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黑出天際的應州大捷,明武宗朱厚照到底打成啥樣?

冷兵器時代的戰爭,要論起殺敵的花樣和效率自然是沒法跟現代戰爭相比,但就殘酷性以及對士兵身心的震撼和摧殘而言,又遠不是現代戰爭能比的。畢竟在先進技術的加持下,距敵一兩裡地的交火都算近戰,遠隔千山萬水殺人於無形不再是神話,於是隔著幾百米在瞄準鏡裡爆掉人頭,弄不好戰後都需要接受心理輔導。可是倒黴的古代士兵們就只能在屠宰場裡作戰,屠掉宰掉的還是同類,腳下血流成河、身邊殘肢碎肉滿天飛都是尋常事,換個現代人置身其中不當場瘋掉都算內心強大。

被黑出天際的應州大捷,明武宗朱厚照到底打成啥樣?

現代人殺雞可能都手軟,能否想象親手將刀槍插入同類身體時的大恐懼?

所以一支數萬人的軍隊往往傷亡幾千人便會喪失銳氣,稍有風吹草動士兵就得一鬨而散;能折損三成以上兵力仍不潰散、還能一戰的軍隊,絕對堪稱精銳。所以在古代要想練成一支常勝軍,首先要有合格的兵源,再者就是要靠將領。現在的將軍可以遠離前線千里、百里仍能對部隊如臂使指,古代的將軍則絕無可能。他們不但要運籌帷幄,關鍵時刻還得衝鋒在前、當敢死隊使喚——所謂“將是兵之膽”即源於此,唯有將領以身作則,才可能激發打算開溜的士兵們繼續作戰的勇氣。像那種 “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所謂儒將、智將大都只存在於文人墨客的想象之中,即便是堪稱千古謀算第一的諸葛亮,逼急了也得操刀子上陣砍人:

“冬,亮復出散關,圍陳倉,曹真拒之,亮糧盡而還。魏將軍王雙率騎追亮,亮與戰,破之,斬雙。”(《三國志·蜀書·諸葛亮傳》)

而大人物在戰場上以身作則的極限就是“御駕親征”了——連尊貴無比的皇帝陛下都裝出一副上陣砍人的模樣了,你們這幫卑賤如野草的小兵們還敢不賣力氣?當然了,御駕親征也不是戰無不勝的法寶,漢高祖劉邦被圍在白登山上也無計可施,隋煬帝楊廣非要作死就得兵敗高句麗,宋太宗趙炅也逃不過屁股中箭這一劫。而像唐太宗李世民、明成祖朱棣這樣有著不敗戰績的皇帝,哪個不是甘冒矢石、一刀一槍親手殺出來的?

被黑出天際的應州大捷,明武宗朱厚照到底打成啥樣?

御駕親征這種事,異族之君常幹,漢人皇帝大多隻有開國之主才能幹得出來

不過這種事一般也只有開國之君能幹得出來。那些生在宮闈之中、養在婦人之手的守成之主,能做到不暈血就算是一條漢子了。敢於主動上陣砍人的,我能想到的只有明武宗朱厚照。

只是被小照照引以為人生巔峰的應州大捷,在史書記載裡的戰績僅為斬首16級,這又是什麼情況?

背景:可憐的朱厚照被黑得一塌糊塗,主要是因為他好欺負。

可能是出身的原因,也可能是明太祖朱元璋的遺傳基因過於強大,明朝皇帝總的來說格局不大,性格也比較偏執,疑心病很重,容不得任何人染指手中的權力。這樣一來,就跟總是幻想著“與聖天子共治天下”的文官們產生了尖銳的矛盾,甚至可以說明朝的歷史,就是一部皇帝與文官的爭權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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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皇帝多奇葩,但普遍不好惹,朱厚照是少有的例外

攤上比較強勢、狠辣的皇帝,比如朱元璋、朱棣之類的,殺得文官人頭滾滾、哭爹叫媽不在話下;遇到殺人手段不夠狠但權謀手段足夠硬的皇帝,比如朱厚熜、朱翊鈞之流,也能把文官們玩得叫苦不迭、無計可施;即便是皇帝能力平庸又性格軟弱也不要緊,這時候就輪到皇家走狗——太監親自出馬收拾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文官了。像王振、汪直、劉瑾、魏忠賢這明朝太監界的“四大天王”,哪個手上不是沾滿了文官的鮮血?

