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結婚(往事)

母親終於停下了手中的活,睡覺去了。剛才她在院子裡一個勁的簸花生,我就暗自祈禱:讓她快點結束,睡覺去吧。因為在她和爸沒睡之前,是不能讓他們看見我房屋燈光亮著。因為我想看書或寫點什麼,他們就會嚷嚷:趕快睡覺吧,不要費電了。而我是頂頂厭煩他們這樣子。所以有過幾次經驗後,我總是晚飯後,一躺下,早早地把燈熄滅,免得大家都煩。

現在母親終於睡了,我便拉著燈,開始寫我的‘震驚’了……

本來今晚沒打算回家,因為舅舅讓我回來要一份帳才不得不回來。(那時,我一直在鎮上舅舅的糧油門市幫忙打理生意)

晚飯後,母親讓我幫著侄兒複習功課。等複習完畢,我上床欲睡的當兒,母親進來對我說:“你爸給你看了好啦(即 :結婚的日子),他告訴你了沒有——十月十六”。我一聽,腦袋猛地一緊,我知道,這“不祥”的事終於發生了。當時我很是震驚,一種憂慮,甚至一種恐懼迅猛的佔據我的心頭。我聽了頭也不抬,只冷淡的對母親說:我不知道,我不管。

母親聽了不做聲,一會兒她出去了。我覺得母親是瞭解他的兒子的,知道我的脾氣,知道我的單純 、任性。想提前讓我知道的事就儘可能早一點告訴我,讓我好有個思想準備。因為我幾天沒回家,現在我臨睡的當兒便是一個最早讓我知道的機會。我也深深理解母親的心意。我知道,今晚我要失眠了。

我當然知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是男兒或早或晚要結婚的,拖延推遲豈是個辦法?

我也知道,父親已近六十歲了,趕緊給兒子辦完事,早一點了結心願 ,且下邊還有弟弟,還有“米麵客”什麼的,等全部辦完已是不惑之年,還有多少力量 、錢財?早一天辦完,早一天心靜,像是一份必須完成的“債務”。農村,都這樣的。想到這裡,我也不太恨父親不顧我的意見和觀點,不跟我商量就魯莽行事了.

我也知道,與本村和周圍許多同齡人比一比,沒結婚的已是少數,有的雖沒結婚,也早已列入今年計劃之中,我好似沒有理由拒絕。

可打心裡說,我非常不願接受這個現實。我總覺得我還太小,剛過二十一歲嘛。

我更知道,我單純 、很理想化,不是很面對現實的那種,這是我很長一段時間至今依舊不改的性子。在社會 、人際面前,我總把自己當小孩子看待。自覺腦瓜不夠成熟,人格還很不健全,根本不配做人之夫 、人之父。

近段時間裡,我總是發狠的讀書,讀現實性很強的人生哲學,想盡快的成熟 、完善自己。在我眼裡,好像“成熟”有一個絕對的標尺一樣。

近幾年來,在鄉村常有這樣的事。男女孩只要過了十六、七歲,就有好事者提媒說親。過不多久,就聽說某女整天住男方家不走,以致未婚先孕屢不新鮮。最後女方不依催男方早點準備,草草結婚。這在農村幾乎成為時髦了。因此,許多訂婚男孩總是爭先恐後效仿之。免得被人看做沒能耐。

我常常為此甚為不解:男孩與女孩之間到底瞭解多少?在農村,婚前自由戀愛,相互談心幾乎沒有。我便不解,兩個陌生男女經媒人一說就一下子成為恩恩愛愛 、綁定一生的人?怎麼就會……何來慾望?他們想沒想過?催其事情發展到‘生米煮成熟飯’的後果?——結婚,獨立,柴米油鹽、養家餬口等的周旋和思考……更主要的是,感情性格是否合得來?許多成人事務……

所有這些問題卻是常在我心中盤旋。這些話若是跟父母說了,他們會說,當初誰進過一天學堂?誰讀過什麼書了?不是照樣撫養你們一群長大成人?

哎,不獨立謀生,永遠也長不大。結就結吧。此刻,結婚一事一下子勾住了我的心,我的心一時間變得沉鬱 、莊重 、嚴肅了。也許,我的所謂“成熟”便在這一瞬間擁有了吧。

別了,我的孩子氣的性格,孩子氣的夢想。別了,我那理想 、完美 、浪漫的人生宏圖,去接過這不知能否勝任的成人擔子了。

別了,與我曾經相處 、相思的十七、八歲的朋友們,我要拋離了與你們同感想 、相互取悅 、相互理解的心情,去走向一個莊重 、嚴肅的成人世界,去奔赴那茫茫的“真現實”,去開始研究柴米油鹽的學問了。說真的,我此刻,好羨慕你們呀,單身男孩,無限延長的青春期,天馬行空的日子……

別了,快活地暢遊在父母愛河裡的日子。如今,我要自己銜柴造窩,獨自飛翔於茫茫人世中去了,不管孱弱 、稚嫩也好,不管成熟勇敢也罷……

我彷彿看見隊裡今收這錢,明捐那款。我彷彿看見犁地 、種麥 、拉莊稼 、打麥揚場……許許多多我不會不熟悉的農活……

我深深地感到一團濃重的憂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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