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二·二八」到「江南案」,凝視一個真實的臺灣


"在歷史巨大的轉變中,絕大部分的往事就像滾輪一樣滾過去了。很多事情只有經歷多的人才知道什麼樣的感覺,但當時間如推土機般碾過,總有很多往事被淡忘,總有很多人被推進歷史深處而不知所蹤。"


重返「二·二八」到「江南案」,凝視一個真實的臺灣


1989年,當時還是汾陽小鎮青年的賈樟柯,在灰撲撲的報攤前,讀到一部電影的介紹,像觸電般猛地一驚。多年後他形容那樣的感受,“一片殺氣已經上了我的脖頸。

這部電影的導演,是臺灣的侯孝賢,電影叫《悲情城市》,在那年威尼斯影節上為華語電影拿下第一尊金獅獎。它的介紹這樣寫道:1947年,為反抗國民黨政權的獨裁,臺灣爆發了大規模武裝暴動,史稱“二·二八事件”。40多年來,這在臺灣一直是個禁忌問題。《悲情城市》第一次觸及了這個問題,可以看出侯孝賢驚人的膽識。

《悲情城市》的誕生似乎出於天意,1987年臺灣解嚴,1988年蔣經國逝世,1989年它橫空出世,準確降臨到屬於它的時代。它像是一面鏡子,映照出臺灣那一段曾封印的歷史。而時至今日,封印已解,我們終可以在時間之鏡下,用悲憫的眼光重新凝視這一段歷史。


重返「二·二八」到「江南案」,凝視一個真實的臺灣

《悲情城市》劇照


01

一切都是從一個女人開始的。

1947年2月27日,即將下雨的傍晚,路燈剛剛亮起來。酒店雲集的天馬茶房外,40歲的林江邁,帶著10歲的女兒,端著鐵盒子一如往常地吆喝:賣香菸囉,整包的散煙都有……

這時候的林江邁,丈夫已經意外去世,留下她一個寡婦,獨自撫養著四個孩子。她是一個很在乎尊嚴的人,雖然日子過得清貧,但每次出門總是穿著整齊的旗袍,把頭髮往後梳一個小髻,腦後插一朵玉蘭花或白茉莉。她對女兒講,“人即使再窮,穿得整齊,就不會被瞧不起。

在那個年代的臺灣,做一個煙販並不容易。國民黨統制菸酒產銷,禁止賣私煙私酒。但申請公煙,成本太高,幾乎沒有利潤,很多煙販只好夾賣私煙。

林江邁這天出攤,就在公煙下面也放了一點私煙售賣。

就在天快黑的時候,一個軍人走過來,拿起林江邁盤子上的香菸,劃亮火柴就抽起來。因為他沒有先付錢,旁邊的人猜測他可能是緝查隊。這時,他伸手到口袋,旁邊的人以為他要掏槍,問道:伊在做什麼?軍人付錢,轉身就跑。

不久,一輛警車開來,跳下六七個煙警,直接將林江邁的香菸和錢全部沒收。林江邁心念著全家就靠這個吃飯,已經顧不上尊嚴,對著煙警下跪哀求,“養孩子不容易,長官給條活路吧!”但煙警沒有理會,而是掏出手槍,將槍柄朝她頭上猛地砸去。瘦弱的林江邁頓時滿臉是血,一頭昏倒在地。

那些圍觀的群眾,大多是遷居而來的閩南人,本就民風彪悍,看到自己人被虐打,很快從四面聚攏,大喊“打啦,打啦!”煙警見事鬧大,拔腿就跑,為防止追擊,還向後開了兩槍。誰知其中一槍打中一個小夥子,當場斃命。而兇手則躲進憲兵隊,群眾一路包圍過去,要求將其交出,但被憲兵隊長直接拒絕。

第二天,也就2月28日,群眾再次集結,形成浩浩蕩蕩三千人的隊伍。他們推來一輛三輪車,上面架上從武術館裡借來的獅鼓,擂鼓抗議,要求嚴懲兇手。

上午十一點半左右,隊伍朝長官公署進發。這些人原本只想向政府請願,但卻沒想到,就在距離長官公署三四十米,樓上的機關槍突然開火,對準他們進行掃射,當場打死四五人,接著,又是第二輪掃射……