所以前邊說明朝歷史是皇帝與文官的爭權史,實在是高抬了這幫吃嘛不剩、幹嘛不成的士大夫了,這幫貨色其實就是被皇帝及其走狗按在地上反覆摩擦的命。不過他們也不是一味捱揍,但大都只能是發揮特長靠嘴巴子、筆桿子反擊一下,比如在史書上詆譭、抹黑一下那些他們眼中的“昏君”。

其中明武宗朱厚照應該是被他們黑得最慘的一位。

小照照為啥這麼倒黴?誰讓他爹是明孝宗朱佑樘!

話說明朝十六帝中,真正符合士大夫心目中“聖天子”形象的只有一個半——明孝宗朱佑樘和明仁宗朱高熾。之所以朱高熾只能算半個,一是他在位時間太短,二是因為死前還想弄死犯顏直諫的國子監祭酒李時勉,要是多活幾年弄不好也得原形畢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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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朱佑樘是異類,因為他是明朝皇帝中少有的跟文官關係融洽的

唯有朱佑樘為人寬厚仁慈、勤於政事,又信用儒臣、大開言路,簡直是朱家皇帝中的異類、怪胎。於是飽受摧殘的文官們如久旱逢甘霖,對其感恩戴德、恨不得捧上天,甚至稱其為“三代以下,稱賢主者,漢文帝、宋仁宗與我明之孝宗皇帝”。

而朱厚照呢?這位朱佑樘唯一活下來的兒子,登基之後就轟走了謝遷、劉健、馬文升、劉大夏等弘治朝名臣,任用李東陽、焦芳等佞臣、庸臣,放任劉瑾等宦官倒行逆施。這還不算,這位小皇帝荒嬉無度、肆意妄為,動不動就停開經筵、不上朝不說(後來朱厚熜、朱翊鈞常年“閉關”其實都是跟他學的),還長居紫禁城之外的“豹房”和位於宣府(今河北張家口)的鎮國府(朱厚照曾自封為“鎮國公”)。如果說這還能忍,那麼這位不靠譜的皇帝陛下經常不告而別、扔下江山社稷和滿朝乾瞪眼的大臣跑得蹤影不見,這誰受得了?

而且這貨可以信任那些卑賤的太監、可以信任那些粗鄙的武夫,偏偏對高貴的士大夫死活看不順眼。更重要的一點是朱厚照雖然瞧不上文官,卻不像其他明朝皇帝那樣要麼打殺、要麼折騰,頂多是攆得遠遠的眼不見心不煩,所以慣會察風觀色的文官壓根不怕朱厚照。再者可憐的小照照無後絕嗣,繼位的明世宗朱厚熜也不待見這位堂兄,所以文官們詆譭起這位明武宗來毫無後顧之憂,自然會加足馬力拼命的欺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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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皇帝中,真正絕嗣到連兄死弟及都沒戲的只有朱厚照一人,所以文官不欺負他欺負誰?

有朱佑樘這位讓文官們無限緬懷的“聖天子”的珠玉在前,朱厚照連“犬子”都算不上,分明就是一隻一無是處的大耗子!這讓士大夫們何等失望、何等氣急敗壞?自然往死裡埋汰他。

客觀的說,朱厚照除了任性了些、叛逆了些、調皮了些以外,其實沒幹啥壞事。在明朝十六帝中,小照照的表現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壞,明朝國勢衰敗既不是始自他手,也沒在他手中變得更壞,稱其為庸主可以,昏君就過分了。至於經常有人拿正德年間的民變和藩王造反說事,那就純屬扯淡——話說從朱元璋到朱由檢的276年間,大明朝的民變什麼時候消停過?連牛皮吹上天的“弘治中興”那些個年頭,該造反的一樣反得熱火朝天,壓根不給那些胡說八道的士大夫們半點面子。

過程——一場意外的遭遇戰,打得很慘烈,被黑得更慘烈。

相對於“下馬治天下”,朱厚照更偏愛“馬上打天下”。不過作為一名悲催的守成之主,小照照想在戰場上一顯身手可不是件容易事。哪怕他自封為“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並改名朱壽,還鄭重其事的令兵部存檔、戶部發餉,結果換來的還是“耽樂嬉遊,暱近群小,至自署官號,冠履之分蕩然矣”(《明史·卷十六·本紀第十六》)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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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像個永遠處於青春期、就是不肯長大的叛逆少年,壞倒不壞,就是招人生氣

