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平陽州江口陳空崖起義略考
--號“羅平”國正治元年，後兵敗被鎮壓
文：光明人家
平陽是個千年古縣，平陽自西晉太康四年(283)設縣以來，行政區劃一直是縣級建制，直到元代元貞元年(1295)由縣升為州，隸屬溫州路。元代平陽州是平陽（蒼南）歷史上的最高建制，但也是歷史上民族的一個屈辱時期。由於蒙元是個文化落後民族，崖山大戰之後，這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完全淪陷於外族，也是中國歷史的重要的轉折點。中國獨立發展的進程被打斷，曾經高度發達的經濟、文化、科技、科舉與世族相結合的官僚制度、開始受限的皇權、先進的政治制度等等都中斷了，不少外國的史學家將宋朝滅亡視為古典意義中國的結束，所謂“崖山之後，已無中國”。
蒙元是征服者，而其他種族作為被征服者，征服者對於被征服者，自然有一種優越感和統治狂，所以元朝對異族的統治，有著嚴格的種族觀念。元朝統治者公開地、毫不掩飾地把各民族按照族別和地區劃為四個等級。蒙古人為第一等，色目人為第二等，漢人（北方的漢，包括契丹、女真）為第三等，南人（南宋統治下的江南人民）為第四等。不同等級的民族在政治上、法律上享有不同的待遇，權利和義務都極不平等。因此，有元一代統治90餘年間（公元1279-1368），平陽（蒼南）在外族的統治下，經濟社會極其混亂（據清、葉嘉棆《方國珍亂郡考》），自然災難頻發，由於異族高壓統治，元代平陽社會也動盪不安，人民起義眾多。
元代的陳空崖與蘇錦娘起義
元軍進軍溫州時非常殘暴，所到之處任意燒殺擄掠。《元史·陳祜傳》中說：“時江南初附，元軍俘虜溫、臺男女數千人。”在這種情況下，溫州人民或起來英勇反抗，或隱匿深山逃往它鄉。《元史·哈瑪宋圖傳》中載，後來“招集逃移民十萬餘戶。”元統治者為了殘酷鎮壓和嚴厲防範溫州人民的反抗鬥爭，在溫州派駐了重兵，在元朝建立初至元二十四年(1287)，平陽林雄聚眾七萬人抗元，後兵敗被殺。《溫州路誌》載：“歸附後，軍民官不相統攝，至元一十八年(公元1291年)分為十七翼，各有千戶所鎮守，皆因歲更輪焉。”但是溫州人民並沒有因此而被懾服，反抗鬥爭直繼續下去。
根據地方史料與國史中的記載，元代平陽最大的一次起義是在元大德元年(1297)四月，平陽州江口（今龍港-鰲江）陳空崖起義，陳空崖(?-1297年10月28日),宋朝末年元朝初年平陽州人。大德元年(1297年)，陳空崖自稱恢復宋朝，以坐撣說法方式，稱說天兵下降，號召、組織群眾反元，公開豎立旗號，與嫂蘇錦娘聚眾抗元建立“羅平國”，以鄭元六為丞相,陳忠、陳宗五為黑煞天蓬元帥,陳魁、陳千廿六為目蓮迦葉，年號“正治”，至七月起義軍即被鎮壓，陳空崖等被平陽州吏林樸等擒獲。十月，陳空崖等為首四人被處死，妻女、家產斷沒，其餘二十九人被判處杖刑。
何劭忞編撰的《新元史 3 卷58-114 》一三志第七刑法載：“溫州路平陽州民陳空崖坐禪說法，旗號偽寫羅平國治正元年。敕陳空崖及為首諸人並處斬，沒其妻子財產”。《中國歷史大辭典》載：“陳空崖(?一1297)元溫州平陽(今屬浙江)人。大德元年(1297)四月，坐禪說法，豎立旗號，書羅平國正治元年，託稱天兵下降，為州吏所執。十月，被殺。”《資治通鑑.續紀.3 》載：“成宗欽明廣孝皇帝上之下，十月，辛丑，溫州民陳空崖稱羅平國正治元年，伏誅。”
在[明]王瓚，蔡芳編《弘治溫州府志》卷十七、《防寇》載，：“大德元年四月，平陽州南二十里江口渡南妖人陳空巖同嫂蘇錦娘以幼[幻]術起釁，建羅平旗號，惶惑良民，鄭元六為右相，陳忠、陳宗五為黑煞、天蓬將，陳魁、陳千廿六為目蓮、迦葉，有司收捕，至聞省府，方議興兵，州吏林樸、里正陳景春等俘獲三十三名，械送有司，獄成而空巖庾死。尋有旨籍其財產，分與樸等，賜衣授官。”