隨著這機關槍的響聲,全臺灣“二·二八”的大暴動就這樣開始了。

重返「二·二八」到「江南案」,凝視一個真實的臺灣

二·二八事件


02

臺灣“二·二八”在歷史上,是一個與《馬關條約》臺灣被割讓,同等巨大的事件。但是它的導火索,卻只是來自街頭煙警與煙販的一場糾紛。

其實歷史上再大的事件,都是從一個很小的庶民事件開始。這件小事看似不起眼,但已經是歷史的轉折點。這個轉折看似偶然,卻在之前早就埋下了伏筆。“二·二八”就是這樣,它其實早在從1945年開始,就鋪墊了之後的大爆發。

這年日本戰敗,國軍上將陳儀在臺北總督府接受日本投降。人們成群結隊,拉著紅布條,以迎王師的心情,在基隆港喜迎國民黨的接收。但令他們沒想到的是,在碼頭上等來的,卻是一群挑著鍋碗瓢盆、踩著破草鞋,軍紀混亂的軍隊。

而令他們更沒想到的是,在臺灣光復之後,他們的日子並沒有變得更好,反而變得更加糟糕。陳儀獨攬臺灣軍政大權,以統制管理為名,腐敗得一塌糊塗。大至金融匯率、米糧物料,小至民間菸酒營生販賣,都要剝幾層皮。平日軍隊也是強佔民宅,調戲婦女,欺壓百姓,導致民不聊生。以致街頭流行一句諺語,叫“狗走豬來”,狗指的是日本人,豬指的則是陳儀的部隊。

直到“二·二八”爆發,臺灣人積壓一年多的憤怒,終於由林江邁引爆,至此臺灣各地暴力衝突層出不窮。這時的陳儀,一面假裝與臺灣各界商談,一面暗中調兵求援。

3月8日,來自大陸的國民黨的鎮壓軍隊,分別在基隆港、高雄港登陸。基隆港的軍隊還未登岸,在船上就遠遠地開始掃射平民,以致社寮島的海面上一片血紅,漂滿浮屍。高雄港的軍隊登陸後先沿街掃射,再衝到高雄市政府,直接往裡扔手榴彈,將大批的律師、教師、正在開會的知識分子殺得一個不留。

當晚,先前與陳儀談判的各界代表,悉數被捕並以叛亂罪殺害,協助談判的百餘名學生也被集中起來射殺。這些知識分子被屠殺的情景,在《悲情城市》中,侯孝賢只用了輕描淡寫的兩個鏡頭。但很多看電影的人不知道的是,這在現實中,則持續了人間地獄般的16天。

臺灣是一個海島,從東海岸看過去,就到了太平洋,因為這樣的地理狀況,搞革命的人都沒路走。很多人就像《悲情城市》裡梁朝偉飾演的啞巴,在“二·二八”之後,知道別人要抓他,可是逃亡時發現,無非在臺灣繞一圈。最後只能頹然坐下,和家人拍一張全家福,等待最後的結局。

在40年的時間裡,“二·二八”是一段消失的歷史,臺灣所有人只能像啞巴一樣地閉口不談。被消失的歷史,過了幾十年再去考證,已經變得很困難,所以至今史學家都無法確定,那場事變到底死了多少人。

只是可以確定的是,那一代臺灣人在家國情懷上所受的創傷,已經無法彌補。後來作家陳映真這樣說道:對內地同胞來說,當一箇中國人,就好像呼吸、喝水一樣不是問題。但對臺灣人來說,當中國人是一件必須奮鬥的事情,這些恐怕是大陸同胞不大理解的。

重返「二·二八」到「江南案」,凝視一個真實的臺灣

陳儀


03

1949年,國民黨敗退臺灣,彈丸大的島嶼,突然暴增兩百萬人。期間蔣介石制定“大陸人才搶救計劃”,將民國時代的大批文人帶到臺灣。也就是這一年,蔣介石宣佈臺灣戒嚴,朝野一片噤若寒蟬。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