皇帝鄭重其事,文官們當做兒戲;文官們視若生死之大事,皇帝全然不當回事。這樣的君臣關係有個好才怪,不互相下絆子、拖後腿就見鬼了。

所以當朱厚照聽說他叔叔寧王朱宸濠造反的消息時,簡直是喜出望外,下旨“再言之,極刑”封住了那些唧唧歪歪的文官的嘴,領著兵撒丫子就往江西跑。結果還沒跑到地方,就冒出個不解風情王陽明三下五除二平掉了寧王之亂,氣得朱厚照七竅生煙,恨不能下旨放掉寧王,讓他再反一次。

所以廟號為武宗的朱厚照,終其一生也就只有一次上陣殺敵的機會,那就是應州之戰。而這次戰役,則源自於小照照的一次“落跑”事件。

根據《明武宗實錄》記載,正德十二年(公元1517年)八月,“上覆夜出德勝門,趨居庸”(《明武宗毅皇帝實錄·卷一百五十四·正德十二年》)——堂堂皇帝陛下居然是趁夜溜走,一個“趨”字將其慌慌張張、鬼鬼祟祟的神態描繪得淋漓盡致。不僅如此,朱厚照還未卜先知的讓心腹太監谷大用留守居庸關,堵死了文官大臣們“追殺”他的必經之路。

這就導致了滿朝文武直到7天后才得知皇帝溜走的消息,追到居庸關又有谷大用一“夫”當關過不去,只能徒喚奈何。不過朱厚照身邊無一文官隨行,這也使得他們在事後以未曾親見為由,理直氣壯的對應州大捷的戰果不予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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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庸關是京師鎖喉,谷大用把門一堵,小胳膊細腿的文官還真過不去

朱厚照先是到了宣府,又不甘寂寞的跑到陽和衛(今山西陽高)打算找幾個蒙古人打一仗耍耍。結果幾個蒙古人他沒找到,倒是碰上了好幾萬。

話說曾在土木之變俘虜過明英宗朱祁鎮的瓦剌大汗也先掛掉以後,蒙古人已經好幾十年沒冒出啥英雄了。直到又一個被懶惰的明朝史官稱為“小王子”的傢伙出道以後,才終結了這段尷尬的歷史。

孛兒只斤·巴圖孟克是成吉思汗的十五世孫、也先的外曾孫。在他成為韃靼可汗之後,先後征服了亦思馬因、火篩、亦卜剌等部,統一了漠南蒙古,被稱其為蒙古的“中興之主”,奉尊號為達延汗。

早在弘治年間,達延汗就屢屢犯境明朝的固原、寧夏、大同、宣府、榆林等邊關重鎮,目的是迫使後者開放邊貿以獲取急需的鐵鍋、茶葉、布匹等物資。朱佑樘擅長以德服人,打架就非其所長了,被揍狠了就勉強賣點貨,等韃靼人撤走了立刻就翻臉不認賬。

朱佑樘這種智商欠費的做法其實就是在告訴達延汗:快來揍我,揍我才有好東西賣……

於是達延汗就經常來串門,大明朝的邊鎮再也不得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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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朱元璋攆回草原以後,黃金家族的子孫更是一代不如一代,巴圖孟克已經算是他們中的佼佼者了

這回達延汗眼看著天氣涼了、戰馬的秋膘貼得也差不多了,就合計著該去南邊劃拉幾口鐵鍋、扯幾匹新布、搶幾個花姑娘,這樣才能讓韃靼人也過個肥年。

所以達延汗帶著幾萬人(號稱5萬,實際可能在3萬左右)跑到大同附近搶劫——為啥搶幾口鐵鍋要帶這麼多人?因為自打土木之變後,明軍實力下降,輕易不敢跟蒙古人野戰。不過要是犯境的蒙古人來少了,他們也有膽子出城攆一攆、撈幾顆人頭報功,嚴重影響韃靼人打劫的心情和效率。所以韃靼人的常規打劫套路就是用大隊人馬將幾座軍鎮、要隘堵住,剩下的遊騎再將周邊不設防的村鎮洗劫一空,然後就可以收穫滿滿的回家過年了。

可是這回達延汗發現他的套路不靈了,明軍居然鼓足了勇氣鑽出烏龜殼、擺出一副決一死戰的架勢,這是咋回事?