元代的統治者對起義鎮壓及其殘酷，據《元典章》卷41《刑部·大逆·偽寫國號妖說天兵》中載：“大德元年(1297)十二月，準御史臺諮，奉中書省札付，江浙等處行中書省溫州路備，平陽州。申：陳空崖坐禪說法．豎立旗號，偽寫羅平國正治元年，妖言惑眾，稱說天兵下降，書寫善慧大言等事。問了招伏，於大德元年十月二十四日奏過：將陳空崖為頭來的四個人敲了，斷沒媳婦、孩兒、家產呵，怎生商量來.....奏呵，奉聖旨，那般者，欽此。” 在《金元法制叢考》蒙元法定死刑考中載：“江浙行省溫州路平陽州“陳空崖坐闡說法，堅立旗號，偽寫羅平國正治元年，妖言惑眾，稱說天兵下降，書寫善慧大言等事。問了招狀，大德元年(1297年)十月二十一日奏過，將陳空崖為頭來的四個人敲了。”元朝的“敲了”之意不僅是斬首示眾，而且還包含先打破腦袋，懲罰及其殘忍。
後民國大儒劉紹寬曾有詩云：“痴叔空崖嫂錦娘，羅平旗號建平陽。紀元正治標青史，笑煞通天是假王”。寫的就是陳空崖與嫂蘇錦娘聚眾起義抗元建立“羅平國”之事，此次起義雖然不到三個月（4月-7月），規模並不大，但在地方上影響深遠，但充分顯示了元代平陽人的反抗精神，而且在歷史留下了深刻的足跡，現在在中國歷史年號中，尚可搜索找到“羅平國”與“正治”的年號。
為何起義國號稱“羅平國”?
根據史料的記載，陳空崖與蘇錦娘聚眾起義採用是“坐禪說法”，稱說天兵下降，國號“羅平國”，那些起義頭目稱封為“黑煞天蓬元帥,目蓮迦葉”等，“坐撣說法”，本指佛教徒的養性論道活動，這裡是指借宗教活動為掩飾的起義。這是利用民間巫法聚眾造反無疑，故劉紹寬有詩其是“笑煞通天是假王”，而《續通鑑》：“大德元年，陳空崖以妖言伏誅”，妖言其實也是指巫法、巫術而已。
而“羅平國”則有很深的歷史考據意義，明、姜準《岐海瑣談》中載：“大德元年(1297年)，平陽陳空崖同嫂蘇錦娘反，建“羅平”旗號。稽諸往昔，唐鹹通元年(860年)，浙東賊裘甫，稱天下都知兵馬使，改元“羅平”，鑄印日“天平”。甫黨攻溫州，郡將龔將軍死之。唐乾寧二年(895年)，董昌僭號于越，稱“大越羅平國”，建元“天冊羅平”之號。後先相襲，不約而同。且皆敗不旋踵，亦異事也。”另，1283年廣州新會縣林桂芳、趙良鈐等聚眾起義，號“羅平國”，稱延康年號。一個國號先後異地出現，其中可能有若於因果關係。
根據現代學者的研究，“羅平”一詞不是漢語，而是越語，來源於百越民族的民間圖騰與崇拜，為“飛鳥”之意，眾人知曉的春秋時期的越國，就是以越人為主體建立的國家。百越民族崇鳥、尊鳥、信鳥，自稱“大越鳥語之人”。《吳越春秋》中繼承越王事業者，不也是作“鳥禽呼”嗎？由於越人崇鳥，於是，所種之田被稱為“鳥田”，所說之話被稱為“鳥語”，所寫之字被稱為“鳥書”，就連越王的模樣也是“長頸鳥喙”。
在《史記·越王勾踐世家》中，勾踐被稱為“長頸鳥喙”的模樣，說明外人也知道越人崇鳥，所以描寫越王長得像鳥一樣。古代傳說，越王勾踐復國曾經得到鳥神的幫助。王嘉《拾遺記》載：“越王入吳國，有丹鳥夾王而飛，故勾踐之霸也，起望鳥臺，言丹鳥之異也”。陶元藻、鳧亭撰《廣會稽風俗賦》亦稱：“越王人吳時，有鳥夾王而飛，以為瑞也，因築鳥臺”。這裡，“鳥夾王而飛”，指的就是從天而降的“布洛陀”神祗。究其內含，講的就是越人集團使用了八卦巫術，能掐會算，從而能夠趨吉避凶，取得戰爭的勝利。
晉朝幹寶《搜神記》卷十二載：“越地深山有鳥，大如鳩，青色，名日‘冶鳥’。”“此鳥白日見其形，是鳥也，夜聽其鳴，亦鳥也。時有觀樂者，便作人形，長三尺，至澗中取石蟹，就火炙之，人不可犯也。越人謂此鳥是越祝之祖也”。顯然，百越民族不僅把鳥看成是先祖的化身，而且看成是越巫之祖。
