眼中是一個類似小仙女似的人物。範閒則更像是活在我們身邊的人,他重生後的欲求,更 具有普遍性的代表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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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膩將兩個穿越者葉輕眉與範閒對照來寫,是本書的一大亮點,以務實主義者範閒作為活動在正面主舞臺的主角,而以理想主義者葉輕眉作 為正面舞臺的前景。兩者一前一後,一虛一實,一個理想化,一個凡俗化,相得益彰,巧妙地將人們重生後各種層面的欲求表露無遺。貓膩沒有簡單地拔高主人公的 品格,而是充分認識到他身上作為凡人求生自保的本能。但是他又沒有把範閒刻畫成一個徹頭徹尾的俗人,而是在不斷提示著他的成長。



小說結尾,我們看到範閒從骨子裡還是個溫情的人,有勇氣的人。範閒雖然不是葉輕眉那樣傳統的理想主義者,但他能夠抓住理想主義者最後的一絲底 色,他最終還是勇敢地站出來,跟慶帝決一死戰,為逝去的人尋求一份公道,與此同時,他運籌帷幄,巧妙佈置,保護了所有他關心的人。




在現世生活中,做一個十 足的理想主義者已然近乎神話,做一個務實主義者,但是能夠抓住理想主義者的最後一絲底色——這對於我們當今社會的人們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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