當然是因為不靠譜的朱厚照偷溜到大同,玩起了獵人頭的遊戲。這麼多年來被文官們欺壓得欲仙欲死的大明朝將軍們可算有了一回在皇帝面前露臉的機會,哪還能不下血本、賣死力氣表現一把?別說韃靼人才來了三、五萬人,就算是三十、五十萬,他們也得拼了。畢竟皇帝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們全家老少就只有集體抹脖子一條路可走了。

於是朱厚照和達延汗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就開始大打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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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10萬人連續混戰5日,這種規模的戰役在終明一朝都不多見,文官們竟然試圖抹殺,真是不知所謂

關於這場戰役,《明史》中的記載簡直簡練到了僅用40字:“甲辰,小王子(即達延汗)犯陽和,掠應州。丁未,親督諸軍御之,戰五日。辛亥,寇引去,駐蹕大同。”(《明史·卷十六·本紀第十六》)不過在給韃靼人作傳時,描述得稍微詳細了些:

“十二年冬,小王子以五萬騎自榆林入寇,圍總兵王勳等於應州。帝幸陽和,親部署,督諸將往援,殊死戰,敵稍卻。明日復來攻,自辰至酉,戰百餘合,敵引而西,追至平虜、朔州,值大風黑霧,晝晦,帝乃還,命宣捷於朝。”(《明史·卷三百二十七·列傳第二百十五》)

而這一仗的戰績如何就沒人關心了,我們只好去《實錄》中翻找:

“是役也,斬虜首十六級,而我軍(死)者五十二人,重傷者五百六十三人,乘輿幾陷。”(《明武宗毅皇帝實錄·卷一百五十四·正德十二年》)

這也太扯了吧?雙方近10萬大軍“戰五日”、“殊死戰”,而且其中一天從早打到晚、“戰百餘合”,戰況激烈到“乘輿幾陷”——也就是說連受到重重保護的皇帝陛下都差點被韃靼人活捉、當成肥羊拉回家過年。

然而,文官們卻理直氣壯的將這場戰役的性質,定義為一場規模大了點的村民械鬥或是流氓鬥毆——畢竟近10萬人打了5天群架才死掉了不到70人,誰好意思將其稱為戰役?那才是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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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官的心目中,應州之戰就該是圖中這種模樣

所以當朱厚照凱旋迴京以後,曾興致勃勃的向大學士楊廷和顯擺他親手宰掉了一名韃靼人。後者當場表示祝賀,回頭就大肆宣揚皇帝陛下吹牛皮。楊廷和作為百官之長給這場戰役做了定義,有志一同的文官們自然沒人肯把屁股坐在皇帝那邊,於是眾口一詞的宣佈所謂的應州大捷純屬子虛烏有。

直脾氣的朱厚照拿這些官場老油條也沒有辦法,只好賭氣似的連續10天不上朝以示抗議。

解析之一——應州大捷到底打成個什麼模樣?

那麼朱厚照御駕親征打的這場應州之戰,到底是村民械鬥、流氓鬥毆,還是明軍與韃靼人之間一場普通的武裝衝突,或者真如朱厚照所言是場大捷?

種種跡象表明,答案顯然是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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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州之戰顯然是一場大捷,而且是明朝中葉對外戰爭中最為重要的一場勝利

即便是對這一仗的性質和戰果全盤否認的文官們,也不得不羞羞答答的在史書的角落裡,做出了一個不起眼的評價:

“是後歲(韃靼)犯邊,然不敢大入。”(《明史·卷三百二十七·列傳第二百十五》)

自從土木之變後,不管是韃靼人還是瓦剌人都曾把大明朝重兵把守的邊關軍鎮當成自家的菜園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如果沒把他們打疼了、打怕了,向來視明軍為無物的韃靼人會“不敢大入”?