自古以來，鳥神一直是越人逢凶化吉的吉祥物，《吳越備史》卷一載：唐昭宗乾寧二年(公元895年)，越州董昌稱帝時，吳越一帶便訛傳山中有一隻四眼三足的大鳥，叫聲似“羅平天冊”，“有客使倪德儒語昌日：‘中和辰己問，越中曾有《聖經》雲，有羅平鳥主越人禍福，敬則福，慢則禍，於是民問悉圖其形以禱之，今觀大王署名，與當時鳥狀相類，乃出示昌，昌欣然以為號”遂於乾寧二年(895，卯年)二月(卯月)三日(卯日)正式即帝位，自稱聖人，國號大越羅平，改元順天，應該是以鳥為巫的傳承。
這段文字值得注意的地方有兩處： 一是“羅平鳥”之“羅平”、所謂“羅平”，其實是越人語言，而非漢語、其“羅”即“布洛陀”之“洛”的同音異寫；而“平”則百越民族後裔之一壯族語言“飛”的發音壯語倒裝，漢語“羅平”是《吳越備史》中的“羅平鳥”，即王嘉《拾遺記》，陶元藻、鳧亭撰《廣會稽風俗賦》中支持越王建國的“飛鳥” 由此來看，《吳越備史》中的“羅平鳥”，與王嘉《拾遺記》，陶元藻、鳧亭撰《廣會稽風俗賦》中支持越王建國的“飛鳥”在越人傳說中的意思是一樣的。《吳越備史》反映越州董昌欲建國稱帝，借越人神話傳說來做準備工作，認為董昌的舉事，一定會像當年的越王一飛復國成功。
浙江地方以鳳凰或鳥為號召進行反抗，在歷史上屢見不鮮。如“(唐)鹹通末，吳越間訛言山中有大鳥，四日三足，聲雲：羅平天冊，見者有殃。民間多畫像祀之。後董昌僭稱帝，日。此吾鷲驁也，乃稱大越羅平國，建元天冊。”又同時“浙東裘甫稱天下都知兵馬使，改元羅平，鑄印日天平。”直到元大德元年，“平陽陳空崖同嫂蘇錦娘，反，又建羅平年號。”這些記載中，反抗者都自比為鳥。可見越人的鳥神崇拜在漢族人民中間影響至深，乃至他們接二連三的利用越人的宗教信仰發動起義。
結 語
元代平陽州江口陳空崖同嫂蘇錦娘起義，歷史上這同一類的起義，在當時蒙元高壓的統治下，有出於對於南宋一朝的懷念，裡面可能有“民族意識”在而造反起義，也有可能只是一些心懷不軌、妄說妖異、非驢非馬的烏合之眾，沒有嚴密組織、號令不整，或者也沒有正大光明的政治口號。不過，就已知的史料而論，這一類的叛亂，規模都比較大，不但人數多、據地廣，倘使有知識份子參與，則可能有“小朝廷”出現。
元代就有很多這樣的起義，前期的一些起義都被鎮壓下去，但是後期的起義卻如熊熊烈火，越燒越旺，平陽等地也爆發了農民起義，但是在平陽知州周嗣德的鎮壓下失敗。而爆發於元順帝至元十一年（1351年）紅巾軍起義，而後的朱元璋是紅巾軍的一份子，更是其中的一個領導者。他在知識份子參與下，最後不光帶領紅巾軍擊破了前朝蒙元的統治而建立了明朝，恢復了漢人的統治地位。從某種程度上來言，平陽州江口陳空崖同嫂蘇錦娘起義還是具有一定的歷史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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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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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元典章》卷41《刑部·大逆·偽寫國號妖說天兵》
3、《二十六史大辭典》事件卷,吉林人民出版社,1993年
4、《溫州歷史概述》徐順平著,新新出版公司,2004年
5、《資治通鑑續紀 中 》 吳海京著 2013
6、《民間儀俗文化研究》學林出版社,1993年
7、《岐海瑣談》明姜準著,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2年
8、《中國史學論文選集 第四輯 》 1981
9、《中國通史參考資料 第六冊》韓儒林 1981
10、《弘治溫州府志》[明]王瓚，蔡芳編 上海社科出版社,2004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