另外一個重要的證據就是這場戰役中韃靼人的主帥、統治整個漠南蒙古的達延汗,好巧不巧的就是死在了正德十二年。

應州之戰爆發時已是當年的10月,達延汗還生龍活虎的領著幾萬人南下搶鐵鍋,怎麼戰後才兩個月的工夫就掛了?要說他的死因跟應州之戰沒有關係,實在讓人無法信服。

話說蒙古人的做派實在讓人無語。從成吉思汗崛起於斡難河源起,此後的160多年裡他們不但在中原建國,還差點一口氣打穿了亞歐大陸,在近3000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予取予求。可是一朝被打回原形,他們居然跟百十年前的祖輩一樣,除了放羊牧馬以外還是啥都不會、啥都沒有。曾經錦衣玉食的他們回到了草原,衛生和醫療條件依舊糟糕得一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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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戰爭中,死在傷兵營的比死在戰場上的多是常事,醫療、衛生條件更差的韃靼人情況應該更糟糕

所以一輩子洗不上幾回澡的蒙古人,一旦在戰場上負傷、哪怕只是劃了一道小口子,戰後卻死於傷口感染的事情實在太常見了。

所以達延汗的死因,最大的可能就是在應州之戰中負傷,戰後死於傷口感染。

一場參戰兵力近10萬、酣戰長達5日,一邊的皇帝險些被抓了俘虜,另一邊的大汗因傷而亡——這要還是一場村民械鬥或是流氓鬥毆的話,那麼明軍和韃靼人要是真打一仗,還不得打得地球爆炸?

那麼這一戰在史書上記載的戰果,就一定是胡扯的了?還真不一定。

因為沒有文官在場,所以明軍的傷亡數字(死52人、重傷563人)應該是參戰將領自行上報的,文官想要篡改、瞞報的難度很大。

那麼就是明軍戰力超群、打了這麼一場惡戰也死不了幾個人?當然這也不可能。

答案很可能是參戰將領上報的傷亡數字嚴重縮水,目的就是為了吃空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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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空餉、喝兵血是歷朝歷代軍隊的傳統,極少能有例外

早在永樂末年,曾經打得蒙古人落花流水的明軍就已經開始腐朽。再加上明朝長期的財政危機導致軍費撥付不足,邊鎮上的將領為了保持軍隊的基本戰鬥力,便極度依賴被稱之為家丁或親兵的極少數精銳部隊。不過要養精兵就得花大價錢,這個錢自然不會從將領自己的腰包裡出,他們想出的辦法就是吃空餉。

到了正德年間,一支明軍部隊的實際員額能達到編制名冊上的七八成,帶兵的將領絕對是良心大大的好,能達到五成左右的是常態。反正一支名義上有幾千人的部隊中有三五百名能戰、敢戰的嫡系親信足以應付一般的戰鬥,大不了就縮進烏龜殼死守,反正不管是韃靼人還是瓦剌人都不怎麼會攻城。

剩下的絕大部分士兵是否存在,確實也沒有多大意義。

所以在應州之戰中,自己的部下死得越多就越方便吃空餉,反正只要不上報他們就永遠存在於領軍餉的名冊中。這種事情不但邊鎮將領、朝中文官都心知肚明,只不過大家一個求官一個求財,在這一點上井水不犯河水,也沒必要揭發。

既然自己都沒死幾個人,參戰將領的臉再大也不好意思說自己斬首幾百、幾千級吧?反正他們的表現已經被皇帝親眼所見,也不在乎幾個首級功勞了不是?

而且古代戰爭中,殺敵數和斬首數絕對不是一回事。尤其是以步兵為主的明軍在戰場機動性和控制能力上遠不如縱騎如飛的韃靼人,哪怕砍死好幾十、上百個敵人也搶不到幾個首級是很正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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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步兵對戰騎兵本就被動,除非全殲否則想搞出個像樣的斬首數字是非常難的

不過韃靼人損失慘重是肯定的,畢竟連達延汗都可能死於戰傷感染,其他傷員死個七七八八就太尋常了。史書上說此後韃靼人“不敢大入”,應該不光是在應州被打怕了,還有實力受損嚴重、無力深入的因素。

解析之二——文官為什麼要拼命給應州大捷抹黑?

自古以來,只要一種政治形態存在一定時間以後,就會形成依附其上的固定的利益集團。而為了維護他們共同的利益,這個集團的每一份子都會不遺餘力,對競爭者下手毫不留情。

自從科舉制興起以後,作為士大夫階層代表的文官就在政治上佔據了優勢。明朝的文官雖然不幸攤上了朱家皇帝,沒辦法像宋朝同行那樣“與聖天子共治天下”,但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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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是士大夫的天堂,明朝就慘了點,所以重現昔日輝煌的決心也非常的大

在暫時沒有“聖天子”在朝的情況下,明朝的文官最在意的就是保持在政治地位上的領先優勢,對競爭對手嚴防死守。

能跟文官競爭的利益集團無非外戚、宦官和武將而已。明朝的外戚力量實在過於孱弱,可以無視掉;宦官倒是經常被皇帝當打手,把文官折騰得死去活來,不過這幫傢伙名聲太差,能得逞於一時而無法橫行於一世。所以在文官集團看來,最該提防其實還是武將。

在文官看來,仗不是不能打,但必須在文官的全盤控制、指揮下打才行。比如土木之變後於謙領導的北京保衛戰,張經、胡宗憲等人領導抗倭之戰,宋應昌、楊鎬等人領導的萬曆朝鮮之役等,這樣的仗才算正兒八經的國戰,才值得大書特書、青史留名。

被黑出天際的應州大捷,明武宗朱厚照到底打成啥樣?

戚繼光等名將揚名那是後來的事,在明朝時抗倭勝利跟武夫沒什麼關係,都是張經、胡宗憲等文官運籌帷幄之功

可是應州之戰呢?

“上親督諸軍御虜於應州……先是,虜五萬餘騎營玉(榆)林,將入寇,上在陽和聞之,命諸將分佈要地,大同總兵官王勳、副總兵官張輗、遊擊(陳珏)、孫鎮、左參將蕭澤軍聚落堡,宣府遊擊時春軍天城,副總兵陶羔、參將楊玉、延綏參將杭雄軍陽和,副總兵朱鑾軍平虜,遊擊周政軍威遠。”(《明武宗毅皇帝實錄·卷一百五十四·正德十二年》)

除了荒唐的皇帝和一大幫粗鄙的武夫,誰能在應州之戰中找到一個文官?在沒有文官的情況下還能打出這麼一場大捷來,你讓文官的面子往哪兒擱?以後還怎麼理直氣壯的欺負武將?

萬一皇帝跟武將玩上了癮,以後不帶文官玩了怎麼辦?

而且人家文官又不是怕死不敢上陣,而是那個荒唐至極的皇帝陛下不但嫌棄文官,還把他們攆得遠遠的:

“大學士梁儲等言:自聖駕尋邊至今已三十餘日,臣等三人義當輪疏一人常詣行在,左右朝夕奉問起居,因得以伸咎沃為,因居庸關守者奉旨不容官員往來,是以臣等不能如願。至於邊警重務,亦一切不得與聞。”(引用同上)

這讓文官們情何以堪,豈能不惱羞成怒?

話說歷朝歷代的皇帝其實都沒啥隱私空間。他們日常幹了點啥,在後宮有宦官負責記錄,在前朝則有史官寸步不離的盯梢,並以其記錄的“起居注”為準——史官在各朝官名不一,但都是有文官擔任。朱厚照既然是偷溜出京,身邊肯定沒有史官跟隨,自然也有相關的起居注記載,於是文官們也就有充足的理由宣佈這場所謂的大捷是不存在的。

被黑出天際的應州大捷,明武宗朱厚照到底打成啥樣?

歷朝歷代皇帝日常的一言一行都要記錄在起居注中

不過這一仗畢竟規模太大(起碼明朝這邊就有幾萬人參與或目睹)、影響也不小,想要全盤否定的話,即便是掌握著輿論話語權的文官也力有不逮。於是他們就換了一種方式,指責朱厚照窮兵黷武:

“聖王雖以武功定天下,而恆以文德致太平。故有虞之時,三苗不服,帝舜誕敷文德而有苗來格。漢武帝窮兵黷武,卒致海內虛耗,後雖有輪臺之悔,然亦晚矣。後世人主當以虞舜為法、漢武為戒,即今四方水旱相仍,人民饑饉餓孚盈途,朝廷每差官賑濟,猶恐民不聊生。若復師旅經過勞費,當益不堪。他日意外之患,有臣子不忍言者,此尤不可不慮也。伏望念祖宗創業之艱難,思今日保守之不易,深居大內頤餋天和,上以奉。”(《明武宗毅皇帝實錄·卷一百五十八·正德十三年》)

罵完了還不解氣,死後還送給他一個“武宗”的廟號——話說可憐的小照照一輩子就正經打了一仗、砍死了一個人,要是按照這個邏輯,像李世民、朱棣這樣一生上陣無數、殺敵如麻的皇帝得弄個啥廟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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